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声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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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搬家(二)

    周末,林倩儿借口帮衬敏姨的事业要回县城,没有参加姬千雨生日宴的意思。姬千雨没有向她发出邀请,向来骄傲的她不想以“沈轼家属”的名义去捧场。除了能撬动她灵魂的事情,她不是个主动的女孩子。

    她有自知之明,早已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自认和姬千雨还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物。那种隐藏在阳光里的鸿沟所带来的刺激,正是她为之奋斗的源泉——在将来的某一天,她要凭一己之力填平那条沟壑,昂首阔步的去祝贺姬千雨生日快乐。

    唯有沈轼这个傻瓜会自欺欺人的相信他们之间是平等的,而他的确也是这么做的。林倩儿曾在沈家的乔迁大宴上见过沈俊发平易近人的魄力,沈轼很好的继承了这种传统,至少沈轼还没有表现出高人一等的高傲嘴脸。但是沈轼有个严重的“缺点”:他只对家乡的人和风景热情如火,对他所不熟知的人称得上冷漠——故而年级里流传沈轼是个“冷傲的公子哥”,性格骄傲怪癖,只是还没有显现出“暴君”的倾向。

    对于这些在青春里萌发的思想,沈轼并非无动于衷,他从林倩儿身上看到的是一种不屈。那些艰难的日子都没有让她低头弯腰,现在的生活只会让她信心十足。他跟林倩儿主动交代了姬千雨搬家的事,林倩儿的表情很精彩,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这不是正和你意么!”

    沈轼苦笑着没有狡辩,因为他的心里的确如风铃滴答作响过。那种迫切想要见到姬千雨的心思,让沈轼百思不得其解。

    周五放学后,沈轼买了林倩儿喜欢吃的千层饼,将她送上回县城的大巴才折回来参加高健组织的“老乡会”。这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聚会,除了姬千雨这个城里人,都是贾囯村的子弟。

    沈轻霞展示了自己的大姐风范,安排李悠然将龙志飞和龙秀秀两人也接了过来,同行的还有欧阳傲雪,因为她也有一半贾囯村血统。现在,长辈们之间的恩怨已经日出冰融,在生意上有着密切的往来,作为小辈的更是应该将博大的胸襟展现出来。

    即便你不忌惮小孩子,也应该敬畏他们的未来——这是沈俊发总结的哲人之蛋。沈轻霞从北极探险队一路隐藏食物的故事中获得启发,正好可以印证沈俊发的理论。

    沈轻霞几位大姐大哥没有谈论学习,也没有布施家教,所以气氛很轻快。

    “明天我搬家,欢迎大家来捧场!”姬千雨站起来祝酒。

    女人天生就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喜欢做心血来潮的事,姬千雨的性格比她的美貌更任性——为了在生日这一天更有意义,白天搬家晚上庆祝。她说:“这个生日将因充实而意义非凡”。

    沈轼左思右想,得出了最后的结论:姬千雨的充实是建立在男人的汗水之上,因为搬家的事女孩子基本不用出力——贾囯村的男儿向来有乐于助美女为乐的优秀传统。

    男同胞欣然的答应了姬千雨的请求,能给姬千雨帮忙,那是莫大的荣耀;陈宇却闷闷不乐:在老家,哪怕下井吃煤灰他都心甘情愿,可出了村子就另当别论,他会生出严重的心理洁癖,因为外面的世界很脏。他并非是排斥姬千雨,而是不希望把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搞得复杂化——明明几张钞票就搞定的事,为何还要如此劳师动众!他喜欢简单和直接,试探着问:“千雨姐!要不我叫个搬家公司过来帮忙,同学家刚好做这一行?”

    “千雨姐是想体验劳动的乐趣!”星雅提醒道。她想博得大姐们的好感混一杯子酒喝,酒桌上就她和小甜甜、龙秀秀被明令禁止:不准喝酒!

    陈娇对陈宇的表现很生气,学习没长进,花钱的本事倒是让人咋舌,一个月的花销都能赶上她半年的开支。她吩咐道:“你明天可以不用来帮忙,假期下井去挖煤!”陈宇脑袋好使但思想懒惰,说话都不经过脑子。陈娇趁着外出的时间拉住陈宇又教训了一回,讥讽他“你认为自己的身家比姬大小姐还要厚实么?”陈宇竟无言以对,姬千雨的心思是少数几个能超乎正常定律的奇女子。

    沈轼则对欧阳傲雪的到来颇感新奇,他对欧阳傲雪没有偏见,也很少有交集;除了对她倾城的外貌颇为欣赏外,还对她冷若冰霜的性子颇为忌惮。在他所品读的古今中外的名著中,像欧阳傲雪这般样貌出类拔萃的女子,冰山下都暗藏着洪荒之力,一旦喷发不亚于火山;故而,他只敢和她保持着点头之交,不想更深入的了解。

    欧阳傲雪很安静,喜欢倾听很少发言,只有当沈轻霞和她交流的时候,她才会出于礼貌露出笑容回答几句。她一直对贾囯村的“小土鳖们”很好奇,他们是如何像变魔法一般从土的掉渣的孩童蜕变为翩翩公子,言行举止已经完全剥离了贾囯村的黄土却又能保持着本心?另外,她想弄清父亲在贾囯村败退的原因,欧阳华说“一切源自于沈秉昌的力量”,但是她不敢苟同,在她看来还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现在她看到了:那是一种拧成一股绳的团结和敞开心扉的真诚。他们的父辈如此,而他们还要将这种牢不可破的友情传承下去。

    姬千雨的神情告诉她:若是姬千雨将来继承家业,再大的诱惑也无法撬动她对贾囯村这般小少爷鼎力支持,就像姜颖尔今对沈俊发的倾力支持——除了有沈秉昌的缘故,更有沈俊发一如既往的真诚和睿智。

    她对沈轼也很好奇,这个童年时代给她留下阴影的家伙,曾经令她一度记恨率性而为的欧阳华。在她的记忆中,沈轼一直停留在麻衣穷小子的阶段,她不讨厌贫穷,因为她从未贫瘠过;但在那段时间,她却相当讨厌沈轼,认为沈轼是她洁白如雪的人生上的污点;直到她去外婆家,见到蓬头乱发的沈轼才生出怜悯之心——那时的沈轼在韩梅大病的波涛中沉浮挣扎,他看着她的眼神再也没有之前的闪却和向往,只有一种透彻心扉的倔强;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有仇恨、有不甘.......

    现在,长大的沈轼还是她挪不开的乌云,给她留下了一些全新的印象:沈轼笼络人心的手段让她印象深刻,不像欧阳华那般依靠着金钱去照亮别人的贪婪而将其撰在手心,也不像所谓的“太子党”耀武扬威给弱者的头顶罩上乌云,他只是平平淡淡的以心相交。她能在课间的休息时间看得出来,姜荣几个大世子虽然高傲,却很喜欢沈轼的处事风格,经常围绕在他的周围。这倒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在她的认知中,至少黄炎和蒋羽这两位性格张狂的大少爷是很难相处的人物,得不得就摆架子耍气势,但是他们都很尊重沈轼底线。

    再而便是沈轼的诚实,被秦瑶瑶连坑带骗,沈轼居然心甘情愿的给秦瑶瑶和她送了一个周的牛奶和面包;这反倒让她生出了其他的猜想,会不会是沈轼对她又生出了童年的念想,因为孩提时代的“娃娃亲”像一颗钉子扎进了她心里。直到林倩儿的出现才彻底打消了她的判断,她和林倩儿相处的这些时日,终于知道林倩儿为何会对沈轼如此着迷,因为他们身上都有一种共同的特质——贫穷压榨出来的不屈。她以为这个场合少了她也不能没有林倩儿,便问沈轼:“倩儿怎么没来?”

    沈轼心里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还不待他回答,姬千雨开口回答了欧阳傲雪:“倩儿家里有事,我明天接她来!”说完,姬千雨给沈轼抛了个媚眼,搞得沈轼如坐针毡。女子心海底针,沈轼实在摸不透。

    饭菜吃到一半,姜媛媛风风火火的赶来了;一入桌就嗔怪姬千雨不给她这个表姐面子,为何不去她的小店就餐。

    “媛媛姐!别找托词,赶紧自罚三杯。如果你那叫小店,那本市就无店了!”沈天泽打趣,一面给姜媛媛满酒。

    姜媛媛扫了一圈众人,在陈宇、李霄和秦知书身上停留了一下。她自知迟到理亏,爽快的喝了罚酒,挤在沈轼和陈宇的中间就坐下来。

    陈宇、李霄和秦知书一见着姜媛媛就心猿意马、浑身直冒冷汗,生怕姜媛媛把他们的臭事抖落出来——沈轼自觉姜媛媛送的黑卡暂时还派不上用场,便将卡片交给了他们“保管”;他们听沈轼把姜媛媛夸得只应天上有,等真正见识了姜媛媛和她的产业“西都”,对沈轼的女人缘佩服得五体投地。

    起初,他们对那张“黑卡”的分量一无所知,还以为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会员卡;待到听本市懂行识货的少爷们娓娓道来,他们才清楚那张“会员卡”的重量,压得他们的钱包重愈万斤——姜媛媛只送出过五张黑卡;而“西都”不是单纯的西餐厅,更像富贵名流的交流所,很多商业合同都在那里拍板敲定,市里的少爷花钱费心思都没有享受到沈轼的待遇。他们了解了内情后才郑重起来,心里敬畏这个背景强大的妩媚女子。此后,他们去姜媛媛的西餐厅捧场,再也不敢摸出黑卡要姜媛媛单独做陪——因为人家不是真的给他们面子,而是看在沈轼的面上才没有计较他们往日的轻薄调戏。

    “沈轼!怎么也不见你去姐姐的店里坐坐,姐姐可是想念你想的紧!”姜媛媛把手搭在沈轼的肩上,嗔怪道。

    沈轼傻呵呵的笑着,看了一眼姐姐和姬千雨,端起酒杯,说道:“媛媛姐!是我不对,我自罚一杯!”

    “姐姐和你开玩笑呢!”姜媛媛赶紧伸手拦下沈轼的酒杯,她只是想调戏一下单纯的沈轼,还真不敢让沈轼自饮罚酒,想不到沈轼居然如此当真。她是过来人,知道一中的学习残酷,那次后,姬千雨迫于学习压力也没有时间去光顾她的西餐厅。

    沈天泽看着难为情的沈轼,笑着说:“媛媛姐!我弟弟酒量好着呢,要不你陪他喝一杯?”

    姜媛媛倒也爽快,和沈轼喝了一杯。几月不见,沈轼的个头拔高了不少,已经英气外露,真是让人赏心悦目。

    沈轻霞一面将面生的龙志飞兄妹、罗彦卿、秦瑶瑶和小甜甜介绍给姜媛媛,一面给高健几个大男生使眼色。

    姜媛媛如何不知道沈轻霞的手段,心里叫苦不迭;但是耐不住高健几个的热情,饭还没混着几口,酒倒是被灌了半坛。她没有拒绝这些学子的好意,接触了几次之后,她渐渐喜欢上和贾囯村的子弟打交道,没有虚与委蛇的名利场,只有干脆的感情交流。

    反倒是小白脸陈宇让她有些反感,一点都没有高健和李悠然的沉稳内敛,居然学着城里的少爷油腔滑调想沾她的便宜;秦知书还好,憨厚直爽,那种浓厚的乡土气息有乃父之风,他的真诚很招她喜欢;李霄则有些腼腆,每次去她的西餐厅都表现得心不在焉,一眼就能看出那是陷入相思的青春病。

    星雅瞅着机会到了,把陈宇挤到半边,借着给姜媛媛敬酒好蹭酒喝。经过沈轻霞的点头同意,姜媛媛才满足了星雅喝酒的愿望。

    高易昊也想学大哥几个豪饮一场表示欢快的心情,但是几次都在高健警告的眼神中生不出豪迈来。小甜甜在气鼓鼓的看着他,那样子就是在提醒他不像个爷们。小豆丁在亲情和爱情中挣扎了许久,最终选择为了男人的面子勇敢一回,和姜媛媛喝一杯。

    “你们村的人从小都开始培养酒量么?”姜媛媛被惊掉下巴,睁着大眼睛盯着沈轻霞和沈天泽询问。

    沈轻霞和沈天泽一左一右按着姬千雨的肩膀笑得滚起来。星雅语出惊人:“媛媛姐!我们村都喝强身壮骨酒,只许大人喝,说是‘孩子喝了对身体不好’!”

    沈轻霞三个笑得更欢了,高建几个也扭过头躲在半边笑。沈轼被吓得不轻,抓起一个小馒头塞进星雅的嘴里。他也是近来才知道那是壮阳酒,为了不勾起孩子的幻想,老人们特地取了个别名“强身壮骨酒”。

    姜媛媛哪里还不知道其中的缘故,陪着大笑了一场,反倒让沈轼和欧阳傲雪这帮弟弟妹妹羞愧难当,毕竟他们连谈个恋爱都像在做贼,偷偷摸摸才能表达爱意,对原始的本能还没有涉猎。

    酒到半酣,沈轻霞止住了贪杯的姬千雨,姬千雨喝醉酒就喜欢无声的流眼泪,看着就让人心疼。姬千雨和星雅一个德行,酒量小还贪杯,两靥喝得酡红,走路都有些飘;一经提醒,她立马就适可而止,因为明天还有更重要的事。

    临别前,姬千雨吊着沈轼的胳膊一本正经的警告道:“小男人!记得明天穿上姐姐买的小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