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水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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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黄七哥的命

    踏上那绝壁通道才发现,这面峭壁原本是个整体,千万年风吹雨蚀,上部岩石剥离滚落,以至在崖顶之下两三丈处断出条二墩子,窄处两三尺,宽处也不过四五尺,杂草丛生,碎石横陈,如同天然栈道。顺着那栈道前行数十丈,一根海碗粗的铁拆树自崖缝中横生出来,前面已是尽头。

    就在刚才谭二哥等人站立处,背后崖壁上有个石洞,洞口不宽,两人勉强可以并行。覃声鸾晃亮火折子摸进洞去,十余步后,见地上还有余火,便略一挑拨,火苗窜起,把洞内照得清清楚楚。

    覃声鸾不觉眼前一亮,外面洞口虽小,里面却别有洞天。立足之处是一洞厅,足有数百丈方圆,洞顶空旷,火光照不到顶,洞厅深处又有一石洞,里面还有洞厅,洞厅四周无数分支小洞,不知通向何处。正是七月盛夏,洞中却凉气袭人,难怪地上还有火堆。整个石洞干燥宽阔,上千人在洞中都不显拥挤。

    原来,这个石洞地处悬崖峭壁之上,人迹罕至,只有那无家可归的叫花子,常借此处遮风避雨,当地人称花子洞。又因常有老病花子死于洞中,平日偶尔有人进洞,只觉得阴风阵阵凉气逼人,当地人更是避之不及,那伙抢犯选择在此藏身,当真是绝妙之所。

    覃声鸾再到洞外,抬头仰望,不觉惊叹造物者的鬼斧神工。栈道之上的崖壁,不似脚下峭壁刀砍斧削般垂直,而是略略有些向后倾泻,原本那洞口便会仰面朝天,但在那崖顶坎上悬着一块长形巨石,犹如一根屋梁,横在洞口上方,似是摇摇欲坠,恰好为那洞口遮挡雨雪。先前自己正是隐身在那巨石之后。

    就在这时,石斗坪方向传来“哐……哐……哐……”急促的铜锣声,紧接着又是“砰!砰!”两声枪响,一时间人吼犬吠,乱成一团。覃声鸾原已打定主意置身事外,便跃上花子洞顶巨石,远远看着石斗坪中,静观其变。

    黄家宅院四周,嘶吼声一阵高过一阵,眼看黄家似已抵挡不住,却忽听得石斗坪通往官店口和伍家河的前后山垭,同时响起锣声,数不清的火把乱晃,不知多

    少人呐喊:“打抢犯啊……捉抢犯啊……!”

    覃声鸾暗道“不好,只怕那伙抢犯今晚要吃亏!一旦他们折在石斗坪,那身后十几家老小如何得活?说不得,需帮他们一把!”急忙纵身跳下巨石,赶往石斗坪……

    话说石斗坪黄家,黄家宅院已远不是几年前那般模样,当初的三间瓦房和偏屋,早就不见痕迹。新修的宅院坐北向南,是呈虎坐形的三合院,又融入了土家吊脚楼风格。麻条石砌就五级台阶,上面才是青石板镶嵌的大稻场。稻场靠里是上下两层的长七间正房,左侧与稻场一般平的是两间厢房,厢房下面是吊脚楼,用做牛栏羊圈。右侧与稻场一般平的是一溜猪圈和茅厕,下面则是粪坑。正房打横以五柱四瓜连接两边,称为下堂屋,穿过下堂屋,是个天井,天井后又是五柱四瓜连接两边,形成上堂屋,上堂屋正中间供奉着“天地君亲师”牌位。整个宅院,墙脚半人多高以下,用三寸厚的石板装镶,称为腰墙,冬暖夏凉,又能防火。腰墙之上,清一色双面光杉木板装镶,还过了桐油,防潮防虫。

    为防抢犯,贵重物品全都放在楼上,多备有弓箭、长矛、石灰、石头等拒敌之物,楼梯是活动的,一旦抢犯攻破大门,自己人退到楼上后,抽掉梯子,就可以居高临下进行抵抗。还特别置办了两杆火枪,也就是鸟铳,请有八名护院家丁,常年守护宅院。另与周边大户和乡民约定,一旦流寇抢犯袭击谁家,便鸣锣示警,彼此支援。

    官店口街市不远的柳树坪,有家黄姓族人,当家的名叫黄开盛,是黄七哥远房族兄,平日里得到过黄七哥不少帮衬。黄开盛见黄七哥家大业大,但王嘎姐十几年前生下一双儿女后,肚子便再无动静,人丁略显单薄,早就撺掇黄七哥再纳一房小的,如能添几个男丁,也免得下一辈只有黄义单传。

    恰好邻村一佃户姓张,有个姑娘许配了人家,但还没过门男方就暴病身亡,张家姑娘便成了寡妇,虽未过门,但一般人家是不敢娶的,需要八字命硬的人才镇得住。黄开盛有意撮合要张家姑娘嫁给黄七哥做小,张家知道黄七哥的家

    境,也不管女儿愿意不愿意就应了。黄开盛即刻给黄七哥捎信,过去合合八字。

    今天一大早,黄七哥悄悄出门,背着王嘎姐去了柳树坪。

    黄开盛专门请来附近有名的先生,先生看过女方八字还没说话,又接过黄七哥的八字庚帖,一阵掐指演算,突然脸色大变。

    黄开盛忙问先生如何,先生沉吟良久,摇摇头说道:“不妥,不妥!两个人八字极为不合,这桩好事做不得!”说罢起身告辞,酬谢也不要,头也不回走了。

    原来先生看过女方八字,果然是个克夫的命相,但只要做些功课也能化解。但到后来接过黄七哥的八字,一番掐算后不禁大为震惊,那可是横祸及身解无可解的极凶之命,但又不可明说,只好推说八字极为不合,便急匆匆告辞。

    黄七哥与王嘎姐一向感情甚笃,对纳小一事本来就心中忐忑,听先生说八字不合反而安心下来,不做指望。倒是黄开盛见事情没办好,甚为歉疚,便极力挽留黄七哥吃过夜饭再回,又喊了附近几个黄姓本家作陪。

    那几个本家平时也都受过黄七哥关照的,席间格外殷勤,黄七哥架不住多喝了几杯,天麻黑时才一步两晃的回到石斗坪。

    酒劲上头,又担心王嘎姐细问,黄七哥进屋不敢多说,倒头就睡了。

    睡到半夜,尿急醒了,晕头晕脑坐在床沿,从床底下摸出夜壶小解。才屙到一半,忽听得“轰……”一声巨大撞门声,震得楼板上扬尘像胡椒面样洒下来,黄七哥惊得差点把夜壶掉在地上,酒意全无,提起裤子就往外跑。

    才出房门,又听见后门响起撞击声,一名护院边跑边喊“快起来啊,抢犯来了……抢犯来了!”

    黄七哥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天井低声吼道:“快!拿枪的上楼,从窗户子往下开枪,来不及灌药就拿起石头石灰往下砸,去两个人守后门,其余的人守大门!”说罢直奔下堂屋,从板壁上取下铜锣,“哐!哐!哐!”没命的敲打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