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后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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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感君一片千金意

    无影点了点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依旧盯着前面看着,“你看她们转圈时脚下点地的动作,轻盈之中透着力量,那股劲儿可不是一般舞女该有的,还有那种速度与凌厉,我看着倒像是练武之人特有的。”

    话刚说出口,她顿时意识到糟糕,以她现在的身份而言,是万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的。

    无影眼珠灵动地一转,立马解释道,“我哥哥是练武的,我从前一直在旁看着,所以晓得些门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寒月顺势说道。

    无影见寒月听信了她的说辞,并未起疑,这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她暗自告诫着自己,日后切不可再如此大意,真是险些坏事。

    二人又等了片刻,直到舞毕,才走了过去,“奴婢奉命前来给各位送上舞衣,衣裳皆已洗净熏香,请安心穿戴。”寒月说道。

    为首的一个舞女走上前来,报以微笑道,“有劳二位姑娘了。”说着,便伸手接过了寒月手中的衣裳。

    两手相接的一瞬间,寒月清楚地感觉到了舞女手指下方以及虎口处的茧子。她虽不懂武功,可也知道这常年练武之人,特别是手握兵器之人,他们手掌上的某些特殊位置是会长出厚厚的茧子的。看来,方才无影所推断的皆是正确的。

    寒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朝着对方施了一礼之后便带着无影离开了。

    据寒月所知,大越跳巫舞的舞女皆是经过一番精心挑选,拣择出来的。她们自小便被送到历代大巫师所在之处“离尘渊”接受悉心的调教与训练,所学的课程除了舞和礼,便是医与药,从未听闻过还会包含习武的。

    这些得以进入大越皇宫、在宫廷腊祭上献舞的舞女们,不仅生辰八字须属上乘,还得净心净身数十载方可,所以被半途招揽入选也是绝无可能的。

    如此看来,这十二名舞女便就不是真正跳巫舞的舞女。那么她们到底是谁?又是从何而来?此次混入宫中究竟意欲何为?数个疑问,霎时间如同水底的气泡一般迅速地浮上了寒月的心头。

    宫廷腊祭规模庞大,若是这些舞女当众欲行不轨之事,那必会伤及一众无辜之人,后果定会不堪设想。寒月边走边思忖着,她的眉头愈蹙愈紧,脚下的步伐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不少。

    若只是想针对某些个官员,她们大可不必如此费周折,夜探官员府邸不是直接得多?再者,后宫妃嫔虽与前朝丝丝相扣,但也不至于招致这般祸患。那便不是此二种情况……

    那……难道说……寒月心头陡然一惊,这些女子莫不是想要行刺皇帝,颠覆皇权?若真是这样

    ,那此事可非同小可。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也但愿是自己想多了。只不过,寒月自问不敢冒这个风险。

    她随即遣了无影先行回到浣衣局,自己则是去了趟瑶光殿,写了一封书信,简言概之,卷入竹筒。

    看着信鸽扑棱着翅膀,飞出了这四方城的上空,寒月的心才稍稍的安定下来一些。

    仅仅过了一个时辰,紫陌便形色匆匆而来,将南宫珩的回信交到了寒月的手中。

    寒月原本没有十分的把握指向这些女子有所图谋,所以她并未打算劳烦南宫珩特地跑一次,只是想知会南宫珩一声,让他事先有个准备。没曾想,南宫珩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公务前来见面。

    申时三刻,太液池畔,归云亭。

    寒月神色凝重地将今日所见所闻悉数说与了南宫珩听,“希望只是我在杞人忧天吧,毕竟也没有别他的有力佐证。”

    南宫珩面上云淡风轻的,丝毫找不出一丝紧迫感来,就像是在听着一桩极其平常的事情。

    “我知道她们确实别有目的。”南宫珩薄唇微启。

    “你知道?”寒月甚是诧异地望向南宫珩,有些摸不着头脑。

    “嗯。”南宫珩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缓缓解释道,“真正的巫女已经被她们在半路上调包了,我的隐卫在大虞山山脚下的荒村之中发现了十二名女子的尸首,看样子已是死去多日,且皆无蔽体之衣。”

    寒月闻言,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那她们到底是何人?”

    “为首的女子乃是逆臣叛贼李惕之女李念,当初她的父亲勾结外邦、通敌叛国,险些使我大越边疆城池被夺,害得无数将士平白丧命。父皇大为震怒,下令赐李惕腰斩之刑,并诛灭九族。”

    “李家仆人李丙曾受过李惕的一饭之恩,他见主家遭此大祸,决意舍身报恩,为李家留后,于是便将自己那尚在襁褓之中的亲生女儿替作了李念。真正的李念则被李丙的妻子给带走了,他的妻子曾经也是李家的一个奴婢。”

    “李念销声匿迹了十多年,潜心蛰伏许久,就是为了入宫报仇雪恨。若不是她此次心急,太过大意,露出了马脚,我也不会知道李家还有后人留存于世。”

    听南宫珩诉说着陈年旧事,寒月不胜唏嘘。

    “若是她肯安安分分地找个村子平淡度日,那倒也不必真的对她赶尽杀绝。毕竟稚子无辜,当年之事乃是李惕一人所为,与她并无干系。更何况,事情已然过去了这么多年,也无人记起了。”南宫珩抿了抿唇,眸色有些深沉,“只可惜,她选错了一条路。”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会容许她们进宫?”寒月越发地不解了。

    “因为她们是得以令父皇赦免你的关键。”南宫珩语气如常,仿佛平素谈天,“救驾有功,便是最好的由头。”

    这……

    南宫珩这是要为了她,冒大不韪行欺君之事啊!此回要是被有心人得知南宫珩故意私放刺客进宫,被扣上了弑君谋反的罪名,别说是太子之位,就是南宫珩自身的安危都会无法保全。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越律法向来严苛,没半点情面可讲,更遑论危及皇权。

    寒月心旌震颤,一时怔怔无言。只觉犹如有一记浪头袭来,惊涛拍岸,连最坚固的岩石都旋即被这股力量击得粉碎。可是刹那间,澄白的浪花又化作了绵密细洁的泡沫,最终温柔地四散归于心海。

    “别担心,她们的背景我已尽数掌握,除了李念的武功稍微强些之外,其他受招揽之人皆是半吊子。我已做好了部署,定出不了乱子,腊祭之上绝不会有一人为之受伤。另外,这件事情除了我身边几个亲近的隐卫之外,没有其他人知晓。”南宫珩说道。

    寒月的心中五味杂陈,甜蜜与酸涩交织在一起,泪水有种夺眶而出的冲动,“你不可为了我一人去这般犯险。”

    “为了你,都值得。”南宫珩清颜俊貌,眉目秀洁,嘴角含着的浅浅笑意如春光伸展开来,微微摇曳。“月儿,你要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四目相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风清,云淡,心花葳蕤。

    “我一直都信你,阿珩。”寒月郑重地说道。心意既已交付,便不会再生疑。

    “你什么都不必忧心,一切都交给我便是。”

    “嗯,好。”

    绵绵情意,如细细游丝般浮在空中,交织成网,将二人的心紧紧地连在一起。

    日头渐渐西移,落霞如锦,映红了半边天空。

    “对了,今年腊八节前夕,皇上不是命人在宫门前设了粥棚,施粥散粮给贫民吗?听闻南宫璟日日在那儿接济百姓,事事躬身亲为,平易近人,才几日的功夫就已得了一片称颂,在民间更是有四贤王的美名。如此赢得人心的机会,你怎的不去?白白让人抢了功劳。”寒月问道。

    南宫珩却是颇有深意地一笑,说道,“他既喜欢出风头,那就让他出风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只需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该做之事便好。”

    物极必反,过犹不及,便是这个道理。

    皇帝在暮年时期总会变得古怪多疑、喜怒无常,甚至会无休无止

    地猜忌着自己的儿子。越是出彩、备受推崇的皇子,就越是不讨皇帝的喜欢,历代帝王皆是如此。

    如今,南宫天自然也不会例外。是以,南宫珩现在根本不用动手做些什么,也能坏了南宫璟在皇帝心中的印象。

    善于利用人心的弱点,确实是相当高明的招数!

    既然一切尽在南宫珩的掌握之中,寒月也就无需过多担忧,只要安安心心地在后宫辅佐好柳沅芷,将南宫璟身后最有力的保障——皇后给扳倒即可。

    暮色四起,迷蒙又泛着点金黄的光线笼罩周身,温暖柔和。

    南宫珩与寒月二人又说了会儿话,直至晚晴的橘子色霞光染黄了衣衫,才移步各自离去。

    玉盘明朗,清如流水的银辉流倾而下,一树梅花傲然绽放,在融融夜色之中,香气愈显清嘉。

    钩弋宫,瑶光殿内。

    满桌的珍馐铺陈,什么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走的,应有尽有,盘盘色香味俱全,瞧着就令人食指大动。

    可是皇帝却只寥寥地用了几口,就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