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血天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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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一、同病相怜的异类

    一夜之内,萧然的名声传遍大街小巷。

    即便是一夜开遍全城的牡丹,在这种消息传播的速度面前也不免逊色了几分。御景城内到处都有议论这件事的人,人们八卦起来是十分恐怖的,上到五六岁刚刚认字的小孩子,上到七八十岁街边卖豆腐的老婆婆,都在八卦此事。其中又以青年群众为主力,但凡是有人群聚集的酒楼食肆,都有男儿捶足顿胸之声。

    那些愤恨萧然能一亲他们梦中情人之芳泽的青年,不约而同的开始咒骂清文妍和吴笛仙的婚约,到处群情激昂,大有聚众闹事、提刀杀人之势。

    就连一片靡靡之风的勾栏之处,都有风尘女子在窃窃私语此事,时而掩面一笑,谈到高兴处,手中绘花鱼美人图的手帕一挥,带起一阵香风。

    萧然坐在椅子上,后背贴着椅背,手里的酒杯在眼前晃了晃,将酒当水一样灌进肚子里。

    喝完,他抹了一下嘴角,看着面前的独臂清文象嘲笑道:“你喝酒真不会挑地方啊,这里男男女女走来走去,破坏了兴致。”

    “那是你没眼光,红柳畔都被你说的这么不堪,你让那些背着老婆千辛万苦偷偷跑来这里的大老爷们怎么想?喝酒就是喝酒,哪用拿什么兴致当下酒菜?”

    清文象带他来这里,浑然就是一个熟客。他们两人方一进门,在挂着两只常亮大红灯笼的门口迎客的老鸨即刻娇唤一声“清公子”,堆笑着走来,将两人引入一个备好酒菜的包间,随后便轻轻掩好房门出去,根本不用两人吩咐。

    红柳畔是个勾栏,也就是俗称的青楼。红柳畔原先是个地名,因此地附近有条城内河流过,河畔种植有两排红柳而得名。清文象说的的确没错,这个地方是数不胜数的男人心中的天堂,要说御景城内那个勾栏最有名,三个人口中必然有一个是说红柳畔。这个经营了上百年的勾栏,汇集了全国各地落身风尘的美貌女子。据说此地的门槛还颇高,有两个“非”:非上人之姿不入,非有一技之长者不取。

    京城男子,以游玩红柳畔为风流。

    萧然却兴致缺缺,眼睛甚至没有在那些风情万种的女子身上多停留哪怕一会。

    今天清晨清文象去敲了他的门,说要带他出来喝点酒散散心谈谈话,然后两人现在就坐在了青楼的包间里桌子的两侧,居高临下隔着栏杆看着下面风姿绰约的女子喝酒。

    “我想你的交际圈实在窄的可怜,在京城又没什么朋友,我呢勉强算一个,不找你喝酒给你排解一下忧愁实在说不过去。”清文象大大咧咧的,一边嗑着瓜子一边道,目光在下面的各色美丽女子身上流连。

    萧然又倒了一杯酒喝下去,眼睛清明,亮的如同清澈的溪水,泛着水面的波光。只是这清亮之下,却隐藏着深深的愁绪。

    他以前认为,爱这种东西只要两方真心便可以顺着心意,即便是天下人反对,依旧还有天涯海角给他们去流浪。然而现在他发现自

    己当初的想法是那么幼稚,人从出生起就背负着不同的身份,是一个又一个复杂的人际关系的组合。将以往的一切都斩断哪有那么简单,即便他们走到无人相识的孤岛之上,那些斩断一切的痛苦依旧会如同不死的黑色藤蔓一样顺着时间爬来,肆意生长,将他们束缚的越来越紧。

    总有人以为将往事旧人埋藏,盖上一个盖子就不会再冒出来。然而十几年之后、几十年之后,当他们从少年变成中年、老年,他们仍然会悲哀的发现,所有他们走过的路,都会盘旋成回忆的模样,引导他们走回那个盖子前。当他们决定埋藏过往的时候,往事已经住进了他们心中,在他们内心里扎根。

    那些说书人所说的浪漫的浪迹天涯的情侣,是否真的过的那么美好?

    更何况,即便现在萧然自私的让清文妍和他离开,这个女孩究竟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萧然依旧不敢确定。每当他在心里将自己和清关流等人放在天平的两端,那个天平但凡有一丝轻微的倾斜,都会让他神经紧绷。

    “为什么不在家里喝酒?”萧然将一壶酒喝完,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淡淡的问。

    “因为我们现在同病相怜了啊。”

    萧然有些疑惑,眉头一皱又松开,“什么意思?”

    同病相怜这个词,如果萧然没有记错的话,说的应该是人和人之间因为有相似的遭遇或者痛苦而相互同情。清文象和他有什么病可以相怜的吗?他是因为相恋时遇到难以跨越的阻碍,清文象的病,好像是断了一个手臂......

    清文象却没有理会他,只是磕着瓜子,剃去胡须称得上俊秀的脸直直朝着前方,眼神有些发呆。

    两声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在红柳畔喝酒的人突然就狂欢起来,下面的大厅内无数人站起来,一声又一声的呐喊。声音如浪一波接一波,这些疯狂的人的叫喊声似乎将用作隔间材料的木板都震的动了几下。

    “柳水烟!柳水烟!”

    ......

    这般动静,甚至比得上皇帝出巡时民众的呐喊。

    一群穿着青衣的女子莺莺燕燕的走过,在每一层的窗户边探出身子将木窗关好,整个楼阁中顿时暗了一些,随后烛火的依次吹灭更是让整座楼都陷入了黑暗。

    随后楼阁中心上空突然洒下一柱光亮,无数鲜艳的花瓣从空中飞落,犹如无数各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

    古筝轻轻拨动的声音响起,轻而悠扬,霎时间止住了不断沸腾的人声。

    大厅瞬间陷入了安静之中。

    灯光在萧然所处包间的对面亮起,两处明亮的烛火被侍女摆好,将一方区域映照的很清晰。

    一个恬静的女子,戴着粉红色的面纱,只露出一双如同春露般纯净的黑色眼睛,身姿曼妙,静静的坐在那里,却点燃了红柳畔许多男人心中的火,让其心猿意马。

    这个女子穿着粉红色的仕女服,衣襟左半边衣服

    上用精致的纺织工艺绣上一簇花丛,鲜花从她肩膀上一直生长到腰侧,右边衣服却是纯色,没有任何的织绣。

    她坐在古筝之后,青葱般的手指轻轻拨弄了一下古筝的琴弦,随后优美的乐声便从这十八弦的乐器之上飘出来。

    乐声飘扬,曲调快时如同小溪湍流,玉珠入盘;曲调降下来时又变得缠绵,仿佛是被雨水浸湿四五月的小巷雨中湿风,当其随着韵律起伏时,天地间似有四季更替,春天的盎然生意、夏季的拂面清风、晚秋的凋零落叶、深东的大雪都展现了出来。

    一曲终毕,满座皆寂。灯火复亮。

    萧然听到秋天那种凋零的萧瑟时,心中不由升起挥之不去的伤感。秋天是分离的季节,离愁别绪最多,文人墨客伤春悲秋,伤的是春去,悲的却是秋离。

    萧然学过乐理,整个曲声夏利,只觉得这段关于秋意的演奏最为入神。

    柳水烟以风尘身名列御景五美,其在乐理之上的造诣的确高超。

    台上的女子演奏完毕之后,徐徐起身,略施礼节,便欲转身离去。

    这时台下突然有人喊道:“浮云遮日,尘土蒙珠,柳仙子,请露真容!”

    顿时台下人纷纷大喊:

    “请露真容!”

    “柳仙子,请揭面纱!”

    ......

    抱起古筝的柳如烟却只是回身施了一礼,便欲离去。

    清文象突然将右手放在嘴前跟着众人喊道:“”

    他的声音将其他人的声音都盖了下去,转身只留下背影的柳如烟听到后却浑身一颤,徐徐转身,美眸望向这边,玉手放到面纱之上,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轻轻将其揭下来,露出倾国倾城的容颜。

    别人不知,但萧然就坐在清文象旁边,看的分明。清文象喊过之后柳水烟就解开了面纱。这个动作不是因为红柳畔这些呐喊的男子所做的,更像是为了清文象一个人做出来的。

    萧然仿佛看到清文象嘴唇嗡动说了句什么话,但楼里面好多人都在欢呼,身音太大,他听不清。

    等到柳水烟转身离去之后,青楼里面的狂热才渐渐散去。

    “萧然,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人啊,都是想得而得不到的可怜人。甚至就连原因都那么相像,都是因为同一个人而在痛苦中挣扎着。”清文象转头,笑着说道,“我父亲不让我娶水烟,也不让小妹嫁给你,什么事都要帮我们做主。”

    他的这个笑容落在萧然眼中,却是如此苦涩,苦到就像有人往你心口撒了黄连磨成的粉末,那种从内心是深处透出来的苦涩和疲累轻而易举的就让人感同身受。

    “对啊,都挺可怜的。”萧然望着欢乐的人群,听着传到耳中的笑声和急不可耐的叫声,感觉他们两人就是人群中的两个异类。

    “可能从今天开始,我们才成为真正的朋友。”清文象说道,声音中的疲累不加掩饰的袒露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