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儒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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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回忆

    满庭芳曾经和自己谈起过她和波希哥哥的故事,那时他们刚进入初恋。对于满庭芳来说,她觉得这是一种对他的情感忠诚,她告诉他自己有个这样的哥哥,就是要他像她一样对他。可对于王三丰而言,却意味着一种宣言,“我心里从小就有一个占据心灵的人”,他的情有些受伤,可是他若是说他吃一个少年的醋,他怕她瞧不起自己。

    王三丰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满庭芳:“你是不是爱过他?”

    结果遭到满庭芳的一顿猛拳,她还振振有词地说:“亏你想得出,我那时才多大?我心正,你心邪!”

    王三丰这才笃定,觉得这样的爱情才是完美无缺的。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在岁月的厮磨中,他们彼此都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如今已经融为一体,将来也将陪伴终老。

    王三丰看着满庭芳的老脸,内心生出一份怜惜,自然自语自嘲道:“都这模样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说完话,给她拉了拉毛巾被盖过她的肩膀,把屋里的空调调到最低档,然后蹑手蹑脚地下了楼......

    今日浴场里又是人声鼎沸,师徒的脚步一踏上海滩,张阳就一改平日的持重,退下皮囊换上泳裤,嚎叫着奔向了潮水。

    彦波希在心里笑骂了声“臭小子”,用手势示意他自己下水,张阳就如离弦之箭冲进了海水,溅起一层浪花,很快就被淹没在人群里。

    今日彦波希再来浴场完全是为了徒弟,他自己不想再湿身子,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向经营沙滩遮阳伞的摊主租了个摊位,坐下来看风景。

    斜椅半躺上,眯眼瞭望金沙银浪天海一色,顿觉苍穹之下,人之渺小。

    眼前的景致,彦波希感到熟悉又陌生,一种莫名的情愫从心底里盘旋升腾,紧抓着心房,挥之不去。

    海风轻抚,带来些凉爽和惬意。眼望着被太阳炙烤在水中上蹿下跳的人群,他的思绪飞旋飘荡着往前搜索,将尘封的记忆从遥远的岁月里慢慢催醒、展示,在着海风的抚慰下,如影似幻般地复活。

    他的耳边又响起了那清纯稚嫩得像银铃一样的笑声和叫声:

    “波希哥哥,波希哥哥,来找我呀!来找我呀!咯咯咯......呵呵.呵.....哈哈哈哈......“

    他的心禁不住颤抖了一下,眼前水雾渐起。原来在自己的潜意识里,还包裹潜藏着那个不是故乡又胜似故乡的地方,那曾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一家人,那个不是亲妹自己已经视同亲妹的人。这些记忆潜藏在自己心灵最深渊最柔软的一个地方,因时空隔阻,多少年来,不被触及,不被注意,竟似遗忘。

    没想到今晨,重临旧境,一湾海滩竟使自己这样难以自持。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真的经不起怀旧了吗?彦波希揉了下热热的双眼,感到喉头被什么哽住。

    那不是小满充满稚气的叫声和笑声吗?一段多么久远的记忆,在不经意间被封存着,而今记忆的闸门一打开,翻出来的景象竟然那么清晰流畅,一幕幕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

    那曾是他人生经历中最单纯最美好的时光。

    彦波希的记忆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四十五年前,回到那片给于了自己与大城市完全不同的山海世界,正是那里,让自己的人生在另一个起点夹杂着困苦孤傲,更加丰富鲜亮了起来。

    十三岁那年冬天,因为父亲工作变动,他和母亲随父亲从上海来到这个偏远落后的小山村,一个叫桃花池的海滨小村落,因为借住民房,做了满庭芳的邻居。

    那时的满庭芳也只有五岁,乳名小满,后来上学时,彦波希才帮她取了“满庭芳”这个大名。

    父亲是一位中西医兼顾的大夫,是彦家一族第三代传人,年轻时曾被他爹送往国外学习过西医,是国内屈指可数的中西医兼顾的医生,成为某中医药研究所的掌门人。

    七十年代初,他奉命到有着北方丰富中医药资源的“桃花池”建立一个中医药研究所。

    初来乍到时因缺少办公场所,就临时借用了小满家新盖但还未入住的四间新瓦房,做了研究所的所在地。父亲见当地老百姓看病难,就向上级提议用了其中两间,建了一个医疗室。

    这样一来,原先用来安置他们一家的两间房,就没有了着落。

    满庭芳的父亲满诚义是村里一位普通的农民,当村支书和父亲找他谈话做工作的时候,想不到他一口就应承下来,还说:”如果不嫌弃,彦大夫一家也可以住在我们家。”

    父亲是个细心人,专门去做了一次家访,当他看到老满一家六口住在简陋的四间草房子时,就感到占了他的新房子,很有些对不住一家老小,更何况再要腾出两间来。

    父亲决定另找一处房子,他把想法一告诉老满,老满就急了。

    “彦大夫你那是看不起我老诚义!”,还出给出父亲他可以这样安置我们的理由:“我让两个闺女先到邻居亲戚家借住一段时间,再在院子里盖个厢房就行,不管怎么说都要紧着你们治病方便用”。

    因为他知道,村子里再也找不出第二间这么大这么新的瓦房了。

    盛情难却,父亲只好先答应住下,并且和他约定,等研究所建好了,马上给腾地方。

    彦波希一家就是这样和满家成为了在一个院里走动、一个屋檐下的邻居。

    村子依山傍海,错落崎岖,地势南高北低,一条东西走向的石板河蜿蜒着穿村而过,把村子均匀的分出东西走向的南北两截,居民的房屋都临河而建,不断地向外铺陈,形成了东西长,南北短的一个带状村落。

    老满家的房子在河南沿上最靠南端,门前是一条沙土路。生产队的办公室则在村子的西南一角,有一个面东开门的大院,队部的西面紧挨着是村里没有院落四面敞开的小学校,彦波希的妈妈陆萍就被安排在小学里当了老师,而彦波希跟着着妈妈就读于小学的五年级。

    彦波希的父母都是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人,父亲走南闯北多年,对于这里的环境没有适应不了的,而来自南方的母亲和他对这里就很不适应。

    这里的冬天的冷,是夹杂着潮湿并渗到人的骨头里的冷阴,他们的手脚都起了冻疮,晚上热过来,像被猫咬了一样的又疼又痒,连耳朵梢也都被冻成了紫色。

    小满的妈妈给他们送来了从山上采来的松柏枝子和茄子杆,说是用这些烧水泡脚泡手就可以治好冻疮。

    开始自己和妈妈都不信,爸爸却说:“偏方治大病,你们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