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乱 第二十四章 怎能死于他乡
越过京都往西南，便是南楚，姜洛，高辛，南拓三城都是属于南楚地域，亦是古时楚地所在，是以并称南楚三城，真正的巫鬼神教早已在无数年前沉入云梦泽，不知所踪，故而南楚地域被公认为巫鬼神教正统传承之地。
三城之中，姜洛与京都最为接近，而后便是偏向云梦泽的高辛，南拓过去，便是秋水，秋水之外便是民间传说之中无比神秘的幽黄山脉。
幽黄山脉绵延不知多少里，极为高险，山脉中有一大河流出，亦即民间所说的冥河。
黄粱古老传闻，人间之人死后便会沉到冥河之下，逆流而上，直至冥河尽头，那里亦是世人最开始来到人间的地方。
五十年前，槐安槐帝曾尝试打开冥河之门，带领人间进入冥河，却被函谷观道圣李缺一所杀，沉入冥河尽头不知所踪，而后冥河尽头被无数道文封锁，自此再难窥见其中真容。
幽黄山脉向来无人踏足其间，不仅是与冥河的诡异有关，更因为其中古树遍地，难有其他活物生长，无比贫瘠。
除了二十年前，被天下追杀，无奈遁入其间的妖族。
幽黄山脉的泥土是一种极为肥沃的黑色，然而因为冥河之故，却是贫瘠的生长着一种极为单一的棱伞树，数十丈之高，冠盖如巨伞，将与人世有关的一切一同遮掩开来。
秋水踩着那些黑土，沉默的走在幽黄山脉之中，身后即是那一带如同梦境一般的秋水。
亦是将人世繁华与山脉隔绝开来的秋水。
山脉中寂静无声，世人所说妖族深藏于幽黄山脉，是真的很深，直到踏入幽黄山脉极深处才可以窥见一两个坐在树下岩石上发呆的妖族。
妖族并不修道，也不像民间所传一般妖力深厚，吃人为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只是一种介于人与物之间的生灵。
所以他们也需要吃饭，人间所有的茶米油盐，也是他们的茶米油盐。
只是藏在幽黄山脉之间，能够吃的，只有黑土与伞树皮。
藏身在幽黄山脉，至少还可以庆幸黑土足够肥沃不是么？
秋水沉默的走过那些发呆的妖
，而后走过无数单调重复的伞树与黑土，那种阴暗的基调在幽黄山脉之中无处不在。
勾芺所说的那个瘸子正站在某处破开了伞树笼罩的山崖之上，二十年如一日的看着人间，那是人世的人间，亦曾是他们的故土。
秋水默默的走到他身后，站了许久。
瘸子缓缓开口，是一种缥缈的声音。
“京都如何？”
秋水沉默许久，说道：“高阳帝阑沅已经死了。”
“是谁即位？”
“不知道，我在京都被明天心发现，不敢久留。”
“明天心。”瘸子背对着秋水，远望着这片人间。“在这黄粱，他的确算是一个人物。”
秋水看着瘸子的背影，开口问道：“勾芺多久才能回来？”
瘸子沉默下来，许久，转过身来，是一张微瘦的面容，看起来也有些沧桑，神情默然。
“勾芺回不来了。”
瘸子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
“为什么？”秋水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牙看着面前的瘸子。
瘸子没有看秋水手中那柄似乎随时都会落向他身前的剑，只是看着她说道：“我族一日不能重回人间，他便要一日待在京都。若我族终有一日重回人间，他又何必再回这不毛之地？”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想过他能有回来的那一日？”
瘸子转过身去，看着人间，平静的说道：“是的。”
秋水握着剑，眸中秋水不断翻涌，像是无法压抑住那些汹涌的情绪。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不是你去？”
瘸子站在高峰之上，仿佛可以看见那一处京都深巷之中的镇妖司，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可是镇妖司啊！”
“所以呢？”秋水拔出剑，指着瘸子后心，“因为你怕？”
瘸子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在意秋水话语中的嘲讽，只是平静的看着山脉之外，低声说道：“因为他是勾芺。”
因为他是勾芺。
瘸子平静的说着，秋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瘸子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只是挥
了挥手，秋水便被风吹向幽黄山脉外，落在秋水之中，化为一体。
“因为他是勾芺啊。”瘸子低低的重复着，像是在诉咏某一节诗篇。
选择勾芺的原因，远远不止于当年他赢了所有人。
瘸子看向北方，京都以北，云梦泽以北，而后落在槐安东海那一处高崖。
那里是磨剑崖，天下四大修行之地之一，崖上有着一个人间最大的大妖，人们叫他八师兄，也有人叫他妖祖。
“所以，您到底想要做什么？”瘸子轻声问着，声音缥缈。
没有人知道八师兄亦或妖祖想要做什么，磨剑崖太高太孤太绝，没有人能上去问一问。
或许李阿三知道，但是槐安在他之前的三帝，已经有了两个疯子，谁能保证他是不是槐安历代以来第三个疯子？
瘸子看着人间，看了许久，纵使他是妖主，那亦是他不可触碰的层面，相比于偏居一隅的黄粱，槐安才是真天下。
然而无论是真天下，还是假天下，对于他而言，只剩下一个目标，那便是重回人间。
“可有一日，重回故土？”瘸子轻声说道，而后化作一只瘸腿的麋鹿，跃入山脉间，不见踪影。
幽黄山脉无数妖族从伞树下走了出来，怔怔的看着人间，他们有些是鱼，有些是雨，有些则是羽，桌椅板凳，山河上下，万物都可成妖，为何人不可？
有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一把泥土，槐安溪风谷的泥土，他曾是那里一块石头。泥土早已失去最初的丰润的色彩，干燥而细密，像是一把沙尘，他解开布袋，捧着泥土，嚎啕大哭。
可有一日，重回故土？
那些年复一年藏在幽黄山脉中发呆的妖们朝着人间，仆伏在黑土上，失声痛哭，与秋水诞生的那些妖不同，他们生非于斯，长亦非于斯。
从槐安，他们的生长之地越过山河越过云梦泽到这里，是多长的路途？
只是一场突然而来的战争。
自此流离失所，再不见人间。
岂不归于故土？
怎能死于他乡？
（本章完）
三城之中，姜洛与京都最为接近，而后便是偏向云梦泽的高辛，南拓过去，便是秋水，秋水之外便是民间传说之中无比神秘的幽黄山脉。
幽黄山脉绵延不知多少里，极为高险，山脉中有一大河流出，亦即民间所说的冥河。
黄粱古老传闻，人间之人死后便会沉到冥河之下，逆流而上，直至冥河尽头，那里亦是世人最开始来到人间的地方。
五十年前，槐安槐帝曾尝试打开冥河之门，带领人间进入冥河，却被函谷观道圣李缺一所杀，沉入冥河尽头不知所踪，而后冥河尽头被无数道文封锁，自此再难窥见其中真容。
幽黄山脉向来无人踏足其间，不仅是与冥河的诡异有关，更因为其中古树遍地，难有其他活物生长，无比贫瘠。
除了二十年前，被天下追杀，无奈遁入其间的妖族。
幽黄山脉的泥土是一种极为肥沃的黑色，然而因为冥河之故，却是贫瘠的生长着一种极为单一的棱伞树，数十丈之高，冠盖如巨伞，将与人世有关的一切一同遮掩开来。
秋水踩着那些黑土，沉默的走在幽黄山脉之中，身后即是那一带如同梦境一般的秋水。
亦是将人世繁华与山脉隔绝开来的秋水。
山脉中寂静无声，世人所说妖族深藏于幽黄山脉，是真的很深，直到踏入幽黄山脉极深处才可以窥见一两个坐在树下岩石上发呆的妖族。
妖族并不修道，也不像民间所传一般妖力深厚，吃人为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只是一种介于人与物之间的生灵。
所以他们也需要吃饭，人间所有的茶米油盐，也是他们的茶米油盐。
只是藏在幽黄山脉之间，能够吃的，只有黑土与伞树皮。
藏身在幽黄山脉，至少还可以庆幸黑土足够肥沃不是么？
秋水沉默的走过那些发呆的妖
，而后走过无数单调重复的伞树与黑土，那种阴暗的基调在幽黄山脉之中无处不在。
勾芺所说的那个瘸子正站在某处破开了伞树笼罩的山崖之上，二十年如一日的看着人间，那是人世的人间，亦曾是他们的故土。
秋水默默的走到他身后，站了许久。
瘸子缓缓开口，是一种缥缈的声音。
“京都如何？”
秋水沉默许久，说道：“高阳帝阑沅已经死了。”
“是谁即位？”
“不知道，我在京都被明天心发现，不敢久留。”
“明天心。”瘸子背对着秋水，远望着这片人间。“在这黄粱，他的确算是一个人物。”
秋水看着瘸子的背影，开口问道：“勾芺多久才能回来？”
瘸子沉默下来，许久，转过身来，是一张微瘦的面容，看起来也有些沧桑，神情默然。
“勾芺回不来了。”
瘸子神色有些复杂的说道。
“为什么？”秋水握紧了手中的剑，咬牙看着面前的瘸子。
瘸子没有看秋水手中那柄似乎随时都会落向他身前的剑，只是看着她说道：“我族一日不能重回人间，他便要一日待在京都。若我族终有一日重回人间，他又何必再回这不毛之地？”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想过他能有回来的那一日？”
瘸子转过身去，看着人间，平静的说道：“是的。”
秋水握着剑，眸中秋水不断翻涌，像是无法压抑住那些汹涌的情绪。
“为什么一定要是他，不是你去？”
瘸子站在高峰之上，仿佛可以看见那一处京都深巷之中的镇妖司，叹了一口气说道：“那可是镇妖司啊！”
“所以呢？”秋水拔出剑，指着瘸子后心，“因为你怕？”
瘸子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在意秋水话语中的嘲讽，只是平静的看着山脉之外，低声说道：“因为他是勾芺。”
因为他是勾芺。
瘸子平静的说着，秋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是瘸子似乎并不想和她多说什么，只是挥
了挥手，秋水便被风吹向幽黄山脉外，落在秋水之中，化为一体。
“因为他是勾芺啊。”瘸子低低的重复着，像是在诉咏某一节诗篇。
选择勾芺的原因，远远不止于当年他赢了所有人。
瘸子看向北方，京都以北，云梦泽以北，而后落在槐安东海那一处高崖。
那里是磨剑崖，天下四大修行之地之一，崖上有着一个人间最大的大妖，人们叫他八师兄，也有人叫他妖祖。
“所以，您到底想要做什么？”瘸子轻声问着，声音缥缈。
没有人知道八师兄亦或妖祖想要做什么，磨剑崖太高太孤太绝，没有人能上去问一问。
或许李阿三知道，但是槐安在他之前的三帝，已经有了两个疯子，谁能保证他是不是槐安历代以来第三个疯子？
瘸子看着人间，看了许久，纵使他是妖主，那亦是他不可触碰的层面，相比于偏居一隅的黄粱，槐安才是真天下。
然而无论是真天下，还是假天下，对于他而言，只剩下一个目标，那便是重回人间。
“可有一日，重回故土？”瘸子轻声说道，而后化作一只瘸腿的麋鹿，跃入山脉间，不见踪影。
幽黄山脉无数妖族从伞树下走了出来，怔怔的看着人间，他们有些是鱼，有些是雨，有些则是羽，桌椅板凳，山河上下，万物都可成妖，为何人不可？
有妖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摸出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的是一把泥土，槐安溪风谷的泥土，他曾是那里一块石头。泥土早已失去最初的丰润的色彩，干燥而细密，像是一把沙尘，他解开布袋，捧着泥土，嚎啕大哭。
可有一日，重回故土？
那些年复一年藏在幽黄山脉中发呆的妖们朝着人间，仆伏在黑土上，失声痛哭，与秋水诞生的那些妖不同，他们生非于斯，长亦非于斯。
从槐安，他们的生长之地越过山河越过云梦泽到这里，是多长的路途？
只是一场突然而来的战争。
自此流离失所，再不见人间。
岂不归于故土？
怎能死于他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