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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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李阿三与槐帝

    很多时候,勾芺自己都不是很清楚,为什么自己会那样的替人间做着考虑,譬如京都近来发生的那许多事情。

    或许只是因为他们要面对的是李阿三的缘故。

    无论站在妖族,还是人世的角度,勾芺都无法置身事外。

    所以纵使知道李阿三的目的并不在于黄粱,而是在于妖族的时候,勾芺亦无法脱身出来,只是碍于人世,他只能选择当一个旁观者。

    距离那日让女帝将消息传至南方,已经过去了数日,勾芺虽然并不知道妖主他们此时已经到了何处,但是却也能猜到一个大概。

    只是那些终究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知道妖主纵使知道了那些事情,亦不可能停下来。

    司主的死或许更是一种刺激性因素,告诫着那个在幽黄山脉躲了二十年的瘸子——再不回去,你便只能老死黄粱。

    勾芺当初的目的是希望联合黄粱人间兵力,一同对抗李阿三,只是未曾想到女帝在这件事情会那样的坚决。

    或者说是自己的太过迟疑。

    但是那终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人间才开始有所改变,京都镇妖司仲司,那个推行一系列改变的人便堂而皇之的公布自己的妖族身份,难免会让人怀疑妖族的动机。

    从人间而言,女帝的看法自然是无比正确的,所以勾芺只能沉默以对。

    勾芺沉默的坐在酒楼中喝着冷酒,想着妖族的一些事情,神情却是突然有些凝重,转头越过那些檐翘风雪看向南方的城墙。

    下一刻勾芺便消失在酒楼之中,出现在了城墙之上。

    正是先前李阿三与镇鬼司那人所站的城墙。他们虽然用巫术瞒过了士兵的眼睛,但是终究还是露出了一些端倪,让勾芺察觉到了人间巫鬼之力的异动。

    只是当勾芺出现的时候,这一处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茫然的看着勾芺的将士与一些残留黑气的风雪。

    皱了皱眉头,身周的鬼术痕迹尚且未曾消散,勾芺的身影便再度消失。

    女帝正坐在迎风楼上喝着茶,得知了李阿三的目的之后,京都之中却是稍微好过了一些,是以女帝也在想着一些其他的事情。

    然后勾芺便突然出现在了楼中,神情凝重的站在高楼之上环视着人间。

    “发生什么事了?”女帝对于勾芺这种神出鬼没的样子虽然有些受到惊吓,但是看见他的神情却也知道京都或许有些事情发生。

    勾芺看了一眼女帝,沉声说道:“召集禁军过来,镇鬼司的人在京都出现了。”

    女帝却是有些不解,按理而言,既然李阿三的目的在于妖族,为何会一直安排镇鬼司之人在京都游荡?

    只是不解归不解,当勾芺这般说的时候,女帝还是立即让侍卫将禁军一并召集至迎风楼下。

    没有多久,整个迎风楼便被禁军看守得密不透风,尽管这些禁军战力只是人间范畴,但是当数量一定时,却也能够在勾芺不在的时候稍微拖延一些时间。

    勾芺在楼中待了少许,等到禁军守住迎风楼,才看向女帝,沉吟少许,从一旁侍卫手中夺过一柄剑,以巫鬼

    之力附着在上面,而后递给了女帝,说道:“我要去找一下他们的踪迹,这上面给你留了一剑,若是情况危急,便将剑拔出来。”

    女帝看着面前那柄巫鬼之力萦绕的剑,有些好奇的问道:“就像当初你借给南风闲的刀一样?而且你不是用刀吗,为何会留剑意?”

    勾芺并未详细解释,只是说道:“问这么多并没有用处,陛下,你只要知道,如果你处于生死之境,这柄剑或许可以救你一次。”

    女帝没有再问什么,将剑收到膝头,点点头说道:“知道了。”

    勾芺再看了她一眼,而后身影再度消失。

    之所以留剑意,而不是当初借南风闲一样留下刀意,只不过因为禁军与侍卫所用的都是剑而已。并不是女帝瞎想的一般别有深意。

    女帝看着京都有些纷乱的风雪,握紧了茶杯。

    有些事情,永远比世人所想要来得早很多。

    勾芺离开了迎风楼,再度回到了那处城头之上,站在风雪。

    身周逐渐汇聚而出无数漆黑如死夜的巫鬼之力,那些黑气借着风雪,瞬间弥散至整个京都。

    这一次,他自然是尽全力将巫鬼之力覆盖京都,查探着每一处的异动。

    只是一如当日在迎风楼所见一般,那些镇鬼司之人的踪影,再度消失在人间。

    勾芺皱了皱眉头,犹豫少许,巫鬼之力再度扩散,越过了京都城墙的范畴,继续向外而去,直至此时,他的面色才有些苍白起来,一如当初红浸珊强顶着剑渊剑意压制寻人一般。

    只是纵使如此,亦是没有探查到任何踪迹。

    勾芺没有再将巫鬼之力扩散出去,覆盖京都已是极限,再探查出去,难免会如同当初直接越行白河至丛冉一般伤到根本。

    勾芺虽强,但是终究年龄限制在那里。

    收回巫鬼之力,勾芺握着刀沉默的站在城头之上。心中隐隐有些烦躁之意。

    镇鬼司一直便是这样偶尔出现,像是要弄出什么大事情,而后便消失,对于勾芺这种不讲理的人而言,很难咽的下这口气。

    只是咽不下终究也只能咽下去。

    他依然是京都渡妖司勾芺,那边依旧存在着许多限制在他身上。

    勾芺回头久久的看着京都,而后面无表情的走下了城头。

    风雪柳河边。

    李阿三与镇鬼司那人站在积雪桥上。

    巫鬼之力自然扫过了这里,他们的处理方法其实很简单,并没有用什么自我镇压的冥河棺或是画地为牢,只是在原地进行了数次鬼术越行。

    正如当初槐安修行界那些人所研究过的一般,鬼术越行在驱使的那一瞬间,越行的主体是不存在于人间的。

    用一种较为冷门的说法而言,便是在那一瞬间,使用鬼术越行的人是出现在了冥河之下的映射点,而后再度通过冥河偏移,重新映射回人间。

    当然是否真的如此,无人清楚。

    道圣与剑圣都未曾修行过这种术法,倒是槐帝与鬼帝他们似乎要明白得更多一些。

    看着那近乎覆盖过整个京都的巫鬼之力,李阿三看向身旁之

    人问道:“如果正面交手,你能不能打赢他?”

    那人沉默了少许,神情看起来有些复杂,而后缓缓说道:“打不赢。”

    李阿三似乎一早便知道会是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只是笑着说道:“打不赢没关系,我们人多。”

    一如当初在南衣城面对丛刃的挑战之时一般。

    李阿三亦是借着镇鬼司人多,将他吓走了。

    那人却是显得有些迟疑的说道:“一定要见他一面?”

    李阿三平静的说道:“不然我来黄粱干什么?”

    “他是个疯子,纵使我们人多,未必能护住您。”

    李阿三看着城头缓缓说道:“那就尽量说服他不要动手。”

    那人虽是觉得李阿三这句话说得未免有些太过轻易,但是见到这个槐安帝王脸上那种一贯的自信,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自然不知道陛下为什么一定要冒这么大的险来到黄粱京都,但是想来总有他的道理。

    二人远远的看着那个从城头之上沉默着离开的身影。

    李阿三却是忽然感叹的说道:“其实我们与当年槐帝是一样的人。”

    身旁镇鬼司之人没有答话,只是保持着警惕。

    “只不过因为我们无法像槐帝一样站得那般高,所以只能在人世之中拨弄风雨。”

    风雪没入柳河,只是很奇怪的是在这般大雪与寒冷之中,柳河依旧保持着没有结冰,一如过往一般平静的流着。

    李阿三没有得到回答,自然也不需要回答,却是看着桥下河水笑了笑,说道:“或许因为站得比较低,我在人间的认同度反而要高一些。”

    关于他所做的那些诛妖之事,人间并无什么反对的意见,而当年的槐帝却是近乎站在整个人世的对立面。

    “曾经我也怜悯过那个赏识我的人,那个剑圣最后一个弟子的遭遇,总觉得槐帝他们便那样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棋子,是一种罪不可恕的事情。”李阿三说着,却是平静的笑着,看向一旁的镇鬼司之人,说道:“我也在坐着同样的事情。”

    “大概命运如此,别无选择。”

    那人没有任何回答,只是沉默着,任由着身边的陛下自言自语。

    “想要谴责一种做法的错与对,最好的方式便是走上一条雷同或是相似的路。任何相隔于两条河流之外的批判,都是没有意义的言辞。”李阿三缓缓说道,“所以在五十年后,我承认槐帝一直以来都是对的。尽管当年我想将他取而代之的缘由便是因此。”

    镇鬼司那个副司终于深深的看了身边的陛下一眼。

    槐帝当年最常说的便是命运。

    大抵站到了他们那个位置的人都喜欢将命运挂在嘴边,才可以说服自己心中对于对错的判定与认知。

    想到这里,他便停了下来。

    他是替陛下镇压人间心里的鬼的人。

    而不是心中该有怀疑的人。

    镇鬼司的人心里如果出现了鬼,那或许便是我杀我自己。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再想,木然的看着风雪。

    二人等待夜色的到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