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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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六章 道别的夜晚

    夕阳刚接触水面,白涛就包裹着白狐裘向芦苇荡走去。

    国君的寝帐旁边又多出顶金红色的帐篷,她知道那是公输孟启为东桑王妃设置的,头也不回地登上小舟,浅浅地隐没在芦苇丛里。

    尽管百灵鸟够轻盈,但桑木静香还是看到那白色的身影。夏天还裹着裘皮,感觉里边什么都没有,玩真空呢?这谁不会,她把手伸进自己宽松的吴服里。

    直亲王妃幻想着依偎在直亲王的怀中,任由他抚摸。

    桑木君,你真是个狠心的家伙!你可一定要挺住啊!

    静香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就挑起了内战,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桑木柘可是个要命的狠角色,还有桑木本那老狐狸,看似朽木一块,心思可够毒辣的。哦,还有他儿子,也就是太子桑木栖,论年龄比你还大半岁吧。

    这家伙成天喝酒,打闹,和德川家的关系打得火热,可他全是伪装的!我大哥从来就未相信他,彼此都是尔虞我诈。

    静香在陈国与那公输国君也在虚与委蛇,他虽然很年轻,比我们知道的还要年轻,不单是年龄更是心态,的确不容小视。

    论威望,论能力,真不在桑木君之下,而且他更年轻。

    静香还没来得及向他提起派兵增援的事情。但他好像对东桑的战事并不怎么关心。

    他顶多是关心粮食的交易,加派了六百士兵。

    六百士兵啊,呵呵。

    关西的哪个村子里面没有桑木君豢养的上千战士,仅管他们看起来像农民,像渔夫,像作坊的小工……

    要想让年轻的国君把公输军团派往东桑的确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静香也隐隐觉察到他的弱点,和桑木君所判断的一样:

    “此人有疾,此人好色”。

    不知桑木君是怎么想的,竟然送静香入虎口。

    只是,为了桑木君,为了王儿,静香宁愿牺牲一切,包括身体,包括感情……

    桑木君你可一定要胜利啊!我们还有个更加厉害的桑木和,他一定会开创大和时代的!

    桑木君,静香想你啦。

    下次我会向年轻的国君要只机关鸟来……

    ……

    “陛下倒是言而有信嘛,这漫天的云霞还未散尽就登上奴家的小舟,也不怕被人瞧见。”白涛懒懒地躺着白狐裘上,白狐裘摊开铺在船舱,将她整个身子都暴露出来。

    她没挽发髻也没束发,任由青丝瀑撒,洗尽铅华连眉也没画,玉容更添清雅,倒也不是真空,披了层如烟如雾的轻纱。

    公输孟启撩开青幔门帘就见着玉藕般的波涛儿半躺在白狐裘。他揉了揉鼻梁骨,咬了咬嘴唇,脱下长袍替她盖上。

    “怎么,陈国国君就是这么对待陈国王后的吗?是嫌……”

    公输孟启坐了下来,用手轻轻捂住她的嘴,百灵鸟的声音虽然动听,可就是言语过于激烈。

    “本王刚刚去看过小喜喜呢,小家伙今晚吃的米糊糊,弄得满脸满身都是。本王就给他洗了个澡,然后一边给他讲故事一边给他刻了只机关鸟……”

    “然后呢?”

    “然后他就睡着呢,本王就上啦王后的小舟。”

    白涛推开他的手。

    “陛下就不去看看嫡长子呢,那才是陛下的宝器吧,能对全院学员豪言壮语高谈阔论……”

    公输孟启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问道:

    “波涛儿,你以为陈国和东桑国哪个对本王更重要。”

    白涛心知肚明,但女人的妒忌让她偏偏要抬抬杠。

    “哟!这个可不好说,东桑有锦绣河山海阔天空,有鸳鸯戏水你侬我侬。陈国不过是个烂摊子,连王后也一定要冠上这破烂摊子的头衔,哪比得上‘平田的德川家’将军幕府,豪门贵胄。”

    “何况人家还有岱国公主,国师孙女,无一不是金枝玉叶的万般娇贵。”

    百灵鸟终于爆发,连珠炮在舌尖开火,抑扬顿挫,损人都损得金贵,损得好听。

    “照这么说,波涛儿是不打算让小喜喜日后接手陈国呢,那又何必断奶,让七个月的婴儿去和七岁的男孩较量。”

    “你说什么!”

    公输孟启那句“不打算让小喜喜日后接手陈国”直接触动到王后的逆鳞。伶俐的百灵鸟瞬间变成发狂的母老虎一跃而起,挥舞着长长的指甲向他扑过来。

    公输孟启仰面倒下,手中权杖已抵在她细嫩的咽喉,森然道:

    “波涛儿,你若再动半分,本王就送你去见卫公子风。”

    “至于小家伙嘛,本王大可抹去他的全部记忆。嗯,就取名公输无记,让他永远永远都没有记忆,无记得他的生父,无记他的生母,因为正是他们的冲动和妒忌,摧毁了他本应该有的一切。”

    百灵鸟的咽喉应该是她最敏感的部位,尽管权杖光滑玉润,但此刻传递过来的尽是森森寒意,将她生生地冻在那里。

    七月流火日渐转凉,白涛忽然后悔穿得太少了点,是江心吹来的夜风吧,浑身激起无数的鸡皮疙瘩,更多的寒意在她心里泛开。

    “现在有点冷是吧?”

    公输孟启的问候同样没有温度。

    她点点头。牙齿打架,咽喉被顶自然发不出声。

    “要不还是躺下聊聊。这白狐裘是从那一整块上割下来的吧,本王不怪你。”

    波涛儿听话地躺了下来,白狐裘果然是温暖的。

    比白狐裘更温暖的是公输孟启的胸怀。只有理智顺服的百灵鸟才能享受这份温暖。

    他已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

    白涛的泪水已落在了白狐裘上。

    “知道吗?波涛儿,本王真的很想要你”

    她点头承认。作为已为人母的女人,作为仅隔着层轻纱的女人,紧搂着她的男人也已脱去长袍,她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强壮,他的滚烫……

    她甚至可以一把抓住,把寒意瞬间赶跑。

    “可是本王不能!至少现在不能。”他停顿了下,在考虑有没有必要向她解释更多。

    她只是点头,她似乎已不需要刨根问底,她能感觉到她的心和他的心贴在一起跳动。

    “卫公子风给了你爱的全部,他献祭了自己的生命。换来七星夜明珠,却没有换得卫国王室对你母子的认可。本王会替他完成这一切的,最多一年!让卫公子风的献祭不再留有缺憾。”

    “所以在这份献祭最终完成之前,本王不能要你。”

    公输孟启还是决定告诉她,虽然这是个相当恐怖的真相,他尽量表述得更简略些。

    白涛似乎懂了,又似乎不完全懂。

    她懂卫公子风对她的挚爱,但不懂献祭背后的交换。

    “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呢,若非为了小家伙你不会这么急于闯进本王的心里。这就是你的心魔,你却当做自己的逆鳞。让你看不清自己,也误会了本王。”

    “所以咱们彼此都还需要些时间,完成该完成的事情,直到彼此心中仅剩下彼此。”

    现在她可以安然躺下,白狐裘真的很温暖,都是这小冤家弄的。

    “而直亲王,直亲王妃他们的则完全不同。”

    “他们是为了东桑,为了威服四海,为了这个,他们也准备好奉献全部。桑木永远是东桑的桑木。如果他们用委婉的方式不能得到,必然会采取极端的方式。”

    公输孟启接触东桑是从陈贵妃的“洗血映云绢”开始的,包括他大婚之日所收贺礼中的“樱花鸳鸯戏水图”刺绣到现在仍未查到线索,还有玛雅在岛上遭遇的偷袭,几乎就是和死神擦肩而过……

    这一切的一切尽管有明确的指向,可他却抓不到真相。东桑,已成为公输孟启的心病,必须想法祛除。

    “波涛儿可知道‘卧薪尝胆’?”

    白涛点头,这个她真知道。

    南方的越吴本是兄弟同宗之国,却因纷争开战,越国战败。越王进献其臣子朱然心仪的美女沉鱼求和进而迷惑吴王,同时卧薪尝胆励精图治而后打败吴国。取得胜利后的越王却背弃朱然,越国王后甚至逼死沉鱼。

    越王失去人心,朱然则暗中资助吴王重振旗鼓,再败越国。

    越吴两国多番交战劳民伤财,引来凉国乘虚而入,几乎灭掉越吴两国。

    幸得两民齐心反击共抗凉国,方保全越吴不被吞并。而越吴两国冰释前嫌,取越吴之合音并称虞国。

    进而凭借地缘优势发展成为元夏五雄之一。

    卧薪尝胆的历史已过去上百年,但美女沉鱼的故事却被艺人们以歌舞的形式反复传扬,百灵鸟在画舫上几乎每天都能接触到,自然是耳熟能详。

    “陛下把那桑木静香比作沉鱼美女吗?波涛儿倒是听说你的‘岱严关’帅府中可是有十位真正的虞国美人儿,不知陛下品味得如何呢?”

    公输孟启忽然想起两个多月前对巫念说的“权势和生育”那番话来,只是现在这情形断然不能再对白涛说。

    “这些女孩子不过是众多的小沉鱼罢了。”

    “虞国偏安南方歌舞升平,看起来人畜无害,可背地里出招毫不手软。前些日子在岱国与公输军团抢购粮食很是积极,把司空气得不要不要的。”

    “额,还有这样的事呢。那到后来岂不是亏的要死。活该呢!”白涛有点报复成功的兴奋。

    “国与国之间的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公输孟启的语气非但没有丝毫欢愉,反而有些沉重。

    “自公输军团收岱严,复齐门,异军突起,便成为各国诸侯的眼中钉。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粮食危机,岱国打压,纪国坚壁清野,帝国借兵,联军围困……”

    “把这所有事情一一联系在一起分析,你就知道陈国面临的局面真的是波诡云谲。正如季氏叔侄在《立国论》中所言‘陈宋之地沃野千里,米粮之仓’,现在这块肥肉虽在本王的盘中,可你是否看到周围全是虎视眈眈的眼睛。”

    黑暗中似乎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孤零零的小舟。白涛不禁又往他身边挤了挤,寻求依赖和安全。

    “陈国积贫积弱男丁流失,本王才会立《妇孺保护法》设女田以吸引,增加人口。银币策略更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宁可让西路集团军屈辱解围,也不敢轻易用兵。”

    “今陈国六郡八县形势如镰刀,剜在大陆中心地带,高悬各国诸侯头顶令他们不安心啊。当然他们也不会让本王省心。所以这东桑的外援还是需要的,波涛儿你说呢?”

    “陛下这般英明神武,妾身正好大树底下好乘凉,一切自有陛下……”

    “波涛儿这话又不对呢。一个篱笆三个桩,本王的天下还得依靠陈国这颗大树。”

    “小喜喜毕竟太小,今后十年,或许十五年,你这位陈国王后可得挺住!这可是本王的天下粮仓。”

    公输孟启搂着她的纤细的腰肢狠狠一挺,仿佛给她注入强大动力成为自己的坚实后盾。

    白涛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挺起胸膛迎合他。

    “陛下放心!小喜喜已经断奶,这粮食,粮仓全是你的。”

    公输孟启吞了吞口水,拍拍她肩头。

    “好啦,夜里风凉本王送你回去吧。”

    啊!这就完事呢。百灵鸟已经喜欢上这温暖的小舟,她可不想挪窝。可公输孟启下一句话就让她急不可耐啦。

    “今日已有陈国王后,自然得有王后宫室。本王之前让人修建‘百灵’已经完成,你就……”

    “那赶快呢!”

    百灵鸟一跃而起。

    小家伙已在“百灵”中睡着,寝宫的地上铺着更大的白狐裘,百灵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金丝笼。可白涛清楚她不只是能歌善舞的百灵,还得担当陈国摄政。

    “百灵”离国君的寝帐更远了,她得远离大树独自成长。

    ………………

    又是一个公元帝国的清晨,巫念从公输帝君的梦里醒来。

    从公输孟启离开“岱严关”北上“齐门关”再进入陈国,这是一段没有她陪伴在他身边的日子。

    可以说他依然干得相当出色:

    整顿公输军团划分出四个集团军;架起跨越千米的“龙门大桥”,成为让人膜拜的神君;平息骚乱以一个土碗树立起百姓心中的雕像;携手玛雅开辟出海上粮食通道;薪火相传建立百科学院。

    一切都堪称壮举。

    只是偏偏还弄出个“百灵鸟”来。

    巫念很想让他俩离别的夜晚变成诀别的夜晚,但理智最终战胜情感。

    她没有撕裂他的梦。

    公输孟启的做法是对的,陈国需要一个属于陈国的国君,作为更广阔天地的基石。

    白涛是一个合格的母亲,她也会是陈国的守护着。

    但一定要想法子把她和他都约束起来,不能逾越最后的底线。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孩子就是她最柔软的地方,抓住孩子就抓住了母亲的心。公输孟启就是以“风雷益初九的《益》卦”将小喜喜变成了他的王儿。

    巫念决定找机会也给白涛也算一卦,巫家的算法绝对更精妙。

    至于公输孟启……

    哼!还得多敲打敲打。

    她抬手就往他脸上挥去

    “你干嘛!”田点点轻喝道。

    连安神医也吓了一跳。

    巫念的巴掌终究是没落下去,她撇撇嘴说:

    “他刚才和‘百灵鸟’亲热呢,我想给他两巴掌帮你出出气,顺便看看这打出来的是‘公’字还是‘母’字。”

    田点点与安神医均是满脸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