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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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7:是鸩非斟

    北阳楼,是宛县第一高楼,其名冠绝宛县百家红楼。

    仿照东南之地,宛县每岁都会竞选花魁,三或四人,其中北阳楼至少独占其一。

    如今北阳楼内的名清倌人妖娆姑娘更是颜压北阳群芳,且格外孤傲清高,就连郡守大人弥尺都难得一见其真容。

    今日,郡守府包了北阳楼,大宴宾客,老鸨子不敢怠慢,亲自在前院盯着,一应姑娘,奴丁,护卫都忙忙碌碌的帮手。

    占地十亩有余的北阳楼内熙熙攘攘,人流如织。

    富得流油的宛县各大粮商们左拥右抱,一边愉快攀谈,一边不忘花心荡漾。

    莺莺燕燕穿梭其中,悦耳轻笑声不绝于耳,时而可闻豪客放声大笑。

    风韵犹存的老鸨子辛娘笑吟吟的看着往来人群和姑娘们,偶尔有相熟的粮商假装无意间不着痕迹的偷摸一下她的鼓鼓胸部,也仅是娇嗔一笑。

    开门做生意的,只为求财。

    要是有哪个恩客愿意花几千两银子让辛娘陪伴,她也一定不会推辞。

    落袋为安。

    “老李,去门口看看郡守大人的车驾来了没!”辛娘紧了紧被摸的有些松垮的束胸,朝着一个因为常年躬身而驼背的老龟奴大喊了一声。

    驼背灰发老龟奴赶紧应声而去。

    北阳楼外,随着夜色加深,粮商们接连到来,终于熙攘渐消。

    “郡守大人还没来吗?”辛娘亲至门口,望着繁华的道路尽头,翘首看去,依旧不见郡守大人显眼的车驾到来。

    老龟奴缩着脖子,谄媚说道,“辛娘,要不老奴去迎迎。”

    辛娘瞪了老龟奴一眼,“还不快去。”

    老龟奴点了点满头灰发,拢着袖子快步朝着郡守府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在北阳楼外溜达了一圈的赵钧回到了对面的虹倌楼内,笑吟吟的避开了热情似火的姑娘们的殷勤靠近,进入到了二楼的雅间。

    “大当家的,没发现有官军埋伏。”赵钧禀告之后就退了出去,刚才有个长相秀美的姑娘将一条贴身的抹胸塞到了他的袖子里,他得去还回去,顺便问问那位姑娘这抹胸尺寸是否合身。

    岳岩眯眼看着对面灯火通明的北阳楼,眉头微蹙。

    “弥尺会那么大方放过这些粮商?亦或者他另有打算?”

    棋已开局,棋手也已就位,各自捻子待落,就看谁能抢的先机了。

    博弈之道,抢占先手便是一种胜利,哪怕无关结局。

    “来了。”

    北阳楼外,一队数十人簇拥护卫的车驾缓缓驶来,头前弥氏族旗和郡守官旗格外显眼。

    一些自觉能入弥尺法眼的粮商匆匆赶来门口,束手待见。

    辛娘理了理发丝和衣衫,左右手相叠,恭敬现在粮商后头,媚眼如丝。

    “恭迎郡守驾临!”

    粮商背后与北阳郡内各世家豪门,官吏,驻军将领,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今夜弥尺设宴,他们早就得了主家消息,谨慎以待,避免鸿门重现。

    是以,不止有赵钧,还有各家粮商的管家,护卫,仆人在北阳楼外溜达探查,一旦事有变化,便会立即警示以告。

    能在宛县立足至今,就没一个傻蛋。

    满面春风的弥尺在老仆的虚扶下走下车驾,拱手对罗列北阳楼正门两侧的诸位粮商们朗声说道“诸位,今夜不醉无归。”

    “不醉无归!”粮商们轰然躬身拱手回应。

    弥尺当先进入北阳楼,直朝最后院那栋高楼之上二楼最大的雅间走去。

    粮商们井然有序的根据身份地位跟在弥尺身后,除却少数代表随之登上去往后院外,绝大多数人滞留在了前院。

    辛娘吆喝着姑娘们伺候好列位大爷,自己带着一个年轻护卫去了后院。

    郡守大人的老仆刚才与她耳语,今夜后院除却她可以进去伺候外,其余人等皆不得进入。

    弥尺带来的护卫已经将后院护卫起来,各个凶神恶煞,一脸生人勿近的神情。

    辛娘挥手示意年轻护卫留在后院院门口前,独自一人在老仆的带领下上了二楼。

    “今夜之事胆敢透漏出去一个字,杀无赦。”老仆语气平淡的对辛娘低语了一句后如塑胎木像般立于雅间门口,一动不动。

    辛娘额头细汗密匝而出,“老供奉且放心,辛娘也是弥氏仆人,自然知道规矩。”

    雅间之内,弥尺坐在主座,五名锦衣富态粮商分列其左右落座。

    眼见辛娘轻轻推门而入,弥尺开口吩咐道“布菜,上酒。”

    辛娘盈盈一礼,款款而去。

    不大一会,八菜六酒由辛娘一人分次端上,后又为六人一一斟满酒盅,才躬身告退。

    弥尺端起酒盅,双手捧盅,豪爽说道“列位,本郡先饮一杯。”

    五位粮商平日里再自傲也不敢对郡守大人的敬酒无礼,纷纷起身,恭敬捧盅,当先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之后。

    弥尺脸色微红,趁着大家尽兴,直入正题。

    “诸位也应知道今夜本郡宴请所为何事,本郡便直话直说,今岁天旱,眼看夏粮将绝收,秋种更是没有。

    旱灾降临,百姓困顿,必然揭竿而起。北阳郡内賊匪本就猖獗,再由灾民补充,顷刻便是大患。

    是以,此次灾情必须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由我弥氏带头,以年初一月粮价卖粮三千担,诸位依次补上缺口,如何?”

    弥尺眯眼看着五位粮商瞬间失去笑颜的脸色,一手捻盅,肆意把玩着。

    刘记粮店大掌柜刘礼第一个起身,拱手说道“郡守大人,如今粮价可是一月时节的十三倍不止,恐怕我家家主必然不会同意大人此请。”

    卖粮可以。

    但价格,得粮商说了算!

    以一月粮价买四月缺粮?

    想的美!

    弥尺也不生气,而是挥手示意刘礼落座,朝门外吩咐道“辛娘,斟酒。”

    门外,脸颊细汗密布的辛娘推门而入,朝着弥尺恭敬行礼后微笑端起桌上酒壶,动作轻柔地将刘礼面前空杯斟满。

    “刘掌柜,请慢用。”

    弥尺瞥了眼背影浑圆有致的辛娘,坐着举盅朝刘礼遥遥一敬。

    刘礼赶忙起身,一饮而尽。

    片刻后,刘礼只感觉喉咙里如有刀剑乱舞,气血上涌,呼吸困阻,然后他便以双手握喉,却愈加呼吸困难。

    “酒……毒……”

    抽搐倒地的刘礼五官之中血水汩汩溢出。

    其余四个粮商掌柜脸色煞白,手脚冰凉。

    “辛娘,还是你懂本郡,知道适才本郡所言是鸩非斟。”

    门外,弥氏老仆不动如松。

    辛娘汗流浃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