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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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昨何曾忘记过_少女心事05

    只有林姗愿意承认时,才会交待出愿将第一次给陈念因被爱情击中心扉。而她向来难让人听到心底话,甚至独对了自己,也上好重重保险,虽属掩耳盗铃。

    临行前夜,她不断告诉自己,不管怎样不会被伤到。不管陈念是不是骗她爱不爱她,她爱他。如果彻头彻尾被骗,她能接受。林姗从小怕极了一件事,不能将自己最美最好的留给所爱之人。似乎有一种魔咒在她身上应验,从记事起性骚扰这种在小女孩心中最大阴影面积的脏事接连不断撞进生活。多少次她怕极了,哭到绝望无力,可没有谁知道她心里藏着这些伤痛。她越来越盼早点爱上一个人。在少女心里能将童贞交付于所爱之人是神圣而浪漫的。

    她还想到如果被骗也是一种感情经历。那些文学巨匠向来不乏感情世界的伤痛。那个时候,她以为写作是这辈子的信念与使命。所以即便被骗被伤,都是成为一个优秀作家的养料。事实上,她明明知道这也不过是找给自己哪怕赴汤蹈火也要去的绝好理由。那么如果陈念骗了她,她就可以当作“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一场。

    当然,还可以找出更多理由来。如果陈念骗她,充其量骗到的不过是个他不爱的少女的身体,而自己却献身于爱情。两相对照,她是赚到的一个。心态好点,她大可以想作是占了他便宜。

    她拿捏不准的是不详自己究竟保留童贞与否。大概每个人很小时候其实与性就有过接触,毕竟孩子对于世界的观察也无微不至。太小什么都不懂,只能算大人们对孩子世界一厢情愿的定义罢了。区别在于有些人的记忆碎片尘封在永远的过去里,而有些人却在某种因由下唤醒了它们。山洞的记忆突然惊醒林姗,大概正是她开始嫌恨祖母的原因。如果不听说祖母的丑事,如果不开始为有这样的祖母而感丢人,林姗会不会就永远封存了幼时经历?

    大概长大了十一二岁,夏天山洞的那次聚会突然在她脑中清晰起来,让林姗陷入一种巨大的惊恐。那个山洞漆黑,她想起那天去的有男孩有女孩,他们手里还有手电筒,他们坐在地上,脱去裤子,将光束照向女孩身下仔细看。她依稀还记起有男孩说看到夜里爸爸趴在妈妈身上动来动去。想到这里,她吓哭了,她记不清男孩在她身上究竟有没有做过什么?她也记不清是哪个孩子教大家扭动身肢获得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而那战栗正与夜里有时双腿夹紧被子的感觉一模一样。于此,她开始了对自己百般厌弃。

    最初,关于性之不洁并罪恶的念头牢牢扎根在意识里,她怕极,她知道自己似乎已经不再是世上的好女孩。穿洁白婚纱牵手白马王子的梦被锁在了那个见不到光的

    漆黑山洞里。那时所居的北方小镇,所谓盛产长舌妇之地,女人们总喜欢到别人家串门,彼此交换分享又从哪里听来的别人家是非,有了心事的林姗自然更敏感,而她的父母并不懂得在未确定清孩子是否睡了的情况下少谈相关性之是非。人的天性里似乎总在追逐男女情事风影。从他们的交流里,她已经悄悄知道几个同学的母亲都是那种很浪荡的女人,时不时勾搭上别的男人睡觉。

    后来,又听到父母谈论起另一桩怪事,父亲的朋友与别人妻子睡觉,而他也把自己的妻子让给那个别人睡觉。那个妻子似乎因为容貌身材都不够有吸引力,留不住自家男人心,可更奇怪的在于那个别人说起她的下身很有魅力。她还格外清楚地听到父亲对母亲那样式笑地说出:“丑是丑,胖是胖,估计稀罕她屁股大,那么那么大。”

    林姗心里很想不通一点,父亲的朋友为什么拱手愿将妻子让到别的男人床上去,那么他之后不嫌弃她吗?还有他那妻子和另外的这个似乎还欣赏她体态的男人在一起又是什么心理?模糊之中,林姗想象着男人和女人在床上睡觉时景象,克制不住地揣想,又不住谴责自己,她以为相关男女同处的夜充满了罪恶的黑色气息。

    而对于她最大的勇气竟是高中毕业后又去了该称为“二姨”的家。幽长的火车轨道。昏暗的大巴车厢。她挂着眼泪奋力追赶了一路,喊着:“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一遍,一遍,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心里的凄凉无法倾泄干净。

    卡腾、卡腾、卡腾…………清亮的晨光。待眼睛睁开,发现吵醒自己耳朵的竟是一台破旧空调发出的声响,是做梦了,她清晰记得追着载有二姨、二姨夫的汽车哭泣,大声喊叫,梦境里身影被置放在大片黑暗中,她停留在孤独的世界中,车上坐着的所有人皆是面无表情。当真,或许有一种命数的东西主宰着人生。似乎有晨曦要唤醒,她却在一场梦里,哭泣,喊叫,那是悲伤。这个梦这样巧,发生在林姗再次独自一个人来到他们家,入住第一夜进入悲凄梦境。

    让心定一定,她好好顺了一下思路,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空调就在脚边墙上,窗户被封得严实,是一层天蓝色塑料布,那边床上的人还在睡,地面暗红色的地板砖很干净,这不是自己家,分明已经离家千里之外,在大上海一幢破旧待拆的楼里,某个房间,一个角落的床上,室内很清凉。

    是怎么醒来的?到了自然要起床的点儿还是被空调声惊醒?照理,声响一直都有,为什么偏巧这会儿就被吵到了?如果没有,是不是会醒来晚一些?怎么会有这个冲动竟然又来到

    了他们家?这不是又羊入虎口的感觉?

    林姗领到通知书,当天买好南下火车票,两天后动身出发,迫切地想能如二姨所说,上海很好找到暑期招聘。一路千里行程没有感觉到一丝不安,即使对面坐着的中年男人以不安分眼神或动作侵犯到她,却未曾真正困扰到她的精神世界。

    直到眼前出现了他,二姨家的小儿子,曾经给她的痛苦抹上浓重一笔的人。心里起了轻微震动,到他家来走得太冲动,想的有些少了。她曾经执着地想到今生一个人生活下去,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所有心理准备,一直因他做过的事胆战心惊,那是一个孩子以为自己将要遭到天谴的害怕,总以为犯下了滔天大罪,要到地狱去接受惩罚。从小看电视她便异常关注电视剧里那些表兄妹或者堂兄妹之间结了婚的事情。

    她能够追溯到小时大概与他们兄弟两人一起玩过的,多数东西在脑海里确实太模糊,他们一起在个有风的什么地方为外祖父母烧过纸钱,大太阳下一起捉过青蛙,还有蛇,还有夜里街上撞腿玩的游戏,一个大拇脚趾被撞掉下去过。也记得那时电视上放部武侠片,有个女人长发飘飘,有一幕地上铺袭红毯。还有《白蛇传》,总记得并不是后来看到那版,隐隐约约记得十分朦胧的仙飘飘。所有这些都发生在独自寄居他们家时。

    却为何让她又多了一次想起。那时小,只记得库房里,在纸片堆上他压着她,只有他和她。她不知道这段记忆确切于何时在意识里突然舒醒,却清楚记得因为这段记忆已承受过多大痛苦,是长久的一段梦魇,怎么逃离也逃离不掉。这辈子再也不想和这个人遇到。

    复活的记忆驱使她特别开始思考“性”,也是造就她彻底洞察这个世界的真正启发点。事实上,她身上的与众不同气只因这段曾几近将其折磨疯掉的经历。自家坑头上睁眼醒来,突然死命把被子蒙紧整个身体,将脑袋死劲儿往进扎,多想一切只是做了一场梦,清醒的只是在梦里挣扎,等一觉醒来什么都是假的。可怎么蒙,都不过在重复,她终于必须去接受这一切发生过的并非噩梦,确乎是切实的发生。

    不知道究竟发生了多大伤害,并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是一个纯真女孩?蒙昧地知晓了世间有男女爱情一事后,很多年她脑海里想象着如何和未来的男孩去说这一切,想象过无数次第一次会是怎样情景,也做过无数次如何应对任何情况的心理准备。自小挂在嘴边那句“长大就不结婚”根本就不是他们以为的那么简单,年幼姑娘一直活在耻于拥有正常女孩过幸福生活的前提里。而这一点,是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多年来一切的蒙难与愧罪只在她的角落里酝酿发酵。

    她从前

    并不知为何从小被性骚扰或侵害萦绕,只一味认定自己已不洁,为此感到羞耻,同时抱怨世界对她不公。那些年无处安放的惶惑与惊惧没有人知道。她怕,真怕自己会被人夺去一个女孩最宝贵的贞节,那倒并不因为想以此嫁出去,自小意识里她就坚定地想把最美好的东西给心爱之人。

    真希望只是在做一场梦,而此时不仅已经醒来,还必得要睁开眼睛去面对就在一屋之内的他,那些心事又布满整个天空,少女的心又陷入到巨大的痛苦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