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乱 第四十七章 未见妖食人，但见人啖妖
京兆尹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去，藏在深巷中的镇妖司有如一片深湖，任你京都风雨，我自平静无阑。
然而京都之中却是一片风声鹤唳。
城东惨案之事，因为最早是由邻家发现的，京兆尹这片赶来的时候便已是传的满城皆知。
最早人们怀疑是仇杀，但是随着人们对于那户人家的了解，发现存在仇家的可能性极小，是以渐渐便传成了妖族藏在京都，打算杀掉京都一半的人来血祭，用以修炼妖法。
于是一个面目狰狞口齿流涎的恶妖形象便油然而生。
京兆尹来镇妖司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当职数十年从未见过这般惨状，更是因为在京都之中妖祸人世之论太过汹涌。
所以他在被勾芺拒绝后，一面命人回去清查城中可疑之人，寻找线索，一面打算去找司主。
如今之事，镇妖司不出面，京都的惶恐很难压的下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恰巧碰见了上朝归来的南奉常，心中大喜，他只是京兆尹，在寻常人眼中是了不得的官吏，然而要在九司面前说话，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分量。
于是将事情匆匆说过一遍。
南奉常虽说职责不在于此，然而毕竟事关京都安宁，便要京兆尹带路，二人一同前去茶肆之中寻找司主。
司主坐在茶肆角落乐呵呵的看着众人闲谈着近日里京都的一些闲事，然后便见一脸惶惶不安的京兆尹与神色冷漠的南奉常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司主倒不像勾芺一样会给人脸色看，依旧只是呵呵笑着，拍了拍肚子，看着被雨淋湿了半边身子的南奉常，倒了两杯茶，推过去说道：“不是说过打死都不会见我，怎么今日倒是主动找来了？”
南奉常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坐了下来，拿起一杯茶，不急不缓的喝着。
二人终究不是仇敌对家，只是过往镇妖司所表现的态度令奉常大人十分不喜，是以才会有此一说。
京兆尹倒是没有喝茶，也没有坐下来，就这样站在一旁，小声的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司主摇摇头说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勾芺，如今镇妖司他说了算。”
京兆尹苦着脸说道：“去是去过了，但是仲司只说除非我们将京都查清，确定是妖所为无疑，他才会同意镇妖司出面处理此事。”
司主看着他说道：“那你不去查清，来这里找我一个闲人做什么？”
京兆尹讷讷的说道：“可是如今京都已是满城惶惶，如果镇妖司不出面，可能会有大乱子。”
司主只是笑呵呵的看了眼奉常大人，又
看着他说道：“你若是确定是妖所为，镇妖司自然会出面。”
京兆尹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仲司大人所要的确定，究竟是排除人为既是妖为，还是必须要找到是妖所做的证据。”京兆尹说着，看了一眼司主脸色，低声说道：“谁都知道仲司大人不好相处，不然下官也不会来找您。”
奉常大人喝了两口茶，似乎有些喝不惯京都因为司主带起来的这种野花茶的味道，皱着眉头说道：“不是人便是妖，莫非还能是鬼？”
司主只是平静的看着二人，一面添着茶，一面大口吞着，说道：“或许真是鬼也说不定。”
奉常大人看着司主喝茶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说道：“城东命案当前，你还有心情说笑？而且你这喝茶的姿势太过粗鲁，倒不如喝酒去。”
司主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他喝茶从来都不是为了彰显气质或是养心凝神。
只是续命罢了。
鲸吞牛饮，再如何粗鲁不堪，也只是一种活下去的姿势。
旁人不懂，司主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欲望。
所以只是笑着。
奉常大人看着司主笑着的模样就有些来气，将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看着他说道：“我且问你，从月前开始，镇妖司便开始在京都巡查，可是京都有谁见过妖？”
司主淡淡的说道：“若是让京都见到妖，才是我镇妖司的失职。”
奉常大人看着他说道：“谁知道这是不是你镇妖司放出的幌子，好在京都博得一点存在感？”
“京都不会愿意看见镇妖司，我们也没有想要让世人都认得我们的必要，奉常大人觉得呢？”
南奉常冷笑一声，说道：“那就是说京都如今确有妖族，既然有妖，为何你镇妖司还要在此事上推来诿去，不在朝野，便可不为国之吏？”
南奉常这一声厉喝极为有力，是以茶肆之中一片寂然，人们看着这一处两个大人物之间的交锋，犹豫再三还是三三两两的离开了茶肆。
司主只是摇摇头，说道：“年纪大了，就不要这般用力，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我镇妖司不好向世人交代。”
京兆尹小心的站在一旁，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看着二人。
奉常大人怒目瞪着司主，等待着他的回答。
司主沉默少许，才缓缓说道：“我会让勾芺带人前去查看。”
奉常大人这才收敛了神情，茶也没有继续喝下去，拂袖离开。
京兆尹告了一声别，正要离开，便见司主看着他说道：“你再去一趟镇妖司，就说我说的，让他带人去东城
。”
“是，大人。”
京兆尹应了一声，这才走了出来，奉茶大人已经撑着伞混入人流之中，隐隐只剩半个身影在人群中徐徐走着。
京兆尹看着那个老人，满怀感慨的叹了口气。
于是再度回到镇妖司，恰好遇见勾芺握着刀站在镇妖司门口雨檐下，脚边放了把伞，面无表情的看着巷中雨水。
京兆尹小心的走过去，将茶肆中司主的话说了一遍。
勾芺淡淡的看了一眼他，平静的说道：“带路。”
发生命案的地点是在城东一处巷中的院子里，二人在雨中赶到的时候，这一处平日里寂静的巷子已是围了不少人。
人们撑着伞站在巷子墙边，一面试图看看被京兆尹一方封锁的院中情况，一面大声的说着一些妖族害人之事——大多是从说书人口中得知。
于是人们说着又提到了那个竟是一株草妖的说书人，只觉得世事诡异，不得其因。
勾芺握着刀走来的时候，人们的声音便低了下去，然后淹没在雨声里，再听不清说了什么。
沿着人们自觉让开的那条路，跨步走进院子。
院中一片血肉模糊，四处都散着血污，尽管雨水拼命冲洗了一晨，依旧可以闻道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京兆尹手下那些人用毛巾捂着口鼻，都是沉默在院中收集着血肉尸骨，从那些被雨水冲开的泥土水沟中一点点找着痕迹。
五十来岁的仵作披着雨衣，蹲在院中石桌旁，拿着一根树枝胡乱扒拉着身前的几块骨头。
不时便有人跑到一旁院中树下呕吐着。
看见京兆尹带着勾芺走了进来，仵作如蒙大赦一般站了起来。
京兆尹看着他，打量了一下院落，强忍住不适说道：“如何？”
仵作苦着脸说道：“院中尸体都拼不全，只能大概从骨头上看去是被利器切开......”
仵作说着，有些犹豫，缓了缓说道：“尸块上还有被啃噬过的痕迹。”
京兆尹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当时画面，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回头看了一眼勾芺，发现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院中血肉，于是问道：“大人可曾见过妖吃人？”
勾芺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没有，但是我见过人吃妖。”
京兆尹愣住了，下意识问道：“是在何时？”
勾芺平静的看着他，只是京兆尹总觉得那种平静下面掩藏着一些癫狂，像是血一般的癫狂。
“十年前，秋水畔，我吃过。”
勾芺平静的说道。
满院寂静。
（本章完）
然而京都之中却是一片风声鹤唳。
城东惨案之事，因为最早是由邻家发现的，京兆尹这片赶来的时候便已是传的满城皆知。
最早人们怀疑是仇杀，但是随着人们对于那户人家的了解，发现存在仇家的可能性极小，是以渐渐便传成了妖族藏在京都，打算杀掉京都一半的人来血祭，用以修炼妖法。
于是一个面目狰狞口齿流涎的恶妖形象便油然而生。
京兆尹来镇妖司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当职数十年从未见过这般惨状，更是因为在京都之中妖祸人世之论太过汹涌。
所以他在被勾芺拒绝后，一面命人回去清查城中可疑之人，寻找线索，一面打算去找司主。
如今之事，镇妖司不出面，京都的惶恐很难压的下来。
走在路上的时候恰巧碰见了上朝归来的南奉常，心中大喜，他只是京兆尹，在寻常人眼中是了不得的官吏，然而要在九司面前说话，终究还是少了几分分量。
于是将事情匆匆说过一遍。
南奉常虽说职责不在于此，然而毕竟事关京都安宁，便要京兆尹带路，二人一同前去茶肆之中寻找司主。
司主坐在茶肆角落乐呵呵的看着众人闲谈着近日里京都的一些闲事，然后便见一脸惶惶不安的京兆尹与神色冷漠的南奉常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司主倒不像勾芺一样会给人脸色看，依旧只是呵呵笑着，拍了拍肚子，看着被雨淋湿了半边身子的南奉常，倒了两杯茶，推过去说道：“不是说过打死都不会见我，怎么今日倒是主动找来了？”
南奉常皱了皱眉，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坐了下来，拿起一杯茶，不急不缓的喝着。
二人终究不是仇敌对家，只是过往镇妖司所表现的态度令奉常大人十分不喜，是以才会有此一说。
京兆尹倒是没有喝茶，也没有坐下来，就这样站在一旁，小声的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
司主摇摇头说道：“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勾芺，如今镇妖司他说了算。”
京兆尹苦着脸说道：“去是去过了，但是仲司只说除非我们将京都查清，确定是妖所为无疑，他才会同意镇妖司出面处理此事。”
司主看着他说道：“那你不去查清，来这里找我一个闲人做什么？”
京兆尹讷讷的说道：“可是如今京都已是满城惶惶，如果镇妖司不出面，可能会有大乱子。”
司主只是笑呵呵的看了眼奉常大人，又
看着他说道：“你若是确定是妖所为，镇妖司自然会出面。”
京兆尹说道：“可是我不知道仲司大人所要的确定，究竟是排除人为既是妖为，还是必须要找到是妖所做的证据。”京兆尹说着，看了一眼司主脸色，低声说道：“谁都知道仲司大人不好相处，不然下官也不会来找您。”
奉常大人喝了两口茶，似乎有些喝不惯京都因为司主带起来的这种野花茶的味道，皱着眉头说道：“不是人便是妖，莫非还能是鬼？”
司主只是平静的看着二人，一面添着茶，一面大口吞着，说道：“或许真是鬼也说不定。”
奉常大人看着司主喝茶的样子，眉头皱得更深，说道：“城东命案当前，你还有心情说笑？而且你这喝茶的姿势太过粗鲁，倒不如喝酒去。”
司主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他喝茶从来都不是为了彰显气质或是养心凝神。
只是续命罢了。
鲸吞牛饮，再如何粗鲁不堪，也只是一种活下去的姿势。
旁人不懂，司主也没有想要解释的欲望。
所以只是笑着。
奉常大人看着司主笑着的模样就有些来气，将茶杯重重的放到桌上，看着他说道：“我且问你，从月前开始，镇妖司便开始在京都巡查，可是京都有谁见过妖？”
司主淡淡的说道：“若是让京都见到妖，才是我镇妖司的失职。”
奉常大人看着他说道：“谁知道这是不是你镇妖司放出的幌子，好在京都博得一点存在感？”
“京都不会愿意看见镇妖司，我们也没有想要让世人都认得我们的必要，奉常大人觉得呢？”
南奉常冷笑一声，说道：“那就是说京都如今确有妖族，既然有妖，为何你镇妖司还要在此事上推来诿去，不在朝野，便可不为国之吏？”
南奉常这一声厉喝极为有力，是以茶肆之中一片寂然，人们看着这一处两个大人物之间的交锋，犹豫再三还是三三两两的离开了茶肆。
司主只是摇摇头，说道：“年纪大了，就不要这般用力，到时候有个三长两短，我镇妖司不好向世人交代。”
京兆尹小心的站在一旁，什么都不敢说，只是看着二人。
奉常大人怒目瞪着司主，等待着他的回答。
司主沉默少许，才缓缓说道：“我会让勾芺带人前去查看。”
奉常大人这才收敛了神情，茶也没有继续喝下去，拂袖离开。
京兆尹告了一声别，正要离开，便见司主看着他说道：“你再去一趟镇妖司，就说我说的，让他带人去东城
。”
“是，大人。”
京兆尹应了一声，这才走了出来，奉茶大人已经撑着伞混入人流之中，隐隐只剩半个身影在人群中徐徐走着。
京兆尹看着那个老人，满怀感慨的叹了口气。
于是再度回到镇妖司，恰好遇见勾芺握着刀站在镇妖司门口雨檐下，脚边放了把伞，面无表情的看着巷中雨水。
京兆尹小心的走过去，将茶肆中司主的话说了一遍。
勾芺淡淡的看了一眼他，平静的说道：“带路。”
发生命案的地点是在城东一处巷中的院子里，二人在雨中赶到的时候，这一处平日里寂静的巷子已是围了不少人。
人们撑着伞站在巷子墙边，一面试图看看被京兆尹一方封锁的院中情况，一面大声的说着一些妖族害人之事——大多是从说书人口中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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勾芺握着刀走来的时候，人们的声音便低了下去，然后淹没在雨声里，再听不清说了什么。
沿着人们自觉让开的那条路，跨步走进院子。
院中一片血肉模糊，四处都散着血污，尽管雨水拼命冲洗了一晨，依旧可以闻道一股浓厚的血腥味。
京兆尹手下那些人用毛巾捂着口鼻，都是沉默在院中收集着血肉尸骨，从那些被雨水冲开的泥土水沟中一点点找着痕迹。
五十来岁的仵作披着雨衣，蹲在院中石桌旁，拿着一根树枝胡乱扒拉着身前的几块骨头。
不时便有人跑到一旁院中树下呕吐着。
看见京兆尹带着勾芺走了进来，仵作如蒙大赦一般站了起来。
京兆尹看着他，打量了一下院落，强忍住不适说道：“如何？”
仵作苦着脸说道：“院中尸体都拼不全，只能大概从骨头上看去是被利器切开......”
仵作说着，有些犹豫，缓了缓说道：“尸块上还有被啃噬过的痕迹。”
京兆尹不由得想象了一下当时画面，只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回头看了一眼勾芺，发现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院中血肉，于是问道：“大人可曾见过妖吃人？”
勾芺看着他，平静的说道：“没有，但是我见过人吃妖。”
京兆尹愣住了，下意识问道：“是在何时？”
勾芺平静的看着他，只是京兆尹总觉得那种平静下面掩藏着一些癫狂，像是血一般的癫狂。
“十年前，秋水畔，我吃过。”
勾芺平静的说道。
满院寂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