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水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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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0二章 三盅蛊

    “哈哈……汪真人刚刚不是说不屑蝇营狗苟么,怎么也落俗打起赌来了?”覃声鸾笑道:“争强好胜可不应是修道礼佛之人所为,也不利修身养性哦!”

    汪真人脸上一红,说道:“覃公子说得极是,此事原本是不该的,但却是为了冯家,也算是以俗套了俗事罢。覃公子不敢应承,莫非担心折了白莲教与天运大军威名?”

    “这……好!既然汪真人有此兴致,若再推托倒是显得十分无趣,覃某奉陪就是,只当给席上添点气氛。”覃声鸾本不想答应,但见汪真人咄咄逼人,也激起了一股傲气,便问道:“不知汪真人打算比试什么?”

    “酒席之上无外乎吃喝二字,就比喝酒与吃饭吧,想来师兄也不会吝惜几坛酒几甑饭的。”汪真人哈哈一笑,不等冯老爷与覃声鸾说话,就对一旁伺候的冬梅说道:“去,找两只大海碗来。”

    冬梅去灶屋找海碗,冯福问道:“外间席上需要什么?”

    “不知怎么的,席上汪真人和覃公子要打赌喝酒,说要找两只海碗出去,那么大的碗,哪是用来喝酒的嘛!”冬梅摇头答道。

    冯福与向腊生听说是汪真人与覃声鸾斗酒,赶紧放下碗筷,跟着来到饭厅,冯福站在冯老爷身后,向腊生则侍立在覃声鸾一旁。

    海碗摆在桌上,汪真人与覃声鸾面前一人一只,那是平日里做扣肉蒸肉的头子碗,拿来盛酒足足有半斤。

    汪真人冲冯福一笑:“福管家既然来了,就有劳你帮忙斟酒啰!”

    冯福看看冯老爷,又看看覃声鸾,二人都点了点头。桂花陈酿早就是用小酒坛分装好的,冯福抱起酒坛才把两只碗斟满,小酒坛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汪真人端起海碗,说一声:“覃公子,请!”便咕嘟咕嘟,碗不离嘴一口气喝干,再把海碗底朝天一亮,看着覃声鸾。

    覃声鸾见了,也端起碗笑道:“这么喝,只是可惜了冯大伯的好酒。”说罢,也是一饮而尽,手腕一翻碗口向下,不洒一滴。

    “哈哈哈,爽快!”汪真人把海碗往桌上一放:“福管家,倒酒!”

    转眼之间,两人连喝了五轮,把桌上齐莺儿、冯秋云看得目瞪口呆,冯老夫人连连摆手:“莫喝了,莫喝了,老爷你快说句话吧,再喝下去要出人命的!”

    冯老爷却看出了端倪,向老夫人摆摆手,微微笑道:“放心,没得事!”说罢,悄悄向汪真人、覃声鸾两人那边一努嘴。

    顺眼看去,只见汪真人的脚下地上,湿透了一大片,双脚四周更有些许积水,在壁上灯笼照耀下反射出光亮。再看覃声鸾,脚下倒是干干净净,但头顶之上热气腾腾,如云雾缭绕。

    原来,汪真人所用的是道家秘术。其实说秘也不算秘,此法流传甚广,许多俗家弟子都有修习。精通此法之人,所喝下去的酒并没有在肚子里过多停留,而是缓

    缓的从脚板心流到了地上,这种人俗称“酒漏子”,即使喝上一天半天也不会醉。难怪此前覃声鸾笑称这种喝法可惜了冯老爷的好酒。

    而覃声鸾的解酒方法又不相同。乃是用纯厚内功,将饮入腹中之酒自头顶逼出,虽然会耗费不少功力,但也能把烈酒化解于无形,做到千杯不醉。

    汪真人心中不由一惊,没想到覃公子年纪轻轻,内功竟有如此深厚,照这样喝下去,即便是到天亮,无非也就是个平局,可师兄之事还是不能了结。当下,暗地里一咬牙,把手伸进道袍,摩挲片刻再抽出来,手上依然空无一物,等到再与覃声鸾端起海碗相邀时,食指微微一弹,一滴酒星飞到了覃声鸾脸上。

    覃声鸾脸上一凉,并没在意,只是以为酒碗晃动的时候,酒星溅到了脸上,依旧一仰脖子想干了那碗。谁知那碗酒只喝到一半,突然感觉面颊发热,鼻子发酸眼睛发痒,想哭又想笑,“砰”一声把半碗酒重重放回桌上,脑壳里一片空白,。

    坐在对面的冯秋云,自始至终视线都没离开覃声鸾,眼见得那么大的海碗接二连三往下灌,生怕喝出了拐。这时突然看到覃声鸾面露笑容,那碗酒没有喝完就放回桌上,双手却在面前挥来挥去,微红的两眼中居然含着泪水,行为举止十分诡异。冯秋云心中大赫,赶紧悄悄用手捅了齐莺儿几下。

    齐莺儿也已发现义兄那边有蹊跷,低低喊了一声“哥……”,覃声鸾毫无反应,本想下席过去看个究竟,但又担心既然说是打赌,旁人不能相助,不然即使赢了也不光彩。心中正在暗自着急,见冯秋云捅了几下示意,再也顾不得许多,从面前菜碟中捡起一粒花生米,食指一弹,“啪”端端正正打在覃声鸾额上。

    覃声鸾一激灵,头脑中恢复了意识,这才想起刚刚汪真人的举动,心中暗道一声:“不好!只怕是那玩意儿!”当下急忙运气,守住心神,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符,就于酒碗中浸湿,口中念念有词,“啪”一声用力按在脸上。过了片刻,将纸符抓下顺手在脸上擦了擦,揉做一团,口中轻喝一声“去”,将纸团扔到墙角边。

    说时显慢,也就是片刻间的事,桌上众人不明所以,先是看见覃声鸾脸色大变,举止异常,然后看他一连动作就如纸巾擦脸一般,须臾间又回复了常态。

    原来,汪真人刚才情急之下,竟使出了“三盅蛊”。

    何谓“三盅蛊”?此乃苗疆秘术,属疆家蛊毒中的一种。陈年谷物中会生出飞虱一样的小虫,其名为蛊,据传苗家秘术养蛊,就是取这飞虫百只,放置在密盒之中,让百虫相互噬咬,过满一年后再开启,里面一定仅剩一只。这一只虫乃是历时一年,弱肉强食身经百战而幸存下来的,无论毅力、心智还是体魄,都是百中剩一,更兼以另外那九十九只同类躯体为食,毒性更是强大无比,堪称蛊虫之王。取得这只蛊虫后,饲养之人再按照自己的意愿,施以不同的饲养方法,或养成情蛊、或养成颠蛊、或养成尸

    蛊,秘藏在贴身处,天长日久与主人心意相通,临敌时可以收放自如,伤敌于无形。

    《本草纲目》虫部四中有载:“……取百虫入瓮中,经年开之, 必有一虫尽食诸虫,即此名为蛊。”

    汪真人常年云游在外,苗寨中行走是常事,对苗医苗药多有钻研,但这苗疆蛊毒十分歹毒残忍,汪真人是名门正派之人,当然不屑修习。

    唯有这“三盅蛊”与其他蛊毒不同,并不残忍,更不会伤人性命,无非是在酒席间捉弄他人,倒像取乐一般。乃是将百中剩一的蛊虫,以曼陀罗花与彼岸花饲养,再以陈年佳酿熏陶。曼陀罗花能使人如醉如痴,忘乎所以,彼岸花则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这两种花加上老酒饲养出来的蛊虫,最能让人酒后失态。中蛊者不管酒量大小,也不管酒盅大小,只要喝满三盅之数,便会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哭又笑,所以名为“三盅蛊”。

    汪真人除了研习道术,平生只好酒嗜酒,曾在苗寨酒席上见过“三盅蛊”,觉得有趣,就请教行家练成了这只蛊虫。但平日里喝酒难逢敌手,这“三盅蛊”便未曾用过,今日情急之下使出,想借此赢了覃声鸾,为师兄免除白莲教之忧。

    此前双方斗酒已经喝了五大海碗,此时汪真人突施秘术,蛊虫悄无声息上身,覃声鸾哪里还能安然无恙。

    幸好覃声鵉家学渊源,外公年轻时行走江湖,善交各类朋友,名门正派旁门左道多有涉猎,母亲麻婆娘正是凭借家学真传,才做到白莲教夷水堂总护法。几年前,覃声鵉从施南府回到榔坪夹椅湾,与母亲闲谈此行见闻,说起曾遇一人好生怪异,平日嘴对酒坛喝个底朝天也没事,但只要端上杯子,即使是三小杯,也会醉得丑态百出。麻婆娘一听,知道那肯定是着了“三盅蛊”的道儿,便把其中来历与解法细细告诉了覃声鵉。无意之举,不想今日派上了大用场。

    苗疆蛊毒,因养蛊之人不同,毒性千差万别,蛊虫又与主人心意相通,一旦中蛊,除非主人召回蛊虫,外人无法解除。只有这三盅蛊,培养之法大致相同,解法也大致相似,乃是以美酒相诱,以符咒相惑,再佐以内力相逼,自然能将蛊虫驱除。

    覃声鵉宅心仁厚,隔着纸符抓住蛊虫一霎,眼见得汪真人浑身一震,手上就没有再用力,只把纸团扔到一边。如若就势将蛊虫捻死,恐怕汪真人也会心神受损,反噬蛊虫之害。

    “覃公子心胸宽阔,又是海量,贫道佩服!”汪真人起身向覃声鸾面色庄重稽首,又呵呵一笑,说道:“照这样喝下去不过是暴殄天物,把师兄的好酒白白浪费了,喝酒就算平局吧,覃公子意下如何?”

    覃声鸾微微一笑:“侥幸!侥幸!”

    “棋逢对手,平局,平局!”冯老爷也打个哈哈,点头说道:“打赌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汪真人把手一扬:“且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