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天尊
字体: 16 + -

一百零二、进城的风雨

    所有人都以为一场大战将起。

    一个不合时宜的轻佻声音却响彻整条长街,仿佛害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都到了啊,没开打是吧,那我就算没有迟到咯。”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天际三五人跃起,以蓝天为背景,画上几点逐渐清晰的黑墨。几人在城池边缘腾跃而来,无视守城的士兵——尽管士兵的精锐已经聚集在长街之上。为首一人唇红齿白,青带束发,眼眸发亮!

    他们高高跃过骑兵,于萧然身后的一处高楼上落脚。青带少年脚踏在屋檐最末端处,一手开扇,扇上画远山流水,一手负于背后,衣带轻飘。

    三个黑衣蒙面人眼帘垂下,在少年身后挺立,手握刀柄,长刀出鞘三寸!

    浑身绷带的武者肌肉膨胀,绷带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敢插手这些事情,以为自己年轻命长吗?”

    “他们命长不长,你说了不算啊。”萧然感叹道。

    他冲着唇红齿白的少年点了点头:“那我就先走了。”

    后者点头。

    “这么急着走吗,还是留下来喝喝茶吧!”佝偻青年面色凝重出声喝道。

    火光一闪,纹着三朵花的手枪被扣动了扳机。

    少年“啪”的一声收起扇子。

    登时锁链抽动声响起。十二条粗大的锁链虚影出现在半空中,锁住一方虚空。

    子弹射出去了。

    地上多了一个扭曲的弹头。十二条锁链中的一条铁环上多了一些呲呲冒出的白烟,转眼又复消失。

    萧然的心情不坏。他轻轻跳上几丈高的屋顶,腾跃间往北去。

    感受着拂脸而过的清风,萧然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圣族的人正面出手帮他,是否也意味着,他不用再隐藏自己的真实实力?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自然会知道,不知道的人讶异也罢。

    渡江城往北五十里,有个小渡阀。平日里有熟悉水性会撑船的人在这块地方摆渡,横舟浮水、帆布吃风是常景。

    大河旁渡阀全然抛了锚,静静地在水面上随波起伏,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波纹。

    一行十余人坐在渡阀之上,手中持枪,刀剑暗藏。

    他们在等待,等一个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来的人。

    一个戴着斗笠的庄稼汉子气喘吁吁地走过来,弯着腰喘了好几下才抬头问道:“这渡阀,还载人不?”

    他抬头扬起的脸上满是风霜的痕迹,是无数个日夜风吹日晒留下的辛苦印记。

    “不载了,下游三里外还有一个渡口,你去那里,自然有人载你!”渡阀上领头的人出声道,中气十足。

    “这么好的光景,怎么说不载就不载了呢?还有过江的人啊。”庄稼人惋惜地看了眼平静的江面,摇头叹息,“可惜了!”

    他摘下斗笠,破损的斗笠上还带着些黄沙。

    船上的领头人眼尖,一眼就看到斗笠上的黄沙,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向船舱里做了个请进的手势,“阁下幸运,我们可以开一张阀,载你过去。”

    庄稼人却是不动,没有上船,摇了摇

    头,“我不过去,后面会有人过来,你们载他就可以了。”

    领头人转身,收回扬起的手,摇头道:“这船啊,就跟我们这刀剑一样,不动才好。庄稼人,管好自家的庄稼事就罢。”

    “不是的,我种的不是庄稼。”庄稼人认真地回道:“我只是为这天下扛锄。”

    江水流逝,滚滚东流去。渡阀边两伙人对峙,火药味渐浓。

    “阁下!”领头人咬牙道,“黄楼避世多年!今朝却要强出头吗?你知道我们背后是何人的!”

    “你又错了,”庄稼人叹了口气,“我们并不是强出头,黄楼也从未避世。”

    江风吹过,吹响枪炮,吹出一场大战。

    又一阵江风吹过,将这场大战吹落,轻飘飘的如同落下层叠的戏台帷幕。

    渡阀被焚烧,江边成了火海。

    火焰肆无忌惮地野蛮燃烧着,在江的另一边的人将这场异常生起的大火看得分明。

    江面像是一块巨大的镜子。岸上渡口大火四起,江水中也起了火。

    没有人阻拦的话,便是没有船,这江也是能过得去的吧......

    庄稼人拿起用旧布带挂在腰上的斗笠,戴好后头也不回地离开,嘴里哼着曲儿。

    他的背后是磅礴火海!

    从渡江城到御景城,几百上千里路程,不知有多少埋伏,多少等待着的人,他们眼眸冰冷,一如手中握着的刀剑枪械。他们内心火热,一如一些人座下的骏马呼出的热气!

    从渡江城到御景城,这一段路程。许多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或沉静或制造出喧嚣,他们之中,有的人眼含热泪,有的人冰冷如雪。他们汇聚而来。

    ......

    御景城南门,一身合适白衣的萧然撑着伞走在雨中,抬头仰望古老的城墙。城墙一如既往的古老,而且也会更加古老。

    天空下着雨,从暗沉的空中落下,如同失去了根脚的针线,到地上织成一滩滩水洼。

    南门口有一个身穿布衣的人,撑着伞,在等着萧然。

    “看来,皇帝御赐的承宫郎将这个名头吓不到人啊。”萧然自嘲道。

    布衣男人点点头,和萧然对视一眼,回望了一眼诺大的御景城,有些不舍地抛下伞,置身于雨幕下。

    这个原本是兵部侍郎的男人从萧然身边走过,萧然脚步不停,两人走向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进城,一个出城,一个要重逢,一个要离开。

    御景城依旧是那么繁华,这座天底下最繁华的城池里,走夫贩卒四处,行人摩肩接踵。

    城门里面有一个人在等着他,那个人撑着青色的伞,打扮的很干净。

    “我以为你回不来。”吴笛仙说道,语气平常。

    “我回来了。”

    “赵品走了吧?”

    萧然望着这个派人截杀他的称不上敌人的人:“刚刚走,你追过去也追不上了。”

    两个人都撑着伞,在倾盆大雨中站着,隔着十步,中间的青石砖上砸碎了无数的雨点。

    有马车从两人身边驶过,车轮带起雨水。马

    车的速度并不快,能在帝都之中快速奔马的人家说到底也就那么几个。

    没有谁过来围观这两个面对面站着的人,撑着伞隔着模糊的雨幕,着急回家的人匆匆而行,贩卖商物的人不会搭理不买东西的闲人。长得再好,大雨也把关注隔绝。

    这座城池如此繁华,人来人往,同一时间发生着无数可歌可泣可爱可恨的事。人和人之间的悲欢离合总是那么多,像是这失了根脚的暴雨,茫茫然无可计数。

    这里只是站了两个人,路过的人没有几个人知道相关恩怨的展开。

    又有一辆马车驶过。

    “想杀我?很想杀我吗?”萧然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恶趣味,戏谑地问道。

    “你的背景很大,老实说,这超出了我的预期。我让很多人送了命。”吴笛仙面色不悲不喜,如同一个不会表情变化的冷面人,“可是,我现在是她的未婚夫。你说起来,只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萧然没有说话,缓缓吐出一口气,走过两人间短短的十步距离,用很轻却很清晰的声音说道:“有的人拿着昂贵至极的金盆,装了水在院子里接了满满一盆月光,就以为能永远拥有她,不可笑吗?”

    两人错身而过,吴笛仙静如石雕。

    “你这是在让她恨你,还是想感动她,或者是,感动你自己?”

    萧然走入撑着无数把伞的茫茫人海中,只留下吴笛仙一人伫立在原地。

    走到一家卖油茶的店铺外,他停下了脚步。

    一个抖着烟袋的眼袋老头蹲在门口,望着顺着瓦沿留下的水流抽烟。

    这家店铺的装潢并不好,怎么看怎么低端。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油茶就摆在柜子上卖,铜壶装着开水放在架子上烧,壶嘴冒着热气,铜壶旁边有几个叠着的大碗,客人来了就可以自己那些茶叶泡茶试喝。

    寸土寸金的地段,谁看起来都觉得这家掌柜白瞎了这间铺子。

    也只有明眼人才能看出这家铺子的不凡之处。这家油茶铺,卖茶从来不论斤卖,这里只喝茶,只谈生意,整个落日帝国的油茶买卖,就在一次次泡茶饮茶的热气腾腾间敲定。

    老头从袖子里掏出一片树叶,翠绿的树叶在出现的瞬间就消失不见,老头继续抽着烟。

    萧然伸出两指夹住激射而来的树叶,在接触的瞬间不由浑身一震,精神陷入恍惚中。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我就知道不止我一个人......”

    这个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过的七尺男儿骤然泪流满面,浑身发抖。

    这是他一路上听到的最好的消息,是他一直期待着的消息。

    树叶是囚龙寄给他的,上面用秘法记录了一些话。

    当初刺杀失败,炼鱼和观海两人死去,囚龙在自知必死的观海临死前的决然拼杀下获得机会含恨逃出,此后半疯半醒,疯时不知世事,只知道发泄,犹如困在那个失败夜晚的游魂。

    这树叶就是他在清醒时所作,用以告知萧然他还活着。

    萧然放下雨伞,任雨水淋湿脸。

    他的眼睛红红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