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西北风云 第五十五章 绝境
将军跨下的战马一瘸一拐，慢慢地向前走着。
右眼上方的伤口剧烈地疼痛，头部的眩晕几乎令冉文渊无法坐稳马背。他低头只见胸甲上满是鲜血，呈现出凝固的酱紫与流动的鲜红。
而左胸所中的那一支刺穿铠甲直伤到肺部的利箭，使得冉文渊一呼一吸之间，嘴里和创伤不断地涌出鲜血的泡沫。
将军回顾身后的士兵们，四千余人的部队只剩下数百余人。看着那一张张憔悴的面容，他们都和冉文渊一样的疲惫、一样的濒临死亡。
大凉龙象，此时再也没有初入草原时那般的耀眼，那般的骄傲。
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包打天下。
锦绣的战袍，此时早已不知道丢弃在了哪里。或许，就在那晚混战当中，是被乱兵给扯了去。又或许，是将军自己在奋力厮杀时，它就已经随风飘去吧？
而这些战场上的大凉铁骑，此时也不复当初追随冉文渊时的那般冷漠激昂。不过，他们望向冉文渊的眼神中，仍旧是一抹无悔的敬意。
那一夜，不知是几家部落还是几十家羌族部落同时围攻冉文渊。纵然如此，冉文渊仍是率领他们奋然冲锋出击。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五万余羌人包围。
若不是最后白马羌和青衣羌两部落的出现，他们暗中放了水，恐怕冉文渊早已葬身于那茫茫的黑夜当中。然而，直至那次之后，冉文渊才真正知晓了铁羌令的威力。
以前，冉文渊与言沆，不过是在这草原上演一出猫戏老鼠的游戏，谁猫谁鼠还尚未可知。因为纵然言沆一方的人数众多，占据了绝大的优势。可冉文渊手下的大凉铁骑，都是配备了马镫的骑兵，并且还是一人双骑。论脚力与耐力，足足要比单凭腰腹双腿来驾驭战马的言沆的部落骑军要强上一大截。
可后来，自从言沆动用了铁羌令、命令所有羌族参与诛杀冉文渊之后，冉文渊就彻底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几乎是找不到一处藏身之地。
直至现在，冉文渊及手下的大凉铁骑已经三天三夜未休息，而那些可恶的羌族，仍旧如见了骨头的野狗一般，紧紧咬在冉文渊的身后。并且，冉文渊他们时不时还要防备其他羌族部落从一旁围杀。
幸好，这几日，冉文渊也从其他羌族部落口中得知，长安的援军和自己的父亲凉王冉战的部队已经出现在这草原上。而假若老天还给些面子，能让马一笑和贾仁顺利找到自己留下的标识，那么，冉文渊自己还有可能会逃出升天。
可惜
，天不从人愿，就在此时，冉文渊听到了地面微微地颤动，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冉文渊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一团尘土自远处地平线迅速靠近不断扩大，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那是敌将言沆统率的铁羌盟的铁甲精骑和羌族部队。
敌人正在向此方向急速挺进！
冉文渊不禁苦笑，他自己一直在草原上苦苦挣扎求存，到了今天，难道还是依然摆脱不了被言沆打败的结局吗？
刹那间，敌人的铁骑洪流排山倒海似的压了过来。在场众人的耳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喊杀声在耳鼓中翻滚，淹没了一切。
面临死亡，冉文渊心中忽然有一种残酷的放松感。什么二代世子的光环笼罩，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什么改变乱世的终局、强大汉恢弘之音，好象都在离他远去，一切不过是虚念妄想罢了。
冉文渊自己也是普天下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以为自身拥有了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强绝武力，就能改变历史那滚滚不变的巨轮吗？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恐惧和痛苦慢慢离去，这就是死亡的怀抱么？
将军用力睁大眼睛，冉文渊忽然发现此时此刻的天与地颜色是那么美丽，美丽得只剩下死亡的瑰奇。黄色的天空，绿色的大地，能够作为最后的葬身之地，不也是一种归宿吗？
冉文渊笑了，他最后的想法，居然是想看看言沆面对自己，是怎样的面容和神情。而他身旁的北宫德，此时虽然也是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是微微抽动了缰绳，挡在了冉文渊的跟前。
“将军，北宫德随你征战草原，也算死得其所了。”北宫德苦笑一声，神态，却是那般祥和坚韧。
“北宫德，我们不会死，虽然我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但你要相信我，我们绝对都不会死！”
冉文渊此时也抽动了一下缰绳，胯下那匹已经疲累至极的战马，仍旧是听从了主人的命令，抬蹄走到了北宫德胯下战马的前方。
“属下相信将军！”北宫德定定看着冉文渊，说出了这两个字后，他笑了。
“我们也信！”身后，十来位听到冉文渊与北宫德的对话后的大凉骑军，竟也情不自禁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们相信！”最后，那剩下的数百大凉骑兵虽然不清楚冉文渊与北宫德的完整对话，但是，对于他们这位将军的承诺，他们只会义无反顾的去选择相信！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看看，想要杀死我们的，究竟是哪帮杂碎？！”
冉文渊猛然抬起了头，咧嘴一笑，那原先英俊无匹的脸上，竟有一丝狰狞与决然：“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冲锋之中！大凉铁骑，架枪迎敌！”
“诺！”数百决然的声音轰然响动，由嘶哑和暴烈组成的最后一声怒喝，声动寰宇，感天动地。
回望这些已经全凭着一口气在支撑着身体的将士们，心中悲楚感动和激愤无以复加，忽然只觉得四周所有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黄色的天，绿色的地，凄厉而又刺眼。
面对这些对他流露出寄托依靠、以及无悔决然眼神的部将和士兵，冉文渊尽量努力地想对他们笑一笑，可这表情比哭还难看。他转回头伸手罩住了面孔，冉文渊并不想哭，但痛苦的热泪却止不住地狂涌而出。
这几日的辗转反侧，那天夜里舍生忘死的连场搏杀，冉文渊自己与这些将士竭尽心智与敌人斗智斗勇，都是为了什么？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吗？
不！他不甘心！剩余的数百将士也绝不会甘心！战死草原的大凉骑军更不会甘心！
这就是大凉龙象命中注定的结局吗？这就是这些将士们最后的留念吗？好吧，既然如此，唯有鲜血能够洗刷一切！
言沆，你来吧！我们倒是要看看，你是怎样杀死我们的！忽然之间，冉文渊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不充塞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之气。
打起精神，握紧了手中的大枪，冉文渊本想最后再与这些愿与他同死的壮士们说几句感激的话，但是胸口里被塞得满满的，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敌人正潮水般向这边涌过来，而冉文渊记事以来的记忆却一一从眼前闪过，这些记忆，都是冉文渊珍藏在脑海中，永远也不能忘怀的宝物。虽然短暂，却也清晰。
人在临死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回顾自己的一生，因为此时若再不去回顾，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历史上那位旷世骁雄马无双，最后是抑郁而终。而冉文渊现在觉得却觉得，他自己这般的在乱世中走过一遭，比那个历史上的枭雄马无双，已经是幸运了不少，早已不枉此生。
敌人越来越近，而这边酝酿已久的壮烈拼杀之气终于化为一声发自心灵深处地怒吼，冉文渊奋起最后的力量，催马向排山倒海一般的铁骑洪流迎了上去。
不必回头，冉文渊知道，北宫德及那些大凉铁骑就紧紧跟在他身后。
无怨无悔，视死如归。
（本章完）
右眼上方的伤口剧烈地疼痛，头部的眩晕几乎令冉文渊无法坐稳马背。他低头只见胸甲上满是鲜血，呈现出凝固的酱紫与流动的鲜红。
而左胸所中的那一支刺穿铠甲直伤到肺部的利箭，使得冉文渊一呼一吸之间，嘴里和创伤不断地涌出鲜血的泡沫。
将军回顾身后的士兵们，四千余人的部队只剩下数百余人。看着那一张张憔悴的面容，他们都和冉文渊一样的疲惫、一样的濒临死亡。
大凉龙象，此时再也没有初入草原时那般的耀眼，那般的骄傲。
世间没有任何人可以包打天下。
锦绣的战袍，此时早已不知道丢弃在了哪里。或许，就在那晚混战当中，是被乱兵给扯了去。又或许，是将军自己在奋力厮杀时，它就已经随风飘去吧？
而这些战场上的大凉铁骑，此时也不复当初追随冉文渊时的那般冷漠激昂。不过，他们望向冉文渊的眼神中，仍旧是一抹无悔的敬意。
那一夜，不知是几家部落还是几十家羌族部落同时围攻冉文渊。纵然如此，冉文渊仍是率领他们奋然冲锋出击。奈何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五万余羌人包围。
若不是最后白马羌和青衣羌两部落的出现，他们暗中放了水，恐怕冉文渊早已葬身于那茫茫的黑夜当中。然而，直至那次之后，冉文渊才真正知晓了铁羌令的威力。
以前，冉文渊与言沆，不过是在这草原上演一出猫戏老鼠的游戏，谁猫谁鼠还尚未可知。因为纵然言沆一方的人数众多，占据了绝大的优势。可冉文渊手下的大凉铁骑，都是配备了马镫的骑兵，并且还是一人双骑。论脚力与耐力，足足要比单凭腰腹双腿来驾驭战马的言沆的部落骑军要强上一大截。
可后来，自从言沆动用了铁羌令、命令所有羌族参与诛杀冉文渊之后，冉文渊就彻底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几乎是找不到一处藏身之地。
直至现在，冉文渊及手下的大凉铁骑已经三天三夜未休息，而那些可恶的羌族，仍旧如见了骨头的野狗一般，紧紧咬在冉文渊的身后。并且，冉文渊他们时不时还要防备其他羌族部落从一旁围杀。
幸好，这几日，冉文渊也从其他羌族部落口中得知，长安的援军和自己的父亲凉王冉战的部队已经出现在这草原上。而假若老天还给些面子，能让马一笑和贾仁顺利找到自己留下的标识，那么，冉文渊自己还有可能会逃出升天。
可惜
，天不从人愿，就在此时，冉文渊听到了地面微微地颤动，滚雷般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冉文渊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一团尘土自远处地平线迅速靠近不断扩大，阳光下反射出点点光芒。那是敌将言沆统率的铁羌盟的铁甲精骑和羌族部队。
敌人正在向此方向急速挺进！
冉文渊不禁苦笑，他自己一直在草原上苦苦挣扎求存，到了今天，难道还是依然摆脱不了被言沆打败的结局吗？
刹那间，敌人的铁骑洪流排山倒海似的压了过来。在场众人的耳朵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喊杀声在耳鼓中翻滚，淹没了一切。
面临死亡，冉文渊心中忽然有一种残酷的放松感。什么二代世子的光环笼罩，什么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什么改变乱世的终局、强大汉恢弘之音，好象都在离他远去，一切不过是虚念妄想罢了。
冉文渊自己也是普天下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以为自身拥有了超乎常人的身体素质和强绝武力，就能改变历史那滚滚不变的巨轮吗？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恐惧和痛苦慢慢离去，这就是死亡的怀抱么？
将军用力睁大眼睛，冉文渊忽然发现此时此刻的天与地颜色是那么美丽，美丽得只剩下死亡的瑰奇。黄色的天空，绿色的大地，能够作为最后的葬身之地，不也是一种归宿吗？
冉文渊笑了，他最后的想法，居然是想看看言沆面对自己，是怎样的面容和神情。而他身旁的北宫德，此时虽然也是有些神志不清，但还是微微抽动了缰绳，挡在了冉文渊的跟前。
“将军，北宫德随你征战草原，也算死得其所了。”北宫德苦笑一声，神态，却是那般祥和坚韧。
“北宫德，我们不会死，虽然我已经感受到了死亡的气息，但你要相信我，我们绝对都不会死！”
冉文渊此时也抽动了一下缰绳，胯下那匹已经疲累至极的战马，仍旧是听从了主人的命令，抬蹄走到了北宫德胯下战马的前方。
“属下相信将军！”北宫德定定看着冉文渊，说出了这两个字后，他笑了。
“我们也信！”身后，十来位听到冉文渊与北宫德的对话后的大凉骑军，竟也情不自禁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我们相信！”最后，那剩下的数百大凉骑兵虽然不清楚冉文渊与北宫德的完整对话，但是，对于他们这位将军的承诺，他们只会义无反顾的去选择相信！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看看，想要杀死我们的，究竟是哪帮杂碎？！”
冉文渊猛然抬起了头，咧嘴一笑，那原先英俊无匹的脸上，竟有一丝狰狞与决然：“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冲锋之中！大凉铁骑，架枪迎敌！”
“诺！”数百决然的声音轰然响动，由嘶哑和暴烈组成的最后一声怒喝，声动寰宇，感天动地。
回望这些已经全凭着一口气在支撑着身体的将士们，心中悲楚感动和激愤无以复加，忽然只觉得四周所有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黄色的天，绿色的地，凄厉而又刺眼。
面对这些对他流露出寄托依靠、以及无悔决然眼神的部将和士兵，冉文渊尽量努力地想对他们笑一笑，可这表情比哭还难看。他转回头伸手罩住了面孔，冉文渊并不想哭，但痛苦的热泪却止不住地狂涌而出。
这几日的辗转反侧，那天夜里舍生忘死的连场搏杀，冉文渊自己与这些将士竭尽心智与敌人斗智斗勇，都是为了什么？最后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下场吗？
不！他不甘心！剩余的数百将士也绝不会甘心！战死草原的大凉骑军更不会甘心！
这就是大凉龙象命中注定的结局吗？这就是这些将士们最后的留念吗？好吧，既然如此，唯有鲜血能够洗刷一切！
言沆，你来吧！我们倒是要看看，你是怎样杀死我们的！忽然之间，冉文渊只觉得四肢百骸无不充塞着一股视死如归的壮烈之气。
打起精神，握紧了手中的大枪，冉文渊本想最后再与这些愿与他同死的壮士们说几句感激的话，但是胸口里被塞得满满的，动了动嘴唇，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敌人正潮水般向这边涌过来，而冉文渊记事以来的记忆却一一从眼前闪过，这些记忆，都是冉文渊珍藏在脑海中，永远也不能忘怀的宝物。虽然短暂，却也清晰。
人在临死的时候，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回顾自己的一生，因为此时若再不去回顾，只怕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历史上那位旷世骁雄马无双，最后是抑郁而终。而冉文渊现在觉得却觉得，他自己这般的在乱世中走过一遭，比那个历史上的枭雄马无双，已经是幸运了不少，早已不枉此生。
敌人越来越近，而这边酝酿已久的壮烈拼杀之气终于化为一声发自心灵深处地怒吼，冉文渊奋起最后的力量，催马向排山倒海一般的铁骑洪流迎了上去。
不必回头，冉文渊知道，北宫德及那些大凉铁骑就紧紧跟在他身后。
无怨无悔，视死如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