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 飞燕（上）
我叫燕栩栩，生在燕海，是义父赐予我的姓氏，豢养的子女统一姓燕。我曾尝试过回忆自己真正的姓氏，然而，这几年来想起的依然只有那些画面，火焰、尸体、军队和栩栩两个字，不记得战争前的任何一个画面，从我记忆的开始，就只有混乱的战争。
许多人都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他们长得太像了，死去样子一模一样。义父说当他发现我时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是的，我记得我经历的战争的每一个细节，却唯独忘了战争前应该是快乐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跟着人群东躲西藏，大家都是胆战心惊的过着每一天，没有人会去关注一个孤儿，孤儿实在是太多了。
在躲藏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她能比我大一点，我们都蜷缩在角落里吃树叶，她会爬树会找到果子偷偷地塞给我，我问过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告诉我，她说：“还不一定能活到明天呢，只知道一天的名字我就死了那太悲伤了，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就没有再问过她的名字，直到她跟着一群人再次离开找新的安全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留下的人说他们可能死了，也可能已经找到新的安身地。
再后来听说大齐的军队路过一个不远的村庄，杀光了所有的人，那个村子正是之前他们离开的方向。
义父带我回丞相府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开心，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样的表情，不想说一句话不想接触任何一个人，我知道义父看我的眼神中透露着失望，就像我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的确，那时我也觉得自己是精神有问题的，因为我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居然活下来了。
我想和义父一起救助难民，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也是对那些死在我面前人们的交代，谢谢他们让我活了下来，我想救下每一个善良的人，就像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也愿意向我伸出援手，她应该活着的。我不明白义父每次看我将快要死去的难民带回府里时，为什么都用那种嫌弃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我以为，义父会开心的。
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在府里，义父的长子我的义兄呼延骏，是我最讨厌的一类人，养尊处优狂妄自大，稍有不顺就是处决几条人命。我害怕而厌恶不想与他又任何的接触，几次拒绝了他的肢体接触后我处处躲着他却也无济于事，每当义父不在他找尽机会来抓住我，直到那天我拿出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胜算和他进行斗争，只能豁出性命，却也是没有十足的把
握可以活下去。
呼延骏恼羞成怒，声称女人都是下贱物种后，将桌上的花瓶狠狠的摔在我的脚边，愤然离去。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活下来了，手中的匕首滑落到地上，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留下刀柄的痕迹。自己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坐在窗边发呆，我真的应该活下来吗。
黄沙漫天，顺从义父的命令去别处传递消息归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义父发生争执了，义父与我都关注民生疾苦，更致力于救助灾民，可是义父只救本国民众，然而战争后的子民又有什么国界之分，义父反对我的做法不允许我救那些与燕海子民一样奄奄一息的齐国人。
每当我看到那些人无助而渴望生存的目光，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们，我想救他们，哪怕只是一条命，我将他们偷偷的带回府里给他们水和食物，有的人会离去有的人会请求留下来做个仆役也好。我尽我的所有能力隐瞒帮助他们，却还是被义父发现了。
我被禁足了，义父不许我踏出丞相府一步，我也再没见过我救回来的任何一个齐国人。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义父这样斥责我，但我坚信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都只是百姓经历了战乱，命和命之间又有什么分别？
我想与义父争执，实际上我也与义父争执了数次，我没有顺从也没有被理解。义父给我下的最后的命令是希望我去行使典狱的任务，“我不会强迫你逼着你去，但这之前你给我好好反思，不允许救那些齐人！”
这是几个月的禁足来第一次出门，我不想去典狱，狡诈的犯人，残忍的刑罚，阴暗的让人害怕。然而看着远处地上躺着的人影，我的心又颤了一下，又是个可怜的人。骑着马慢慢走近，看看那人的服饰，是齐人。
“小姐，老爷吩咐过……”身后的随从小声地提醒。
“我知道。”嘴上这样回应着，却还是忍不住下马，试探一下那人的鼻息，还活着。
救，还是不救，这个人的性命可以说此刻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他年纪与我相仿，或许是经历了战争与父母失散，他可能曾经还有着幸福的生活吧。
“带他回去。”果然我还是做不到看着他死去。
“可是老爷……”
“义父那里我会处理的。”
“是……”
这个男孩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义父，求求你让他留下吧
！”我跪在义父的面前，我知道义父不会再容忍我这一次，可是，典狱……
“栩栩，为父跟你说过的话都当耳旁风吗！”义父面露怒色，我不敢抬头看义父，我知道让石铭玉留下的唯一条件是什么，我却在犹豫不定。
石铭玉是唯一让我觉得会温暖的人，他的声音和笑容都那么温柔，像雨后的微风。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日，但他或许是我人生中见到为数不多的一缕阳光，他照亮了我在丞相府的阴暗，我不想让这缕阳光被泯灭，赶出丞相府与处死毫无两样。
或许在很久后我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但至少现在，我愿意用我自己让这缕阳光继续明亮下去，哪怕是让我沉入无尽的黑暗。
“栩栩，愿意担任典狱使一职，求义父留下石铭玉。”我深深的拜下去，声音有些颤抖。这条黑暗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石铭玉会讨厌我的吧，我知道义父的意图，也知道义父想让我变成的样子，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人。大部分的人生都呆在那冰冷潮湿的监狱，面对的是世间最阴暗的角落，用最狠毒的手法得到需要的消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人性，将要成为那样的我，连阳光都不会想要照亮的吧。
泪水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流下，脆弱让别人看到了会让自己更加脆弱，如果没有人看到悲伤的我，我还可以欺骗自己没事，没事的，这事本该如此。
我害怕被看到，那只会放大我的内心。我强迫自己成为义父所期望的那样，我阴险的令人发指，我不敢回想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就是大家所看到的狠辣凶恶的燕栩栩，我不能遵从内心，我会害了石铭玉，也会害了我自己。
石铭玉很有才华，很快在义父面前崭露头角，我没有看错人，他真的很好，每天活下去的动力大概就是可以见他一面吧，一个照面的招呼就可以看到他对我露出的微笑，我也知道他对陌生人也是这样微笑的。我不敢和他多说话，我也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是敬而远之，或许只因为我救过他的性命，他才愿意对我露出微笑吧。
这样也挺好的，我已经很久不流泪了，在刚开始典狱的日子，每天晚上我都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的哭，害怕的哭，悲伤的哭，想到石铭玉也会哭，生活在黑暗的我不可以去触碰天上的阳光，我还要努力的伪装自己，让义父对我满意。
好累，真的好累，我不敢让石铭玉看到我在典狱的样子，那个样子的我令自己厌恶，但石铭玉在一天天的被器重自然会到典狱来审讯
犯人。
“燕小姐的手段果然高明，令石某佩服”
“石先生谬赞了。”我不是这样的人，是假装的都是我假装的！我想这样大声地哭喊出来，告诉面前这个令我心动的男人，我不是这种人求求你不要讨厌我。
可我不能那样做，不能后悔，我变不回原来的自己，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也没有人会愿意接受。
现在的我，或许才是更有价值的人。
我看不出石铭玉的神情，看不透他的内心，但我觉得无论是谁都会讨厌这个样子的我。
只要能每天都看一看太阳，哪怕典狱再黑暗也有生存下去的理由。我愿意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成功，找到自己的价值，我为他高兴，即使他讨厌我，我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成为他讨厌的那个样子，成为这个样子的我才有自己的价值。
和阳光在一起是奢望，我保留着这份奢望把它成一个美好的幻想，万一哪一天幻想成真呢。
（本章完）
许多人都死在了我的面前，我却看不清他们的模样，他们长得太像了，死去样子一模一样。义父说当他发现我时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是的，我记得我经历的战争的每一个细节，却唯独忘了战争前应该是快乐的生活。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活下来的，跟着人群东躲西藏，大家都是胆战心惊的过着每一天，没有人会去关注一个孤儿，孤儿实在是太多了。
在躲藏的时候我见到了一个女孩，她能比我大一点，我们都蜷缩在角落里吃树叶，她会爬树会找到果子偷偷地塞给我，我问过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告诉我，她说：“还不一定能活到明天呢，只知道一天的名字我就死了那太悲伤了，还是不知道的好。”
我就没有再问过她的名字，直到她跟着一群人再次离开找新的安全的地方再也没有回来，留下的人说他们可能死了，也可能已经找到新的安身地。
再后来听说大齐的军队路过一个不远的村庄，杀光了所有的人，那个村子正是之前他们离开的方向。
义父带我回丞相府的时候，我觉得我应该开心，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出那样的表情，不想说一句话不想接触任何一个人，我知道义父看我的眼神中透露着失望，就像我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孩子，的确，那时我也觉得自己是精神有问题的，因为我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我居然活下来了。
我想和义父一起救助难民，为了给自己一个安慰也是对那些死在我面前人们的交代，谢谢他们让我活了下来，我想救下每一个善良的人，就像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在那样危险的环境也愿意向我伸出援手，她应该活着的。我不明白义父每次看我将快要死去的难民带回府里时，为什么都用那种嫌弃冰冷的眼神看着我，我以为，义父会开心的。
实际上我并不喜欢在府里，义父的长子我的义兄呼延骏，是我最讨厌的一类人，养尊处优狂妄自大，稍有不顺就是处决几条人命。我害怕而厌恶不想与他又任何的接触，几次拒绝了他的肢体接触后我处处躲着他却也无济于事，每当义父不在他找尽机会来抓住我，直到那天我拿出匕首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我知道我没有任何胜算和他进行斗争，只能豁出性命，却也是没有十足的把
握可以活下去。
呼延骏恼羞成怒，声称女人都是下贱物种后，将桌上的花瓶狠狠的摔在我的脚边，愤然离去。我松了一口气，还好活下来了，手中的匕首滑落到地上，手掌因为过度用力而留下刀柄的痕迹。自己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坐在窗边发呆，我真的应该活下来吗。
黄沙漫天，顺从义父的命令去别处传递消息归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与义父发生争执了，义父与我都关注民生疾苦，更致力于救助灾民，可是义父只救本国民众，然而战争后的子民又有什么国界之分，义父反对我的做法不允许我救那些与燕海子民一样奄奄一息的齐国人。
每当我看到那些人无助而渴望生存的目光，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们，我想救他们，哪怕只是一条命，我将他们偷偷的带回府里给他们水和食物，有的人会离去有的人会请求留下来做个仆役也好。我尽我的所有能力隐瞒帮助他们，却还是被义父发现了。
我被禁足了，义父不许我踏出丞相府一步，我也再没见过我救回来的任何一个齐国人。
“我养你这么大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义父这样斥责我，但我坚信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们都只是百姓经历了战乱，命和命之间又有什么分别？
我想与义父争执，实际上我也与义父争执了数次，我没有顺从也没有被理解。义父给我下的最后的命令是希望我去行使典狱的任务，“我不会强迫你逼着你去，但这之前你给我好好反思，不允许救那些齐人！”
这是几个月的禁足来第一次出门，我不想去典狱，狡诈的犯人，残忍的刑罚，阴暗的让人害怕。然而看着远处地上躺着的人影，我的心又颤了一下，又是个可怜的人。骑着马慢慢走近，看看那人的服饰，是齐人。
“小姐，老爷吩咐过……”身后的随从小声地提醒。
“我知道。”嘴上这样回应着，却还是忍不住下马，试探一下那人的鼻息，还活着。
救，还是不救，这个人的性命可以说此刻就掌握在我的手里，他年纪与我相仿，或许是经历了战争与父母失散，他可能曾经还有着幸福的生活吧。
“带他回去。”果然我还是做不到看着他死去。
“可是老爷……”
“义父那里我会处理的。”
“是……”
这个男孩子长得还挺好看的……
“义父，求求你让他留下吧
！”我跪在义父的面前，我知道义父不会再容忍我这一次，可是，典狱……
“栩栩，为父跟你说过的话都当耳旁风吗！”义父面露怒色，我不敢抬头看义父，我知道让石铭玉留下的唯一条件是什么，我却在犹豫不定。
石铭玉是唯一让我觉得会温暖的人，他的声音和笑容都那么温柔，像雨后的微风。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日，但他或许是我人生中见到为数不多的一缕阳光，他照亮了我在丞相府的阴暗，我不想让这缕阳光被泯灭，赶出丞相府与处死毫无两样。
或许在很久后我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但至少现在，我愿意用我自己让这缕阳光继续明亮下去，哪怕是让我沉入无尽的黑暗。
“栩栩，愿意担任典狱使一职，求义父留下石铭玉。”我深深的拜下去，声音有些颤抖。这条黑暗的路是我自己选择的，石铭玉会讨厌我的吧，我知道义父的意图，也知道义父想让我变成的样子，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女人。大部分的人生都呆在那冰冷潮湿的监狱，面对的是世间最阴暗的角落，用最狠毒的手法得到需要的消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人性，将要成为那样的我，连阳光都不会想要照亮的吧。
泪水只能在没人的时候偷偷流下，脆弱让别人看到了会让自己更加脆弱，如果没有人看到悲伤的我，我还可以欺骗自己没事，没事的，这事本该如此。
我害怕被看到，那只会放大我的内心。我强迫自己成为义父所期望的那样，我阴险的令人发指，我不敢回想我做过的每一件事，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就是大家所看到的狠辣凶恶的燕栩栩，我不能遵从内心，我会害了石铭玉，也会害了我自己。
石铭玉很有才华，很快在义父面前崭露头角，我没有看错人，他真的很好，每天活下去的动力大概就是可以见他一面吧，一个照面的招呼就可以看到他对我露出的微笑，我也知道他对陌生人也是这样微笑的。我不敢和他多说话，我也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是敬而远之，或许只因为我救过他的性命，他才愿意对我露出微笑吧。
这样也挺好的，我已经很久不流泪了，在刚开始典狱的日子，每天晚上我都一个人躲在屋里偷偷的哭，害怕的哭，悲伤的哭，想到石铭玉也会哭，生活在黑暗的我不可以去触碰天上的阳光，我还要努力的伪装自己，让义父对我满意。
好累，真的好累，我不敢让石铭玉看到我在典狱的样子，那个样子的我令自己厌恶，但石铭玉在一天天的被器重自然会到典狱来审讯
犯人。
“燕小姐的手段果然高明，令石某佩服”
“石先生谬赞了。”我不是这样的人，是假装的都是我假装的！我想这样大声地哭喊出来，告诉面前这个令我心动的男人，我不是这种人求求你不要讨厌我。
可我不能那样做，不能后悔，我变不回原来的自己，没有人会愿意相信，也没有人会愿意接受。
现在的我，或许才是更有价值的人。
我看不出石铭玉的神情，看不透他的内心，但我觉得无论是谁都会讨厌这个样子的我。
只要能每天都看一看太阳，哪怕典狱再黑暗也有生存下去的理由。我愿意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成功，找到自己的价值，我为他高兴，即使他讨厌我，我却也没有任何办法，我只能成为他讨厌的那个样子，成为这个样子的我才有自己的价值。
和阳光在一起是奢望，我保留着这份奢望把它成一个美好的幻想，万一哪一天幻想成真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