沈韵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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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灯火阑珊

    “东子哥?”雨晴讶异的问,“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杜正东就是我哥哥。”玉英说。

    “十三年前,老家那一带闹饥荒,我父母带着我和哥哥去投奔亲戚,走到这附近时,身体虚弱的母亲经不住连日奔波,病倒了,你的父亲正好上山采药,将我们一家接到你家精心照料,母亲病好后,我们也离开了这里。”

    “这以后,我们一家都记着你家的救命之恩。父母离世后,哥哥就带着我来这里找你们,但是,却得到伯父伯母离世,你嫁到沈家的消息,为了不打扰你的生活,哥哥一直没有告诉你,只是带着我在山上住了下来。后来,许多生活艰难的村民也陆续上山谋生,我们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我哥哥是土匪,但他从来不抢劫穷苦百姓,他带着大家狩猎,开荒挖地种粮食,图个温饱而已。”

    雨晴听的呆了过去。东子哥,他居然是东子哥?她以为,这一辈子,他们都再无法见面了,却不曾想,他原来一直就在她的身边。

    白梦生做梦都没有想到,杜三会自投罗网。

    他原本只是想要让沈家伤伤元气,哪里知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这反而解决了困扰他多时的心病。

    他心情大好,一路哼着小曲,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悦玲正好在园子里散步,看见他,走过来问,“白局长,俊杰的事情有眉目了吗?”

    白梦生掩饰住满脸的喜色,用手抵着嘴唇轻轻咳了一声,说,“这事情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调查清楚的,还请华小姐耐心等待两天。”

    华悦玲神情将难掩忧郁,“有劳你费心了,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回去了,我还不知道怎么与他们相处。”

    “华小姐这话说的好像有什么难处?”

    “能有什么难处?”华悦玲用手绢擦了擦眼睛,凄然一笑,“在他心中,早就已经没有我了,我在与不在,又有什么分别。”

    “哦?”白梦生听出了言外之音,他诚恳的说,“如果华小姐不嫌弃,倒是可以向我说一说,看看能不能一解块垒。”

    “还有什么好说的,像我这样的人,说多了都是家长里短,又有什么滋味?每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其他人,不身临其境,又怎么懂得。”

    白梦生温和的附和说,“华小姐说的也是,你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嫁给沈俊杰已经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只是,他享不了这样的福气罢了。”

    “你之砒霜,他之甘露,也许我就是他的砒霜吧!”

    白梦生呵呵的笑了起来,“华小姐如此幽默,我可是盼着这份砒霜还盼不来呢。”

    悦玲红了眼圈,低下头,“你就不要拿我打趣了,现在的我,如同一叶飘萍,从哪里来,到哪里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说实话,有时候我自己都讨厌我自己,更何况旁人了。”

    白梦生见她真心伤感,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怜惜,他想了想,转移话题道,“我前几天得了一本稼轩诗集,奈何翻看许久,硬是琢磨不透,不如我拿来你与我讲一讲可好?”

    “稼轩一向豪放大气,我只怕才疏学浅,也讲解不好。”

    “再怎么说都比我强,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白梦生一路兴致勃勃的去取诗集。

    悦玲站在阳光下,有一瞬间的恍惚,自从和俊杰在一起后,自己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俊杰身上,她会因为他的一个笑容高兴半天,也会因为他的一次忽视伤心不已,她跟他争吵,跟他置气,只是想要他的关注。

    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如果不是白梦生说起诗集,她甚至已经忘了自己曾经也吟诗作画,是一个温婉美好的女子。

    院子东面一棵不知名的花树蓬蓬勃勃开了一树淡粉色的鲜花,花香馥郁,悦玲心中莫名生出几许明媚。

    正在望着满树怒放的花出神,白梦生已经拿着一本书,笑着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他将诗集递给悦玲,“你看看,我在上面做了一些记号,过于幼稚,不要见笑。”

    悦玲笑着接过诗集,翻开一页,上面正好是辛弃疾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整首诗下方,写着壮志未酬,好男儿志在四方几个大字。虽然字体并不漂亮,但是运笔粗犷,钢勾笔画,自有一种气势。

    悦玲抬头看了他一眼,抿嘴笑笑,“平时看你穿警服,一副威严的样子,没想到白局长居然是这样一个热血男儿。”

    白梦生有点落寞,“以前家里穷,想读书却没有机会,现在看见读书人,总是多了几分羡慕。”

    他温和的望向悦玲,“但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华小姐才貌双全,嫁给沈俊杰也算是下嫁了,怎么会这样。”

    悦玲苦笑着说,“诗和生活是两回事,我是一个不会生活的人,自然最后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白梦生一把握住悦玲的手道,“我爱慕悦玲小姐已经许久,如果悦玲小姐不嫌弃,让我照顾你可好。”

    悦玲没想到他会这样,脸刷的红了起来,她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低着头说道,“白局长莫要跟我开玩笑,我已经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

    “那又怎样?”白梦生目光灼灼的望着她,“你有丈夫,但是这是你想要的丈夫吗?你自己问问自己的心,你愿意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直到老去吗?”

    悦玲心中一阵慌乱,低着头沉默不语。

    “可是我能,我可以让你过你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可以把我的整颗心给你,沈俊杰做得到吗?”

    白梦生语气坚定,悦玲抬起头来呆呆的看着他,只觉得他虽然不似俊杰那般清俊儒雅,但却目光炯炯,脸上棱角分明,凭空让人感到心安。

    白梦生重新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他的手不像俊杰一样的修长温暖,但却非常有力,一点也没有俊杰给人的那种不踏实的、虚空的感觉。

    她心中轻轻抽痛了一下,没有坚持将手从他掌心抽出来,只是任由他握着,将头垂的更低。

    如果俊杰已经不是她今生最好的依靠,那么,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呢?

    她轻轻叹了口气,在茶园的一年多时间里,许多个夜晚,从天黑到天亮,她睁着眼睛望着窗外的星星出神,却再也没有等到心中那个人。

    她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将头轻轻倚在白梦生肩上,这么久了,她太累了,从身到心,已经累的她再也无力拒绝一个温暖的怀抱了。

    白梦生的手紧了紧,环在悦玲的肩头,她的发丝被微风吹着,拂在他的耳侧。

    此时此刻,这个心中无数次期待过的女人,居然以这样一种方式与他重逢,而他心中却没有多少甜蜜,更多的是一种五味杂陈的心情。

    沈俊杰,不管怎样说,华悦玲终究是你的女人,而现在,她公然投到我白梦生怀抱。天下大丈夫所不能忍的,无怪乎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想堂堂大户沈家,居然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岂不被天下人耻笑。

    白梦生心中暗暗生出一股快意,他抚摸着悦玲的头发的动作越发温柔。

    这么久以来,悦玲的心已经一片荒芜,白梦生这温柔的举动,让她凭空生出阵阵暖意,与其痛苦的爱着一个不在乎你的人,莫若接受一个爱自己的人,在这寂寥的冬季,因为这个温暖的肩膀,悦玲心里有了些许安慰。

    俊杰和雨晴回到茶庄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黑了。原本村里人就不多,冬日大家更是休息得早,几声远远的狗吠传来,更显得天地辽阔,四处寂寥。

    可能是没有想到俊杰他们会回来,老太太和文娘也早早歇息了。俊杰敲了半天门,门口的阿黑一直狂吠,好半天,文娘才点着灯颤颤巍巍的出来开门。

    看见俊杰和雨晴,她不敢相信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二少爷,雨晴,真的是你们吗?”文娘揉了揉眼睛,语气中带点哽咽,听得雨晴的鼻子微微酸涩起来。

    “是我们回来了,文娘。我娘呢?睡了吗?”俊杰轻轻扶着文娘,温和地问。

    “家里出了这档子事,老太太怎么睡得着?”文娘撩起衣角拭了拭眼睛,“夫人在屋里,你们直接过去,我先去做点吃的给你们送过来。”

    俊杰和雨晴还没走到老太太屋门口,沈老太太已经听到动静,走了出来,看到他两人,吁了口气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外面寒气大,进屋又说。”

    俊杰和雨晴一前一后走进屋里,床前桌子上点着灯,喜宝在床上熟睡,灯光映得她的脸有着微微的红晕。

    俊杰正在纳闷喜宝怎么会在老太太屋里,还没有问原因,沈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你们走后,华悦玲也走了,至今去向不明,走就走了罢,只是可怜了喜宝这个孩子,这么小就没有了娘。”

    俊杰听到悦玲走了,他心中咚的一跳,一下急了,“走了?她走哪里去了?”

    “我也不清楚。你们走后那天早上,文娘去抱喜宝吃早饭,就看见喜宝一个人睡在床上,后来文娘四处去找,也没有找到,我让文娘去她房间里看看,才发现她的换洗衣服已经不见了。”

    俊杰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半天才说,“这高山大岭的,她从来没有单独走过,她会去哪里呢?”

    沈老太太嗤鼻一笑,“腿长在她身上,她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看她平日里在家横草不拿,竖草不拈,做足了太太的样子,现在看你吃了官司,这苦日子她如何捱得过?还不是早替自己打算好了。”

    俊杰不说话,只是专注的望着床上喜宝红润的脸蛋发怔。

    文娘端了两晚热汤面进来,放在桌前。

    感到屋里气氛沉郁,文娘早已经猜到了几分,她笑着说,“华小姐说不定只是出去散散心,哪里有娘能够狠心丢下孩子的,也许过不了几天自己就回来了。”

    沈老太太揉了太阳穴,心烦地说,“先把面吃了,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情,明天又说。文娘,你去把雨晴以前住的屋子收拾一下,这次回来,也就不要再回去住了,我看啊,这个家,离了雨晴,还真不成个样子。”

    雨晴嗫嚅着想要说什么,但看见大家心里都各有心事,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有文娘,听说让雨晴回来,早已经喜滋滋的去收拾房屋去了。

    一晚上辗转反侧,第二日一早醒来,还没走到厨房,雨晴已经闻到了米粥和玉米面窝窝头的香味。这世俗中最温暖的味道,让雨晴的心中生出阵阵暖意。不论世事如何艰难,只要能够重新感受到烟火的气息,就算再冰冷的夜,也都离去了。

    文娘已经将饭端到了桌子上,老太太坐在桌前,穿着厚厚的棉袄,越发显得苍白瘦弱。看到雨晴,她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和蔼的伸出手,“雨晴,过来。”

    雨晴走到她跟前,任由她握住她的手,心中有点酸涩,自己不过才离开沈家一个多月,老太太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却差了很多,再也不是自己刚嫁到沈家时那副不怒自威精神饱满的样子了。

    “雨晴啊!娘知道说这话太自私,但是,你看看现在沈家,七零八落的,我现在也老了,即使有心也无力再管什么事情。你是我沈家明媒正娶的媳妇,虽然以前受了很多委屈,但娘知道你是个识大体的孩子,现在姓华的也走了,我看俊杰现在对你也有了感情,娘求你还是做回沈家的少奶奶,沈家不能没有你哇!”

    雨晴被沈老太太的话震的半天回不过神来,她看见她期待的眼神,回绝也不是,答应也不是,只是局促的低着头,说,“娘,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管什么时候,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儿。”

    “这不一样,”沈老太太认真的说,“你一天不做俊杰名正言顺的媳妇,我这心里一天也不踏实。”她叹了口气,红了眼圈,“以前啊,俊杰太年轻,不懂事,让你受了委屈,但他纵有百般不是,他还是你名誉上的丈夫,你答应我了,我心里才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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