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妖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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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乱 第八章 够了吗

    一日很快过去,京都盛传有妖出没,然而至今都没有人真正看见过那些所谓的妖是在哪里,镇妖司却是依旧忙碌着。

    勾芺站在那日的桥上,握着刀平静的看着水面,雨并没有停息的意思,柳河上却是多了不少用油纸覆着各种颜色小灯笼的小舟。

    往年里游舟会都是在某些节日的时候才会举行,今年却是莫名其妙便由一些大臣的子弟们发起了这场游会,人们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是既然有娱乐活动,自然乐得参加。

    一时之间,那条往日沉寂在雨中的柳河变得喧闹起来,染着红绿各色的灯火随着小舟漂浮在船上,顺着柳河随意漂流着,雨水朦胧,色彩牵引着雨丝落入河中,一片斑斓。

    在桥上站了稍许,南风闲便亲自划着小舟从桥另一头荡了过来,一面招呼着,一面看着舟中的酒是否热好了。

    勾芺从桥上跳落下去,平稳的落在舟头,然后坐了下来,倒是南风闲被颠得晃了晃,握着竹篙一阵手忙脚乱。

    “我可不会游水,万一翻了我爹就算再虚镇妖司,也要去你们那里闹上一闹。”南风闲好不容易稳了下来,扶了扶头顶与一身穿着毫不相衬的竹斗笠,笑骂着说道。

    勾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钻进船舱里坐着,说道:“我在这里,就算淹死了太子,也不会淹死你。”

    南风闲无奈的摇摇头,说道:“要是让太子那边的人听到,我爹怕是不好过。”

    勾芺看着舟中小火炉上煮的那一壶酒,有股奇怪的香味。

    “你这是煮的什么酒?”

    “来的时候随便从路边摘得几朵野花,挺香的。”

    南风闲将竹篙放下,任由小舟在河中缓缓漂着,一弯腰也钻了进来。

    将酒提了下来,弄了杯子在小桌上倒了两杯,南风闲自己先尝了一口,咂咂嘴,说道:“还不错。”

    勾芺并没有在意那么多,盘膝坐在一旁,倒着酒喝着,喝了几口,才有些不满意的说道:“淡了。”

    “什么淡了,花?”南风闲说着,从舱里角落又摸了两朵小白花,丢进酒里。

    勾芺看着他的动作,说道:“是酒淡了。”

    南风闲才想起勾芺在酒楼中面无表情的喝的都是那些烈酒,无奈的说道:“我要划船,酒太烈万一翻了呢?”

    “我以为你要当个闲人就不会在意这种东西。”

    南风闲喝了口酒,说道:“沉醉划船不管东西自然潇洒,但是那样容易出事,出了事我又怎么闲的起来?”

    勾芺没有再说,小口喝着有些烫的淡酒。

    一旁不时有小舟漂过,上面偶尔便有熟识南风闲的,尽管南

    风闲是个闲人,但是他爹可是奉常,名义上的九司第一大人,于是都笑呵呵的打着招呼,还有人调侃他说他终于开窍了,知道带着姑娘家来玩了,但是瞥见舱中面无表情的勾芺时,又讪讪的住了嘴。

    也有一些公子哥们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会有这场游舟会,想来向南风闲打听下情况,南风闲只是胡乱糊弄了过去。

    夜色渐渐深沉,雨水里那些五颜六色的雨丝愈发的迷蒙。

    小舟随意漂着,勾芺也没有问会去那里,只是喝着酒想起了南楚的那条秋水。

    他记得幼年曾经在某些夜晚,便是躺在小舟上,随意在秋水中漂浮。

    秋水之所以是秋水,便是因为两岸生长着无数红枫林,一水而过,永如秋日。

    然后他突然想起了另一泓秋水。

    他也曾在其中漫游。

    勾芺想着,嘴角似乎带着笑,但是仔细看去,却是什么都没有。

    一如现在这样。

    勾芺喝着酒,突然觉得有些苦涩起来,潦草的喝完杯中的酒,倚着船舱看着柳河出神。

    南风闲倒是第一次见到勾芺出神的样子,觉得有些惊奇,往日里他见到的勾芺,都是一副万物不过眼外之物的样子,要么看看雨,要么看看人。

    或者便是三年前从秋水被带回来的时候,一身戾气。

    现在想起来,人们之所以忌惮勾芺胜过镇妖司,便是因为三年前的他。

    “我觉得你现在比起以前好多了。”南风闲感慨的开口,“我记得以前我差点就被你一刀送走了,现在多好,更何况,你以后终究是要成家的,老是先前那个样子不行。”

    南风闲说着,看了一眼勾芺,见他依旧没什么表情,摇摇头说道:“你现在也还差了点,人不可能一辈子都陷在同一种情绪里。”

    勾芺只是看着舱外柳河,河上小舟中不时便有欢声笑语,行酒数巡的笑骂,吟诗作对的应和,娇柔女子坐在船头,青纱掩面轻抚着琵琶,书生撑伞立在舱前,即兴而作一篇古赋。

    两岸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大人小孩撑着伞,说着谁家公子最有风度,哪首曲子最是销魂。

    但是那些都是属于人世的。

    勾芺看着那些,平静的想着,我应该站在幽黄山脉,喝下一口冥河水,然后在贫瘠之地寻找着生存的希望。

    或者漂浮在秋水之中,看着某双有若秋水的眸子,不问世事。

    游舟会随着夜色进入高潮,柳河之中聚满了小舟,用彩带联结到一起,过往游舟不断加入,兴起便上舟拼酒,有不少醉梦楼中的舞姬在河上由某个大巫凝聚的水台上长袖轻舞,一旁有歌姬伴乐,雨水被

    术法凝固在河中,看起来无比的绮丽。

    南风闲调整了一下方向,小舟从游舟会中心绕过,缓缓往边上的寂静里漂去。

    白衣太子静静的坐在舱中,渠辛坐在舟头,两舟毫不起眼的落在了柳河无数小舟的边缘地带。

    船舱并到一起,南风闲坐在船头没有再管,旁边便是同样想法的渠辛。

    二人互相看了一眼,又看向游舟会的中心。

    一直过了许久。

    隔壁船舱才传来太子一贯有些冷漠的声音。

    “够了吗?”

    勾芺坐在舱中,听着太子的话,难得的笑了笑,说道:“既然殿下觉得够了,那自然是够了。”

    雨水缓缓打在舱顶,发出些细小的声音,太子那边有些沉默。

    勾芺却是缓缓开口说道:“我有些不明白,殿下为何对镇妖司抱持着这般深的敌意。”

    太子看着一旁烧得咕噜咕噜的酒壶,缓缓说道:“所以镇妖司打算如何做?”

    勾芺拿起酒杯,看着里面漂着的几片残花,淡淡的说道:“镇妖司从来都不打算做什么,我们永远只听命于陛下。”

    太子那边隔了许久才从船舱里传来一句:“陛下就要死了。”

    “陛下要死了,但是陛下死了还会有陛下。”勾芺想起先前南风闲的那句话,觉得有些意思,继续说道,“没有人可以永远当陛下,但是永远都会有人当陛下,是谁并不重要,那个位子上有人就行。”

    若是这些话让宫中的人听去,太子与镇妖司或许都会被冠上谋逆之名,但是勾芺既然敢说,那么便是不可能有人能够听去。

    渠辛看似平静的坐在船头,实则笼在袖中的双手却是做着一个古怪的姿势。

    细雨如屏。

    “那你们镇妖司如何看?”太子缓缓说道。

    勾芺平静的说道:“镇妖司不做,也不看,我们只会在结局等着,谁当了陛下,谁就是陛下。”

    “如果陛下想要镇妖司亡呢?”太子看着舱壁,如同看着勾芺。

    勾芺沉默少许,斩妖刀出鞘一寸,淡淡的说道:“陛下不会这么做。”

    说完这一句,勾芺收刀入鞘,小舟微微一震,而后缓缓漂开。

    太子坐在舱中看着小舟离开的方向,沉默不语,刚刚他自然听见了刀出鞘的声音。

    所以那一刀斩去了哪里?

    渠辛等到小舟离开许久,才重重咳嗽着,吐了一口血,身前衣裳开了一道口子,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出现在左肋。

    太子看了眼渠辛吐出来的血,又看着那一叶已经没入雨水中的小舟,冷漠的说道:“会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