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欲随江出笼去
弘光元年五月十一日昼，芜湖上空乌云渐散，俱往东流。
火器营在训练了两个时辰步阵结合后杨衍叫来了陈忠道和江贺，以及原先的左军火器营把总，宣府杨继茂，他现在和左帅亲兵杨叔臣是第五哨正副，这哨的什长分别是青州府杨牧以及武昌府杨荼，还有其他的杨姓子弟。
因为第五哨的军官都姓杨，所以私下里也被士兵们称作杨家哨，除此之外更是盛传杨千总准备将第五哨作为自己的亲兵哨打造。
对于这个传闻，第五哨的人都是默不作声，不予回应，但是每个人的眼睛里都有一股骄傲之意，大多都以此为豪。
对于这个消息，杨衍不承认也不否认，他要让第五哨的和前三哨一样成为标兵哨，并用血脉来维系住，从另一个方面来说，第五哨也是杨衍最后的根本，只要他们这一哨不背叛自己，那么自己总会有机会经历多次失败而与满清继续周旋下去。
至于陈忠道和江贺，这两个人分别是左良玉手下的参将和黄得功的贴身亲卫，对于军伍之事的见略要比常人高太多，远不是普通人能比的，因此在火器营的建设上杨衍不能视这二人不见而独断专行。
杨衍双手负后，面露愁云，在营帐之内来回渡步，片刻，他立了身子，凝眉看向陈忠道“陈参将，尔认为现在全营九百余人能否随我出击，迎战来犯之敌！”
杨衍尊称陈忠道为参将并不全是想要拉拢此人，更多的是一股天然的尊崇之心。
他与陈忠道私聊过，这个力能射戟的汉子是崇祯年间的老兵，说是半生戎马也不为过，早年间他随着曹文诏在西北打起义军，崇祯八年湫头镇之战曹文诏遇到伏击身死殉国，陈忠道便入了曹变蛟部继续和义军作战，后来随曹变蛟去东北打鞑子，一身是寇血；崇祯十五年的一松锦大战耗尽了大明最后一滴血，曹变蛟身死殉国，崇祯朝的将星自此丧失殆尽。陈忠道侥幸活命后随着乱军逃回关内，成为了孙传庭的部下，继续和义军作战；崇祯十六年，孙传庭的秦军和李自成所带领的老秦起义军在潼关决战，身死殉国，陈忠道侥幸不死，随左良玉入湖广，这次倒是一直安稳到了大明灭亡。
然后就是一个多月前左良玉大军东进，以壮年之躯在舟上暴毙，陈忠道的顶头上司就变成了少帅左梦庚，然后……
然后就是当了一辈子明军的陈忠道第一次被明军给打败了，沦落到了黄得功的战俘营里。
正因这些经历，杨衍才会对陈忠道心生敬佩并且敢于直言相问，并且这位老兵的经验实在太过丰富，整个火器营几乎里没有人能够和其相提并论，军事上的问题无论如何也绕不过他。
至于新兵迎战之事，别人说能打，不一定真的能打，但是他说能够一战，那便一定能战！
杨衍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陈忠道一跳，他来之前还在想着杨千总又是要搞什么稀奇古怪的训练，没想到这个书生千总是想直接去见见血！
“可战否”
这个问题在陈忠道看来有两个回答，一是与寻常明军和山匪土贼作战，那样不需训练凭着这群老兵也照样可以一战，甚至现在从战俘营里再拉出来几千人只要发了武器也能一战，更不需说火器营里这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军汉们了。
而若是与满清鞑子相论，则是决计不可战！书生千总新练的阵法确实非凡，有实战的可能，这点陈忠道看得出来，而且在以往的作战之中从未见过，敌人也缺少应对的法子。
但是训练的时间终究是太短，士兵们对于新阵法还未掌握，只是习得了轮廓，若是实战恐怕还是要按老阵法来用，而若是老阵法，松锦大战九镇边军老底尽出都被满清给一个个的踹翻在地，现在这一千不到的火器营又能如何？
若说火器，松锦大战佛郎机炮数十门，土炮无算，只是鸟铳手就近万，可仍是尽墨于鞑子兵锋之下，而这些，也只是松锦大战乃至于整个辽东数十年战场上的一幕而已，建州鞑子之悍勇又岂是关内这些书生能够想象的到的。
看到陈忠道面露难色，杨衍笑了笑，温言道“但说无妨。”
得到允许的陈忠道咬了咬牙，沉声解释道“与普通乱匪杂军相遇，我老陈可以保证不需要千总出马便能收拾掉他们，且就算是与闯逆作战，俺老陈也不怂。”
杨衍点了点头，咧嘴道“若是与建奴呢？”
这个问题直击心窝，让陈忠道的老脸一红，坦白道“还不可，需要多训练些时日才行。”
杨衍微微额首，伸手拍了拍陈忠道的肩膀，又走到杨继茂跟前，轻声道“军卒们对鸟铳的使用可还算熟练，有没有什么问题。”
杨继茂咧起嘴来，笑呵呵道“千总派人选出来的大都是原来左军中的鸟铳手，再拿起鸟铳都是手到擒来，而这其中更有不少是俺曾经得手下，使唤的更是顺手，就跟还在左军里一样。”
杨衍轻呼了口气，杨继茂所说的算是最近一段时间为数不多的好消息，沉声道“我会尽量给你们提供足够作战和训练的火药和铅弹，同时也会让大家一天三顿都吃好喝好，你就让大家使劲练就行。”
杨继茂一愣，随即惊喜道“有千总这句话就够了，咱一定会让那帮鞑子知道知道什么叫火器。”
火器兵最怕的除了断炊就是断药，没了火药他们手中的鸟铳跟打狗棒区别不大，也失去了作用，只能任人鱼肉，反之，他们便是战场上的利器，人人垂涎的宝贝疙瘩。
而如今千总大人能许诺足够的弹药便是给火器营士卒们打了一剂强心针，对于鸟铳手来说只要有了火药和铅弹那一切都好说，管你是后金鞑子还是闯贼献逆，能挡得住鸟铳放出的铅子再来跟老子谈话。
给杨继茂这位鸟铳把总画了个大饼子之后杨衍走到了江贺面前，轻声道“我欲前往太平府剿匪以立威，江哨如何觉得。”
江贺微微皱眉道“大军新编不过两日，此时出站多有不足，若是失败，则大损士气，于日后不利。”
杨衍长叹了口气，沉声道“鞑子已是日近，唯有从速了。”
江贺心中微动，面前的书生想的是尽早练出新兵抵抗鞑子，左帅亦同，但是练兵打仗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期中艰辛复杂又如何是一句从速能够解决的？
“那便一战立威，可求黄帅出兵协助，以壮军威。”
杨衍点了点头，对众人认真道“如此第一战，全赖诸君了。”
陈忠道听到是去打土匪，登时心中一宽，双手抱拳道“那还请大人看老陈如何全灭匪贼了！”
杨继茂也嬉笑道“请大人放心，纵使是杀鸡，俺杨继茂也必定用的全力！”
杨衍甩了个白眼给二人，没好气道“莫要丢人就是。”
先前露怯的陈忠道涨红了脸，连忙道“丢不得人，丢不得人！”
这话让杨临江几乎气笑出声，但还是没表露出来，他让陈忠道等人先去带士卒们做好出发的准备并提前带好三天的干粮以备不测，而自己则是和江贺去黄帅那求点助兵，争取打个开门红。
仍是那座精美华贵的木制小楼里，杨衍和江贺一前一后踏门而入，很快，里面就传来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怒吼。
“你们要去太平府剿匪？”小木楼内的黄得功转过身子瞪了瞪二人，微怒道“鞑子临近，不可轻易出兵损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