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窟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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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一朝散尽昨日功

    魔尊抚掌而笑,而后身旁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那是那杆银枪在不断敲击在这位魔尊身上,不痛不痒。

    蓦然之间,那杆龙枪气势浑然一变,刁钻刺向魔尊那双闪烁着赤色光辉的眼眸。

    “叮”得一声,魔尊伸出萦绕有火红色彩的两根手指夹住了龙枪不断吞吐银色光辉的枪尖,有刺儿铁石相击之声传来,一串赤红火花长长拉起。

    而后魔尊并指一弹,这杆龙枪蓦然倒飞出去。

    魔尊拉扯了下嘴角,悠哉悠哉道:“别急啊,既然过不了心头那道坎儿,那么当一尊遇佛杀佛的小魔头不也挺好?”

    “佛门佛子曾有言,‘世间诸般恶,我心琉璃照’,可那又如何?心若琉璃,照出了世间恶相,可是种种恶依旧存在,你心知肚明又有何用?当真如这禅语,觉得可以以若琉璃剔透的自身,照亮那些恶相,使他们自身幡然醒悟?”

    魔尊自问自答道:“其实有些时候你会发现一切烦恼,皆因一颗善心而起。遇到这类情况,早在糟心事发生的前一刻起,一巴掌将之拍死,岂不是大善之事?既能将之后诸多因果一一斩断,又能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一劳永逸,岂不快哉?”

    “善心从来都是作为害死自己关键而存在的。”魔尊赤羽伸手枕在脑后,鼻息之间传出轻声嗤笑,“世人皆喜痴说梦,这是世间亘古不变的一副画面。”

    似是想起什么,魔尊冷哼一声,哈哈笑道:“你佛子就是个屁!”

    由于魔尊并未刻意收敛声音,他的一长串看似自语长话,却清晰传入少年人的耳朵。

    当真是真真切切的恶魔私语。

    李清源双眸闪烁着一抹妖异赤红,一袭白袍早已经变得黑漆如墨,呼吸粗重。

    他平摊开手臂,双臂平伸于身侧。

    大袖无风自起,猎猎作响。

    在他大袖之上,那些如墨黑线疯狂游走,最后化成一团团连绵阴云。

    山雨欲来。

    阴山墨雨。

    少年人痛苦抱着头颅,嘴角却在狞笑。

    如墨即是入魔。

    [p]那些年,jay之于张雨生的致敬,亦如黄家驹之于杰克逊。

    难以想象一位日本人与一位美国人绞尽脑汁学习于自己来说极其拗口的中文时,该是什么样子。

    但是因为他们,两种本不相通的语言从此有了交集。

    如今好像再也见不到这种友谊了。

    当什么“易子而食”这类血腥而又残酷的事情,成了三岁稚童都可以随意朗朗上口的四个大字,还有多少人能感受到语言背后的深沉情绪?

    李清源在“亲眼”看到后,心头躁动不已,一双双目赤红,但终究不能说,不能做,有些故事,奇人怪事,终究是史书上的几个字而已,远远比不得亲眼所见。

    他的体内更是波涛汹涌,浪涛声震整座人体大府,就连金灿灿的小家伙都被波及,从睡梦之中惊醒,抱着那颗心口月亮,在浪涛之中沉沉浮浮。

    而那颗与李清源心口相连的月亮则是支离破碎,一条条沟壑纵横

    的裂纹从其上悄然爬起。

    小家伙到最后几乎失去了李清源的链接,彻底失去栖身于少年人心府的权利。

    它焦急地抱着这颗月亮,随着波涛,不断游走,而少年人体内的灵长河却愈积愈深,几乎漫过心口月亮,直接倒流入少年人脊柱那道大井之内是。

    在那条脊柱大井之内的雪白小蛟龙不断挠动着墙壁,焦急望向那座天井巨石,若是少年人此刻的灵长河灌入井口,本应该是“如蛟入水”的它,估计就要使得一身雪白变得漆黑如墨外,更是要丢掉好不容易修来的趋龙真身。

    之后魔尊更是“猛料”接二连三的抖露。

    有一位少年,冒着风寒勇攀高峰,四肢紫红皲裂,一道道伤口之中鲜血迸发,尚未流淌便已成冰,为此冒险采来的灵药,心上人治病。

    少年心上人病情好转之后,转身投入他人怀抱。

    守城将士,立下汗马功劳,身上刀伤剑伤无数,密密麻麻,沟壑纵横。这位在沙场上万人敌的铮铮铁骨,最后却为朝堂奸佞一纸谏言密告,家破人亡,死于非命,最后死时,多少亡国后人向这位大将随手丢出不知在地上碾过几轮的菜叶?

    李清源愈看愈加沉默,猛声不响。

    魔尊脸上却荡漾起笑意。

    因为少年人一身白袍,如今已经尽数化为黑袍。

    突然。

    李清源蓦然一拍脑门,笑了起来,一手摊开作掌,一手狠狠捶在上面,“我固然可以一巴掌拍死他们,但是之后呢?那胖县令终归在脑袋上顶着‘县令’两字,杀了他之后,一县之地,谁守?谁来维持?谁来治理?”

    “齐浩然更是如此,那妇人如此,他难道不知道吗?事实上,就连他的七魄之首所化书童小二都曾经搬着板凳,坐在其实意志消沉但故作笑脸的齐浩然身旁,亲口告诫他,试探性问他,要不咱们算了?一纸休书甩过去多么大方,之后不管那妇人死活,天下女子,谁人不是‘天涯何处无芳草’的那棵芳草?只是,鬼迷心窍嘛。他很在乎那句‘凭什么’,所以心有不甘,于自己来说,执念尚且如此深,那么我若是一巴掌将那妇人拍死?齐浩然会不会当场没了那一丝清醒神明,继而堕入饿鬼道?”

    少年人最后忍着笑意道:“那黑袍女子,是大韩某个大门大派的吧?就凭当时情况,别说我一巴掌拍死她,她没将我一巴掌拍死,我到现在都在庆幸,时常想着这是老天保佑,就差没找个庙宇烧上几柱高香了。倒是就算按你说的,我将她杀了,之后就不会沾染种种因果?她的师门将会如何?我这一杀会不会掣肘王朝,导致双方交战,战火连绵不休,生灵涂炭?”

    李清源深吸一气,又长长呼出,洒然一笑,“所以你先前所说的因果一说,是错的。”

    其实早在女儿国年关之后,少年人就曾临风眺望,满腔意气勃发,随口念叨过那句“提及年少一词,应与平庸相斥”,这自然是少年有感而发的无心之语,但更是那时衷心之语。

    那时候王子曾见到李清源暂时达到了读书人口口相传,心驰神往的“心事说与春风听”,以至于少年无心

    之语,“随风直到幽林东”,被一位身负极浓文人气运的女童听到。

    其实那时候,少年人一路走来,所遇“春风”,可曾少了?

    一袭青衫齐浩然,那条雪白大蛇,如今世道罕见能真正坦然担起“踏踏实实”四字的唐氏兄妹,三条小蛇,老孙头,那位心有“执着”,言出必行的铁匠,酒楼里那位和蔼可亲却又有威严气的中年大叔,更有温如故,成齐盛,甚至仅有一面之缘的温如故亲姐姐,这些人,都是一道道温柔春风。

    少年人就如同路边小草,每每遇到这些春风,便会轻轻颔首,继而迎风暴涨。

    一路走来,少年人大袖飘摇,都是大踏步走过,在春风呵护下,好像从未遇到什么真正困难事,就好比眼下这般,碎骨又塑骨,破魂又聚魂,若是魔尊没有因为长枪通天寒芒而心生感应,少年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只会安安稳稳,继续为这些个不是糟心事的糟心事而难倒,每日唉声叹气,就自以为算是人间大苦难了。更有之后,说不得跻身第三大境仙人境后,就一辈子高山仰止,再难寸进,说不得今日种种,屁大点儿事儿,还会成为那时已经第三境仙人的李清源心头刺,最终致使那时已不是少年的少年人一颗道心“心如死灰”。

    其实不然。

    如路边野草的少年郎一路走来,早已经是满袖充盈浩然快哉春风。

    只待在这炎炎夏日放出来,偷得浮生半日凉。

    虽然那一颗象征其实更是象征道心的心口月亮,犹如蜘蛛结网般满是裂纹,险些爆碎,更是牵扯李清源性命,岌岌可危,但少年人仍旧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少年抖了抖袖子,周遭有微风抚起。

    如沐春风。

    少年人一袭漆黑如墨的黑袍犹如被人忽然泼上了一层氤氲水汽,一阵小型旋风刮起,一洗而新,崭亮洁白,纤尘不染。

    他笑意温和,放眼望向远方。

    似是想要向前迈出一步。

    魔尊自始至终未有过剧烈情绪波动的脸上,罕见出现一抹激动与焦急,少年人如今若是迈出那一步,就是妥妥的半步金刚境,就是妥妥的第二大境龙之后的境界,未来更是能在修行一途,步步高升,与那他苦苦守在手中的那“最强”二字愈行愈近,甚至说不得最后自己就可以亲手将那“最强”二字,亲手递到少年人手上。

    只是已经昂首挺胸走到那道门槛前面的少年郎,忽然在门前驻足不前了。

    少年人想了想,收回了迈进门槛之中的那只脚。

    魔尊赤羽倏然眉头深锁,魔焰升腾而起,犹如实质的“怒火冲天”。

    一身气机潸然流泻,少年人的一身修为境界,一落千丈,从点星境界,一路跌回汇溪境界,若不是初感天地时,那份感受天地气机流动的能力尚在,李清源此刻说不得已经成为了个灵面前的“瞎子”“聋子”。

    如此凄惨的白衣少年郎哈哈大笑起来。

    满腔怒火的魔尊赤羽在瞧见少年人这般模样之后,终于也跟着咧嘴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