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声如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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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小城往事(二)

    沈轼没有在学校门口见到迎接他的林倩儿,小吃店里也没有她的身影,他心里有些失落。

    店里的食客进进出出,倒是生意兴隆。负责店里的阿姨应该是听过敏姨的吩咐,对他们几个很热情,听罗彦卿说叫“秀姨”。他们还没问林倩儿,秀姨就笑容满面的告知:“倩儿去学校给老师送早点了,你们边吃边等!”

    惹得店里的两个年轻女孩抿嘴偷笑,看模样,不是林倩儿家的本家,便是敏姨后家的亲戚。一个丹凤眼,生的水灵漂亮;一个端庄有态,颇有姿色。

    在给他们端蒸饵丝的时候,丹凤眼还有意无意的用手臂蹭他们几下。两个捂着嘴,用眼睛在他们身上扫,跟秀姨挤眉弄眼,嘻嘻的笑着,看得沈轼浑身不自在。

    不知道是来帮忙的,还是店里的服务生?如果没有读书,真是可惜了。

    “凤喜、小韵,你们两个别站着,赶紧去端几盒小笼包!”秀姨笑着吩咐道。她见着秦知书风卷残云,满满的一大碗饵丝,在他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秀姨既惊讶又开心,如果所有的顾客都这般胃口好,开食品店会是最有前途的行业。

    沈轼几个倒是细嚼慢咽,一向人瘦胃口好的李霄在见着两个美女后,也慢吞吞的用筷子挑。那担忧的眼神,生怕沈轼几个吃完不等他。

    “你都胀得像个馒头,再吃就要变成包子了!”名叫凤喜的女孩放了两笼小包子在秦知书的面前,扬起嘴角打趣道。

    秦知书被羞的满面通红,窘笑着不敢搭话。沈轼几个被逗得喷面吐汤,陈宇笑得最过分,饵丝都从鼻孔钻出来,听见的顾客也笑着喷了几口汤。

    “看你长得人高马大,居然还会怕害羞!”凤喜笑道。秦知书那害羞的模样,简直和他的身材成反比,这一点倒是出乎她的预料。

    沈轼几个蒙着嘴偷笑,要不又要被呛着了。秦知书刀枪棍棒都不怕,就是怕漂亮的女生。上学那会儿,一个漂亮的女生爱慕他的篮球技艺,给他写了一封情书。结果,秦知书被吓得颤颤巍巍,躲在教室半天不敢出门,全然没有半分球场上的霸气。

    名叫小韵的女孩赶紧掐了一把凤喜,两个红着脸,放下小笼包就往厨房跑。沈轼几个笑够了,留下一笼尝个味道,两笼推给秦知书,多出来的几笼则被他们放回蒸锅上去,吃不完就是暴殄天物。

    “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林倩儿回来了,声音里都是责怪。

    在罗彦卿几个讶异的目光中,林倩儿的身后,跟着走进来一个白皙娇嫩的男生,像一只骄傲的小公鸡。这不是四眼家的传家宝毛小羽么?沈轼有点纳闷。

    林倩儿没有搭理沈轼几个,转身走到蒸笼边,忙着给跟着她来的毛小羽准备小笼包。

    林倩儿有点气不顺,她早早在学校门口站着,没有见着沈轼几个,却不想碰上了以狠辣闻名学校的毛主任——一个架着黑镜框的泼辣女人,说是让她送几盒蒸饵丝去她家里,实则是心怀鬼胎。

    等林倩儿送了早点过去,却不见得这个阴险的女人吃一口,先是拉着她坐家里祝贺一番,全然一副好妈妈的榜样;等把林倩儿夸得脸红了,再叫出自家的公子毛小羽,说是毛小羽将要和她去市里做同学,要他们两个多走动走动,在学习上要相互扶持。

    扶持?扶持你个大四眼,你们全家都是搞教育的,还轮得到我?林倩儿当时就在心里嘀咕,但是却不敢把怨气散出来。

    这个教导处的毛主任,在学校就是无敌的存在,仗着丈夫在教育局,连副校长见着她教训学生都远远的拉开距离,怀疑她戴着的是望远镜,还是放大镜?一——在学校,要是哪个青春冲动胆敢写鸡毛求爱信,如果被她逮着,揪着耳朵或是头发,撵到所在班级念一遍情书,羞辱一番;接着再请家长来聆听她的教诲,家长要么按着孩子写保证书,要么直接领回家去等着长大结婚。因为写情书谈恋爱,被她逼迫转学的好学生年年有。

    但她唯独对爱子毛小羽的胡作非为视而不见。毛小羽经常缠着林倩儿,情书礼物一样都不少,这位毛主任压着眼镜,假装没看见,还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果不是秦知书几个在学校里飞速崛起,林倩儿还真没人护着。

    “罗秀才,你们几个怎么从煤堆里回来了?”毛小羽见到罗彦卿几个,先是惊讶,再是傲气,咧着嘴问道。毛小羽经常在背后喊他们几个“小暴发户”,特地称秦知书为“煤球”。

    “最近煤灰吃的多,闷得慌!特意来城里瞅瞅哪家的鸡毛不听话,还满大街乱跑。”罗彦卿夹起一个小笼包送嘴里,放下筷子,抡起眼睛瞪着毛小羽。

    “鸡毛!怎么不缩在鸡窝里躲着了?”秦知书笑道,也放下筷子睺着毛小羽。

    因为他们几个在学校,都管毛小羽叫鸡毛。他毛小羽身后有一群纨绔子弟,跟着他在学校耀武扬威,可他们几个从未放在眼里。

    初二那会儿,毛小羽拖死党的关系亲近了几个人物,以为找到了靠山,请了一帮社会上的小混混,明目张胆的拦下沈轼几个,警告他们最好离林倩儿远一些。

    那群混混不知道要面对的是秦金刚之子秦知书,等见着秦知书就温言软语了,还责怪毛小羽事先不说。罗彦卿那会儿被林倩儿拒绝不久,没有给任何人面子,当着人群,带头把毛小羽修理了一遍。

    毛主任事后知情,只好忍气吞声,当吃了个哑巴亏。她不敢将毛小羽被揍的事实公诸校园,却在私下里找机会惩治秦知书几个。连三好学生沈轼的书桌,也被她带人倒腾了一遍,就为了找一封情书好给沈轼定罪,然后再去沈秉昌家里去找高太太邀功,因为高太太本人也在教育局任职。

    那一次,是毛小羽人生中第一次,被人违拗意志暴揍一顿。事后,挨了他老子的巴掌和提点,他才知道天高地厚,见着沈轼几个远远的绕开,林倩儿身边的苍蝇也少了。

    “关你毛事?”毛小羽恼有些恼怒。一到市里上高中,大家都各奔东西,再也不用为见到这几个土包子发愁,他就可以抹去那段黑暗史,抬头挺胸和林倩儿双宿双飞。

    “听说你的高中,和我还有彦卿在同一个学校?”沈轼说道,笑得很灿烂。

    “呵呵......”秦知书几个听了沈轼的话,再也不满脸怒气了,笑眯眯的看了一眼毛小羽,拾起筷子、埋头开心的吃起来。还真是冤家路窄,县里不见,那么咋们市里再见。

    毛小羽看着沈轼几个戏谑的笑容,汗毛都直立起来。再也没有先前的从容镇定,慌慌张张的接过林倩儿送来的小笼包,付过钱拔腿就往学校走。

    “他大爷的,真是天道不公!”毛小羽在心里抱怨。

    沈轼不提起来,他差点忘记沈轼这个妖孽,没见请什么家教,也没进什么补课班,玩游戏、逃课,打架一样没落下,就差谈恋爱。他身在书香世家,天天被一群家教围着补课,成绩就硬是干不过沈轼和林倩儿。罗彦卿这个浪荡子也是个怪胎,再玩一年半载就成废人了,打架是个狠角色,认真读起书来更是个狠人,硬生生从中游爬到顶峰。

    毛小羽终于为自己的高中担心起来,到底要不要将情况跟毛大主任汇报清楚?

    如果他再粘着林倩儿,吃拳头的事肯定是躲不掉,罗彦卿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林倩儿明明都拒绝罗彦卿了,怎么他们还走得那么近?可是,林倩儿刚刚还亲口承认,喜欢的人不是罗彦卿!那就代表他有机会。

    毛小羽走到校门口,回过头看了一眼林倩儿,下了最后的决心:让自家的主任老妈出面和高太太说说情。沈轼几个不敢违拗高太太的话,说不定一切都会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如果林倩儿刚才告诉毛小羽,自己钟情之人是沈轼,不知道他会不会吐血?反正毛小羽走后,林倩儿就开心起来,端了几笼小笼包放在桌上,守着沈轼吃。林倩儿看着沈轼吃小笼包的表情,让不近女色的秦知书都生出嫉妒之情,生闷气又多吃了一笼小包子。

    “我真的吃不下去了。”沈轼叫苦不迭。最近他在吃长饭,胃口也很好,却耐不住林倩儿的热情。

    “我也吃不下去了!”罗彦卿几个也叫苦了。再吃就真成小笼包了!哪有林倩儿这么押菜的?生怕他们吃不够,筷子不停的往他们碟子里夹小笼包。

    饭量小的高易昊被李霄掐了一把,就忙着去买单了。但是秀姨哪里敢收,表嫂詹敏千叮万嘱:这几个小财主是不缺钱的主,一般人请都请不去,来光顾他们的小店是念情分。又被林倩儿骂了几句,高易昊才将钱收起来。

    “你们家小超市不忙么?”沈轼问道。

    “今天周末,怎么会有个不忙!”林倩儿还没开口,已经从厨房出来的凤喜,抢着打趣道,“要不你们几个也去打打下手,反正你们一天闲得腰疼?”

    “好啊!”李霄抢着答道。等发现沈轼几个笑嘻嘻的看着他,他赶紧把头埋下来。

    “走啊!”凤熙还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孩,拽起李霄,拉着手就要出去,吓得李霄面红刺耳,像木头一样跟着走了几步。

    孙凤喜是林倩儿大舅妈在农村的外侄女,因乡下条件艰苦,又受重男轻女的风气影响,为了给家里的弟弟让路,读完初中就回家里帮忙做农活。就等着孙熙凤过几年长大些,找一户条件不错的人家嫁出去。

    回去吃酒席的詹敏,见着孙凤喜好一双凤眼,水灵俊俏,不免叹息放在乡下有些可惜;又看她做事麻利,说话大大方方,便生起了爱才之心。

    家长听说詹敏要带孙凤喜去城里锻炼,那是欢天喜地乐开了花:放出去打工鬼混,有败坏门风的风险,跟着詹敏那简直是一万个宽心。家长赶着孙凤喜回了家里,仔细交待了一番,取下家里的陈年大火腿,让孙凤喜背着就来县城投奔詹敏。

    这孙凤喜一换上詹敏买的新衣服,简直是脱胎换骨,活脱脱一个千金大小姐的模样,连路过超市的人群都不免多看几眼。今个儿听说林倩儿要去见小情郎,心痒的孙凤喜也想见识见识这几个大少爷,听敏姨说没有一点架子。詹敏爽快的答应了,让她跟着林倩儿过来小吃店帮忙,一举两得。

    而生的圆润的詹韵,是林倩儿的二表姐,一直都在镇上读初中。自从见着林家日渐兴旺之后,她舅舅就天天叫嚷,让子女们多和林倩儿小表妹多亲近。家里嫌詹韵的中考假期太长,便赶来县城给姑姑詹敏帮帮忙,开学的时候,好一起跟林倩儿去市里读高中。

    “凤喜姐!别闹了!人家还是学生。”林倩儿笑道。

    孙熙凤也红了脸,放开李霄的手捂着嘴傻笑。

    沈轼几个是真心想去小超市帮忙,但是却被林倩儿拦下了。自从有了孙凤喜这个门面活广告后,连路过的老头子都忍不住跑过来,买一包香烟,顺便瞄几眼。詹敏只得又阔招了一个人,今个儿又把小吃店帮忙的小姑娘和孙凤喜调了个岗位。虽然客流大,三个人出手比一个人单打独斗轻松许多。

    林倩儿把沈轼几个带来的礼品放进厨房收起来,便放了孙凤喜的假,两个挽着胳膊有说有笑,跟在几个男生后面。詹韵害羞不敢来,林倩儿拖都拖不走。

    走出第一个路口,沈轼接到了高伯母的电话,问他是不是见了媳妇忘了娘,怎么不直接去家里?走到第二个路口,沈轼接到了张显聪的电话,说他们一家今天都很有空,要他们赶紧去家里先喝喝水,待会一起出去吃午饭。

    刚才还兴致高昂的几个,站在路口进退不是,这哪里是请客吃饭,明明就是死命令,林倩儿也想不出办法来。他们尊重沈秉昌,却不喜欢听他的真理和说教;他们喜欢张显聪的幽默,却耐不住张显聪的狡猾,常常把他们的小秘密诈出来。

    沈轼把东西都放在小吃店了,原本打算陪秦知书几个逛逛街买手机,下午点再把东西给两家送去。那个时间段,既不用吃饭,也不用听书闻教。老妈刚才打电话来,让他们在城里住一晚上,明天来接他们。他们也答应了林倩儿,晚上去她家里吃饭,本来就打算去她家蹭饭的。

    正在踟蹰间,王晓燕打电话来了:叫沈轼不用去高伯母家了,让他们就在林倩儿家的小吃店等着,她和高太太会开车过来接他们。

    高易昊靠着沈轼,听完了电话,也不等着几个做决定,率先向林倩儿家的小吃店走去,回过头,对着一群发呆的花样少男少女,笑着吼道:

    “你们还不走?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