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篇 一百章 都是昏招
“笑话，自古以来，皇帝就忌惮手握兵权的悍将，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岂是你区区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子云贤弟，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当年的苏秦张仪了，以为可以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就可以合纵连横，将天下玩弄于股掌之间？”
沈言的话让仇英感觉荒唐之极，当朝皇帝李毅虽然年轻，但也是有一腔抱负的皇帝，而韩望更是官场老手，又怎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用几句话就能唬住的。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无非就三样，内政、外交、兵事。”
沈言根本不理会仇英的质疑，自顾自地说道：“这些事情，朝廷都得有人来做，皇帝当然想把一切权力握在手中，但事实是，根本不可能办到，就连秦皇汉武，也必须得把权力下放，否则，边关谁来守护？百姓谁来安抚？朝廷又如何运转？”
“这…..自然由朝中官员来做这些事？”
仇英虽然奸猾无比，但对于朝中之事却只是一知半解，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行伍出身的匪首而已。
说到底，这就是眼界和格局的问题。
让仇英管理一个山寨那是绰绰有余，但要让他看清一个帝国的走向，那也太抬举他了。
“仇寨主说的不错，这些事情都得朝中官员来做，所以皇权自然而然就会被这些官员给分解，有些权力太大的官员，比如魏帅这种，朝廷就得想办法遏制，而这些官员们又怎会将到手的权力交出来？所以，问题就产生了。”
“你说这么多，到底有何意义？”
“当然有，吾刚才说的话里，就已经讲明了朝廷和藩镇的关系，既然仇寨主听不太懂，那我就再说得直白一些，敢问仇寨主，边关是否需要驻兵？”
“当然要！大唐疆域辽阔，各方都有异族虎视眈眈。”
说回到军事上，仇英倒是来了兴趣，这是他的强项，没有落草之前，他可是统领数千精兵的猛将。
“那好，现在魏帅势大，已经威胁到了朝廷，那皇帝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言继续追问。
“当然是杀之而后快。”
“错，仇寨主想过没有，杀了魏帅之后呢？幽州该如何？局面会发生改变么？不能，只不过换一个节度使来而已，藩镇的问题依然得不到任何改善。”
“这…..”
仇英再次语塞。
不过片刻之后，仇英忽然眼神一亮，他发现了沈言话语当中的漏洞。
“不对！皇帝若是除掉魏帅之后，自然可以派自己信任的将领来统领幽州大军，如此一来，对于皇帝来说，幽州的威胁自然就解除了。”
说完之后，仇英有些挑衅地看了沈言一眼，刚才那一番问答，他一直被沈言牵着鼻子走，完全被对方压制，此刻的一番反驳，仇英竟然生出了一种打了翻身仗的感觉，心中痛快淋漓。
“仇寨主说得在理，当今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在这几年派出数位刺史来到幽州监视魏帅的一举一动，哪怕接连被杀数人，他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一旦时机成熟，朝廷绝对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卢龙藩镇一举拿下。”
“既然如此，那子云贤弟之前的推断就根本不成立了？”
此刻仇英笑得更加得意。
不识朝政一直是仇英的短板，也是最被魏元龙诟病的一点，曾经魏元龙不止一次跟仇英说过：若你能知晓政事，成就绝不止今天这个样子。
长此以往，这就成了仇英的心病。
而沈言却说自己的想法和当今皇帝相通，这让仇英如何不得意。
“非也，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仇寨主，当今圣上太年轻，太冲动，他的这个安排乃是下下之策，甚至是自取灭亡之道。”
“什么！”
仇英万万没想到，沈言居然敢如此评价当今圣上，这种话就连魏元龙都不敢说，因为太露骨了。
“仇寨主想想，皇帝信任的将领来过幽州么？知晓幽州的风土人情么？和九万卢龙军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么？什么都没有，他来幽州统军，谁能服他？”
“寨主再想想，在魏帅之前的几任卢龙节度使是怎么死的？”沈言不经意地拿出折扇握在手中，一边敲打着手掌，一边继续说道：“他们都是在士兵哗变的时候，被手下的将士斩杀的。”
“啊…..”
仇英就是卢龙军出身，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什么逻辑，但经过沈言一提醒，仇英忽然惊叫了一声。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
“不错，与其说是朝廷任命了魏帅的职位，倒不如说是幽州百姓选择了魏帅，与其说是魏帅不听朝廷号令，到不如说是卢龙军的兵士不
听朝廷的调遣。”
“说到底，当今天下之势发展成这个样子，根本原因是朝廷已经失去了对藩镇的控制，当今朝廷的地位，倒是有点像战国时期的周天子，大家名义上都供奉它为正统，但实际上却是各自为阵而已。”
“所以，我才说皇帝走了一个昏招。”
仇英完全被镇住了。
沈言的分析逻辑严密，简直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仇英不是傻瓜，他自然知道沈言所言非虚。
“而且，魏帅也走了一个昏招。”
沈言继续说道：“他是靠幽州百姓起家的，但却因为不想损失兵力，而让幽州城暴露在契丹人的铁蹄之下，短期来看，魏帅得了便宜，卢龙军几乎就没受损失，但长远来看，却失掉了民心，动摇了他统治幽州的根本。”
“所以你想说，当初你让韩望调遣人手硬抗契丹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仇英如何还不明白沈言想要说什么。
“有功倒是不敢说，毕竟当初这么做，沈某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但无意间阻止了魏帅犯下更大的错误，倒是事实。”
“那韩望这几年没有任何动作，也是听了你的进谏？”
仇英没在契丹人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结，直接对沈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个自然，韩使君其实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深受皇恩，自然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于是我就替他写好了一封奏折，向皇帝讲明利害，韩望默许了，也将奏折交到了皇帝手中。”
“然后呢？”
“然后韩望就失宠了，但皇帝也采纳了他的意见，只是不再信任韩使君了而已。”
“这又是为何？”
仇英的脑袋被沈言说得一头雾水，这种朝堂倾轧的事情，对于他一个武夫来说，简直不可理喻，你既然采纳了人家的意见，为何又不再信任人家，这是多么清奇的脑回路。
“身为天子近臣，你的见解对不对在其次，但你的立场却无比重要，韩望上的这一道奏章，虽然通篇都在替朝廷着想，但无意间却流露出了一丝为魏帅求情的意思，就这么一点点的态度转变，就已经足以让多疑的皇帝产生猜忌。”
“简直荒谬…..”
听到最后，仇英摇头不已，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说沈言，还是在说当今皇帝。
（本章完）
沈言的话让仇英感觉荒唐之极，当朝皇帝李毅虽然年轻，但也是有一腔抱负的皇帝，而韩望更是官场老手，又怎会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用几句话就能唬住的。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无非就三样，内政、外交、兵事。”
沈言根本不理会仇英的质疑，自顾自地说道：“这些事情，朝廷都得有人来做，皇帝当然想把一切权力握在手中，但事实是，根本不可能办到，就连秦皇汉武，也必须得把权力下放，否则，边关谁来守护？百姓谁来安抚？朝廷又如何运转？”
“这…..自然由朝中官员来做这些事？”
仇英虽然奸猾无比，但对于朝中之事却只是一知半解，他再厉害也只是一个行伍出身的匪首而已。
说到底，这就是眼界和格局的问题。
让仇英管理一个山寨那是绰绰有余，但要让他看清一个帝国的走向，那也太抬举他了。
“仇寨主说的不错，这些事情都得朝中官员来做，所以皇权自然而然就会被这些官员给分解，有些权力太大的官员，比如魏帅这种，朝廷就得想办法遏制，而这些官员们又怎会将到手的权力交出来？所以，问题就产生了。”
“你说这么多，到底有何意义？”
“当然有，吾刚才说的话里，就已经讲明了朝廷和藩镇的关系，既然仇寨主听不太懂，那我就再说得直白一些，敢问仇寨主，边关是否需要驻兵？”
“当然要！大唐疆域辽阔，各方都有异族虎视眈眈。”
说回到军事上，仇英倒是来了兴趣，这是他的强项，没有落草之前，他可是统领数千精兵的猛将。
“那好，现在魏帅势大，已经威胁到了朝廷，那皇帝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沈言继续追问。
“当然是杀之而后快。”
“错，仇寨主想过没有，杀了魏帅之后呢？幽州该如何？局面会发生改变么？不能，只不过换一个节度使来而已，藩镇的问题依然得不到任何改善。”
“这…..”
仇英再次语塞。
不过片刻之后，仇英忽然眼神一亮，他发现了沈言话语当中的漏洞。
“不对！皇帝若是除掉魏帅之后，自然可以派自己信任的将领来统领幽州大军，如此一来，对于皇帝来说，幽州的威胁自然就解除了。”
说完之后，仇英有些挑衅地看了沈言一眼，刚才那一番问答，他一直被沈言牵着鼻子走，完全被对方压制，此刻的一番反驳，仇英竟然生出了一种打了翻身仗的感觉，心中痛快淋漓。
“仇寨主说得在理，当今皇上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才在这几年派出数位刺史来到幽州监视魏帅的一举一动，哪怕接连被杀数人，他也丝毫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一旦时机成熟，朝廷绝对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卢龙藩镇一举拿下。”
“既然如此，那子云贤弟之前的推断就根本不成立了？”
此刻仇英笑得更加得意。
不识朝政一直是仇英的短板，也是最被魏元龙诟病的一点，曾经魏元龙不止一次跟仇英说过：若你能知晓政事，成就绝不止今天这个样子。
长此以往，这就成了仇英的心病。
而沈言却说自己的想法和当今皇帝相通，这让仇英如何不得意。
“非也，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仇寨主，当今圣上太年轻，太冲动，他的这个安排乃是下下之策，甚至是自取灭亡之道。”
“什么！”
仇英万万没想到，沈言居然敢如此评价当今圣上，这种话就连魏元龙都不敢说，因为太露骨了。
“仇寨主想想，皇帝信任的将领来过幽州么？知晓幽州的风土人情么？和九万卢龙军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么？什么都没有，他来幽州统军，谁能服他？”
“寨主再想想，在魏帅之前的几任卢龙节度使是怎么死的？”沈言不经意地拿出折扇握在手中，一边敲打着手掌，一边继续说道：“他们都是在士兵哗变的时候，被手下的将士斩杀的。”
“啊…..”
仇英就是卢龙军出身，自然知道这些事情，但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想过这些事情的背后有什么逻辑，但经过沈言一提醒，仇英忽然惊叫了一声。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
“不错，与其说是朝廷任命了魏帅的职位，倒不如说是幽州百姓选择了魏帅，与其说是魏帅不听朝廷号令，到不如说是卢龙军的兵士不
听朝廷的调遣。”
“说到底，当今天下之势发展成这个样子，根本原因是朝廷已经失去了对藩镇的控制，当今朝廷的地位，倒是有点像战国时期的周天子，大家名义上都供奉它为正统，但实际上却是各自为阵而已。”
“所以，我才说皇帝走了一个昏招。”
仇英完全被镇住了。
沈言的分析逻辑严密，简直就没有反驳的余地，仇英不是傻瓜，他自然知道沈言所言非虚。
“而且，魏帅也走了一个昏招。”
沈言继续说道：“他是靠幽州百姓起家的，但却因为不想损失兵力，而让幽州城暴露在契丹人的铁蹄之下，短期来看，魏帅得了便宜，卢龙军几乎就没受损失，但长远来看，却失掉了民心，动摇了他统治幽州的根本。”
“所以你想说，当初你让韩望调遣人手硬抗契丹人，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仇英如何还不明白沈言想要说什么。
“有功倒是不敢说，毕竟当初这么做，沈某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但无意间阻止了魏帅犯下更大的错误，倒是事实。”
“那韩望这几年没有任何动作，也是听了你的进谏？”
仇英没在契丹人这个事情上过多纠结，直接对沈言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个自然，韩使君其实非常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深受皇恩，自然不敢违抗皇帝的命令，于是我就替他写好了一封奏折，向皇帝讲明利害，韩望默许了，也将奏折交到了皇帝手中。”
“然后呢？”
“然后韩望就失宠了，但皇帝也采纳了他的意见，只是不再信任韩使君了而已。”
“这又是为何？”
仇英的脑袋被沈言说得一头雾水，这种朝堂倾轧的事情，对于他一个武夫来说，简直不可理喻，你既然采纳了人家的意见，为何又不再信任人家，这是多么清奇的脑回路。
“身为天子近臣，你的见解对不对在其次，但你的立场却无比重要，韩望上的这一道奏章，虽然通篇都在替朝廷着想，但无意间却流露出了一丝为魏帅求情的意思，就这么一点点的态度转变，就已经足以让多疑的皇帝产生猜忌。”
“简直荒谬…..”
听到最后，仇英摇头不已，他这话也不知是在说沈言，还是在说当今皇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