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后难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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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起

    尉迟康的一番说辞并无任何不妥之处,只是寒月听着,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她总觉得这事应与大越后宫中人脱不了干系。

    南宫珩自然也是不会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他目光牢牢锁着尉迟康,想从他的脸上里看出些什么,但终是一无所获。

    大殿内几许寂然,一时又陷入了胶着。

    “皇上,请您听臣妾一言。”此时,皇后突然出言道。她定定地看向皇帝,温言相劝道,“竟宁元年,元帝后妃昭君舍身为国和亲,出塞嫁与呼韩邪单于为宁胡阏氏。在昭君出塞后的几十年时间里,汉匈两家一直保持着友好和睦的关系。可见昭君出塞之举不但结束了中原王朝和匈奴之间的多年战乱,此外,还加强了两国间的交流与往来,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皇后的凤眸之中忽而布上了戚戚之色,“臣妾知道您舍不得洛修仪,臣妾心中也是颇为不舍。”她说着站起身,随后朝着皇帝盈盈拜下,无比真诚而郑重道,“可是为了大越的安定,两国的和平,臣妾斗胆,恳请您割爱!”

    “微臣恳请皇上割爱,以保我大越安定!”以尚书令为首的一众官员附和道。

    若是柳沅芷去了大狄,那寒月作为柳沅芷的贴身婢女也必是要随之而去的。事到如今好不容易重逢,南宫璟可不愿再痛失寒月一次,所以当他听见皇后所言之后,便是猛然一惊,心急如焚。

    他霍然站起身,眼见着就要脱口而出反对之意。此时,脑中却倏地灵光一闪,他顿了顿,随即便改了口,道,“母后所言极是,儿臣恳请父皇三思。”

    南宫璟私心想着,只要寒月在这宫里头一日,那便要受这宫女身份一日的限制,不但如此,还有南宫珩在一旁虎视眈眈。可若是寒月随着柳沅芷出了宫,那么之后无论是他开口向尉迟康讨要了寒月来,抑或是在路上派人劫了寒月回去,便都是易如反掌的事。可南宫璟殊不知他此举却正巧中了尉迟康的下怀。

    南宫珩听见南宫璟所言,甚为诧异。他原以为南宫璟会为了寒月而出言反对,未曾想却是这样的结果。他侧首看向南宫璟,但见他面无波澜,嘴角似是还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那副模样,就好像是计谋得逞了一般。

    南宫珩转念一想,瞬间便明白了南宫璟打得是何算盘!他看向南宫璟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冽而阴寒。

    柳沅芷此刻的心中是万般地忐忑,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紧紧握住了寒月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她保持端坐着不倒下。寒月只觉柳沅芷的十指指尖冰凉,就好似冬日里那无比冻人的冰棱,甚是冷峭,却又脆弱

    至极。

    寒月现下那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她不知道皇帝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来,可她却明白现在的情况对她们很是不利。即便如此,她也不能表露出一丝慌乱,只好先轻声安慰柳沅芷道,“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皇上。”

    皇帝面色沉沉,沉思不语。他看了看柳沅芷,又看了看依然跪在地上的皇后以及一众大臣,心中已然有些微微动摇了。

    南宫瑄的心里其实早已是火急火燎,焦心不堪了。只不过碍于谨德妃一直向他投以万般哀求的目光,他才选择隐忍至今。可是,眼见着现下如此境况,他却是再也忍不得了,他毅然而然地站起了身,面向皇帝。

    谨德妃见状,终是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她心中苦涩,沉沉如暮霭冬雪。

    “父皇,明妃出塞乃因当初中原王朝孱弱,是元帝不得已而为之。”南宫瑄句句掷地有声,道,“再言之,洛修仪乃您的后妃,如何能拱手让与他人?如此一来岂非是失了我大越的颜面?”

    穆贵妃叹了一口气,哀凉道,“皇上,洛修仪纵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何况我大越女子向来视贞洁如性命,现在要洛修仪他嫁大狄,这如何能使得!”

    “是啊,皇上,臣妾亦深以为此。”宁贤妃出言道。

    皇后骤然转过头,她冷冷看着穆贵妃与宁贤妃二人,眸光幽暗,“穆贵妃,宁贤妃,你们如此说道,是将我大越安危置于何地?又将两国之谊置于何地?我大越举国安定难道还比不过洛修仪一人来得重要吗?”

    皇后将国家大义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穆贵妃与宁贤妃二人只觉如鲠在喉,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说辞来。

    皇后说完,继而又蓦地看向柳沅芷,柔声道,“况且,本宫知道洛修仪向来是个明事理、辨是非之人,想来也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刚交好的两国因你一人而起了嫌隙吧?”

    见皇后如此急于促成柳沅芷和亲大狄,寒月的心中已有八九分的把握了。她心里愈加明白,此事定是皇后授意的无疑了。

    皇后的语气虽很是柔和,可眼神却是十分的犀利。她牢牢逼视着柳沅芷,宛若苍鹰锁住了猎物一般。柳沅芷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犹如针芒在背。她脸上的神色不断地变化着,青一阵白一阵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蓬莱殿内灯火璀璨,可却静如暗夜,死气沉沉。

    南宫瑄见皇帝只是听着各家直言,却始终无动于衷,心下无比着急。便也顾不得什么了,索性狠了狠心,豁出去进言道,“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

    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谁为辅佐臣。”他随即跪下,深深拜道,“父皇,请您三思啊!”

    南宫瑄此言一出,谨德妃差点要晕了过去,幸亏随侍身侧的吟雨眼疾手快地将她扶住了顺气。

    殿内一众大臣皆是颇为惊愕,他们没想到一向以温润著称的宣王竟会说出此等尖锐辛辣之言。

    柳沅芷心中震颤难停,她抬眸看向一身荼白衣衫的南宫瑄,眼中似有水意浮动。

    寒月在一旁听着,亦觉唏嘘怆然不已。南宫瑄吟诵的这一首,乃是戎昱所写的政治讽刺诗。自安史乱之后,唐朝朝政紊乱,国力削弱,藩镇割据,边患十分严重。在此境况之下,朝廷却无所作为,只是一味地求和,使得边境百姓备罹祸害。戎昱对朝廷执行此等屈辱的和亲政策十分不屑,他痛心疾首,激愤难当,于是便写下了这首一针见血的讽喻诗。

    南宫瑄平时为人温和出世,可现下,他却为了柳沅芷在大殿之上这般直言批判。寒月知道,南宫瑄能为柳沅芷做到这等地步已实属不易。

    皇帝一心斟酌权衡着,此时也顾不了南宫瑄的忤逆之言,他倚靠在龙椅上,眉头深锁,看上去像是疲惫万分的模样。殿内一众人皆是望向皇帝,等着他下最后的定论。

    皇帝目光逡巡着众人,顿了许久之后,他才定气沉声道,“着,洛修仪和亲大狄。”皇帝说完之后,便未再看柳沅芷一眼。不知他此举到底是怕再看一眼会心软反悔,还是觉得自己对不起柳沅芷,所以无法面对。

    皇帝言毕,殿内一片鸦雀无声,恍如无人之境。待半晌过后,以尚书令为首的一众大臣皆山呼万岁,直言皇帝圣明。

    “父皇!”南宫瑄怔怔地看着皇帝,似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还未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尉迟康闻言,眉眼漫上了无尽的笑意,他右拳抵胸,躬身朗声道,“多谢大越皇帝陛下。”

    一场好好的宴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皇帝早已没有了兴致进行下去,他脸色沉郁灰暗,声音嘶哑得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他看着阶下众人,挥了挥手道,“时间也不早了,今日宴会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众人面面相觑着,这场宴会明显只才进行了一半,如今却就要这么散了。可现下皇帝已然发了话,也无人敢有什么异议。况且,现在这种境况之下,怕是已有不少人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无比压抑的是非之地了。

    皇帝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由连总管搀扶着,率先离开了蓬莱殿。

    “恭送皇上。”殿内众人行礼之后,也都纷纷离去了。

    谨

    德妃见着南宫瑄依然失魂落魄地站在大殿中央,不免无奈摇头。她狠不下心去责怪南宫瑄,便只好上前温言相劝道,“瑄儿,随母妃回去吧,你父皇他已经走了。”

    南宫瑄却像是压根儿没听到谨德妃的话一样,只是愣愣地望着殿内的一处,移不开眼去。

    谨德妃见状,便移步过去,挡住了南宫瑄的视线。她双目灼灼,压低声音道,“你难道是想逼死母妃吗?”她的眼角含着一缕悲伤与忧愁,“若是让你父皇看出你生了那不该有的心思……他是断断容不得你的!你若是真为洛修仪好,那就听母妃一句劝吧,瑄儿!”

    南宫瑄默然立着,他心绪翻涌,却亦无可奈何。谨德妃见南宫瑄的神色已不似之前那般坚持,便立马唤了吟雨来,将南宫瑄给扶了出去。

    寒月此时可谓是心乱如麻,连以往的镇静都似一并失了。皇帝圣旨已下,又有何办法能够扭转大局?

    正当心焦之时,寒月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她蓦地抬眸望去,目及之处,瞧见的是一方玄色的衣角。原来南宫珩一直守着此地,并未离去。

    南宫珩眸色幽深却柔和,他定定地望着寒月。那目光,似是千年黑暗里透出的一缕暖阳,又似是更深露重的山林间飞舞的萤火。那目光,仿佛能直达心底,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南宫珩什么都没说,寒月却已明白。她朝着南宫珩深深地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也告诉他,她相信他。

    南宫珩复又回望了一眼寒月,才大步离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