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江湖 第一百一十七章 付出
“好像变成雨啊，这样就可以落在先生的肩上了。”
“若是先生撑了伞呢？”
“那就落在先生的纸伞上，静载一路的月光。”
“若是先生挥手将雨拂去……”
“那就任他拂去，能在他的指尖上停留一刻，也足矣。”
大凤城内，橘子洲头，双鬓微白的素衣男子负手立于鹊桥之上，任凭立夏后的第一场细雨落在肩头，桥下烟波飘袅，桥上行人匆匆，他却像个与世隔绝之人一般，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也没有去注意别人。他在桥上站了一天一夜，就有人在桥下候了一天一夜，待到次日破晓之时，他这才微微身动，散下一地雨水，眉心红痣透亮如东升旭日。
风雨飘摇之际，是他一手挽狂澜于即倒，硬生生将楚国熊氏的国祚延绵了下去。很多人知道，他名为楚相，受万人敬仰，很少人知道，他弃了长生阶，甘愿身陷红尘中。
这所有的事情，都只为洛水河畔的那抹红颜。
见苏奉有所微动，桥下等候多时的红衣老太监也顾不得双腿微麻，一瘸一拐得急忙登上鹊桥，神色紧张，恭敬得候在苏奉身旁。他知道，自上一回以举国之力北伐却以停战黯淡收场后，朝野内外质疑声四起，而自家陛下擅作主张的一些事情似乎是惹恼了苏奉，以至于后者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渚宫了，自己这次被陛下叫来询问苏奉的看法，断然不能再有所怠慢。
余光瞧见这位熟悉的老太监如履薄冰的紧张模样，苏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缓声说道，“经历过这一回北伐，陛下心有所获，这是好事，我又怎会气恼。”
老太监听闻苏奉所言，心中所悬之物更重三分，他迟疑片刻，壮着胆子问道，“那，国师之事？”
苏奉重新望向桥下，洒然一笑，“陛下心怀大志，实乃我大楚之幸。”
老太监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苏奉却出声拦下了他，“传言于陛下，我愿随其入蜀。”
听到苏奉说出这么一句话，老太监如获至宝般，瞬间年轻了几十岁，激动得都没与苏奉辞别，便急急忙得下了鹊桥，向着渚宫跑去，他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细雨初歇，苏奉依旧伫立在桥头。
“镜花水月，终究一场空，我欠她的，就全部还给你好了。”
那个夏天，楚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请了位不知名的青云山道人入渚宫，位列云殿最前方，着紫金蟒袍，摄政监国。
那个夏天，楚国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有眉心生红痣的白衣亲自驭马，随黄袍秀美“男子”借蜀道，入雍州，胆大包天。
——
“我姓常，常山的常，平安的安，你给我记牢了，到时候写名字的时候帮我写好看些。”
青木离这才明白出城之时，常安与自己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北境之上，风雪戛然而止，他呆呆得望着眼前跪倒在雪地中痛哭流涕的少女，手足无措。
一黑一金两道光芒自天儿降，落在了他的身旁；命悬一线的殷吒在赤焰军的搀扶下，来到了他的身旁；越来越多的将士们从北境战场的四周，汇聚到了他的身旁，他们面无表情，因为不知该喜悦，还是应该悲伤。
距离血色长城不足十里处，最后几头“寒奴”被斩，所有夜刹被灭，空荡荡的荒野上，只余下了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和无数战死在永夜中的英灵。
“残雪掩白骨，总有人守你百岁无忧。”
半空之中，低头打量完战场后的伏曦嘴里含着烟杆，有些微微出神，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头回看见那座血色长城时，心中突然冒出的一句话。
此时，暴雪骤停，寒风已止，北境的夜空微微泛起涟漪，些许光亮从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挣扎而出，尽管只是星星点点，却在无声的述说着，这漫长的夜即将过去。
荒野中，长城上，狼居胥城里，所有人在看见了南边的夜空中亮起了一颗“启明星”后，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有人在放声狂笑，有人在黯然悲戚，而更多的人，只是麻木的伫立着，他们
太累了。
看上去，这一回的永夜降临，终于是守住了，可所有的故事，总要一波三折，才足以百年流传。
荒野上，战斗在最前方的众人正翘首以盼，默默等待着黎明来临之时，北边的群山突然间一阵剧烈得晃动，沉积多年的白雪纷纷落下，巍峨高耸的山尖碎裂开来，若说先前寒奴现世之时，已是山崩地裂的景象，那么此时延绵不知几百里的群山便可算是彻底坍塌，轰然声不绝于耳。
有青光自天而降，身披裘衣的伏曦佝偻着身子站在了众人身前，面朝北方，随行的老黄牛不知去向，只见他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单手紧紧握着烟杆，另一只手不停得在身前掐算着。
片刻之后，老人这才停下了手指，紧了紧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裘衣，回过头迎着一双双不解、迷惘的眼睛，用极其苍老、沙哑得声音说道，“这一回永夜，还未结束。”
如同是印证伏曦所言，待得北边的群山坍塌之后，北境的寒风像是终于没了阻拦般，疯狂得向着南方呼啸而来，夹杂着无数的碎石，卷起了漫天的白雪，吹得荒野中的人连连后退。
而在此等暴烈的风雪中还能稳住身形的几人，分明看到北方坍塌的群山处，猛地有火光冲天而起，印亮了那一整片的夜空，目之所及，红光满天，有巨兽的声影在火光中缓缓升天，随后振翅而开，向着南方飞来。
“先前为避天罚，未尽全力，心存侥幸却不知害得多少人葬身寒奴夜刹手中，如今看来，此等做法实在有违初心，筑登仙道，岂会如此简单？”
“请，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
风雪中，站立在最前方的伏曦看着那巨兽越来越近，自言自语了一番，伸出食指按出自己的眉心，佝偻的身形猛地直立起来，青光暴涨，冲天近千丈，有威武神帝降临人间，身穿金锁甲胄，脚踏五色灵龟，披发跣足，按剑而立，目光如电，直视北方。
真武荡魔！
既有真神现，风雪自然止，被突然袭来的狂风吹得不知退了多远的众人堪堪稳住身形，便被眼前震人魂魄的一幕所惊得两股战战，直欲跌坐在地，皆是修武之人，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何曾见过有道门神帝以真身降临人间。
位列最前的殿帅李靖强行止住心中的澎湃，相较于眼前的真武神像，他更在意的是远处缓缓飞来的那个巨大的身影，这个从未在永夜降临中出现过的怪物，毫无疑问，这才是永夜君王最后的杀手锏。
“那，那是什么？”
“好像是，是鸟？”
荒野上，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越飞越近的怪物，各种询问，猜想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殿帅李靖，不知所措，可李靖的脸上也是一脸迷惘。此时，伏曦的声音自北遥遥传来，沧桑的言语间却饱含着说不尽的无奈，令得场间的所有人再次震惊不已。
“古书有云，终北之北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双翅一振，扶摇九天的怪物竟是传说中的鲲鹏！
几息之间，鲲鹏已然近在眼前，众人得以一睹其真面目，巨鸟一般的怪物身上并无羽毛，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烈焰灼烧过一般的黑色岩石，层层隆起的石缝之间，依稀可见有赤红色的浆体在流淌，双翅一展几千丈，遮住了无垠的夜，仿佛一座炎山漂浮在空中。
相较于它的体型，鲲鹏飞得并不算高，也不算快，因为有一尊千丈高的神像横立在它前行的道路上。真武不动，神威自发，踏下五色灵龟像是知道有妖魔来袭，不断散发出流光炫彩，扶摇而上，萦绕在神像身周，更添几分神威。
那鲲鹏被拦住了南下的去路，发出阵阵尖鸣，直欲穿云裂石，而它也似乎有些忌惮身前这尊近千丈的神像，双眼处红光一闪，张口喷出了无尽焰火，犹如山火迸发一般，席卷真武神像全身。
此时处在北境荒野上的大多都是宗师境的强者，距离真武神像也有些距离，却依然被远方传来的热浪灼烧的浑身难受，而他们脚下方圆数十里的积雪、
冻土，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融化成水，然后还未等渗入到泥土中，就换做了阵阵白烟，这方天地的温度随着那鲲鹏随意一击，升至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
“全军听令，向南后撤！”
殿帅李靖毫不犹豫得下达了指令，命令存活的将士们撤退，而接到命令的将士们也是极为果决的迈步向南而去，所有人都明白，面对鲲鹏，即便你是武道大宗师也无济于事。
尽管有些残忍，可却是事实——永夜降临的最后一战，与他们无关。
道门记载，真武大帝乃是太阴化生，水位之精，周行六合，威慑万灵，能治水降火，解水火之患，民间百姓也多有建真武庙祈免水火之灾。因此，尽管鲲鹏喷出焰潮如此恐怖，可真武神像却仍是巍然不动，只等身后众人撤远之后，悬于半空位于神像中心的伏曦这才轻声开口，吐出了“风、雨”二字。
一语成谶！
毫无征兆，夜空之中突有黑云滚滚而来，电闪雷鸣，疾风骤起，以真武神像为中心的这方天地，宛如末世降临。堆集在神像身周的焰浪被疾风吹散，环绕在四周，俨然成了一道烈焰龙卷，而片刻之后，似是天河倒悬，瓢泼大雨轰然落下，水火相遇激起层层云雾，袅袅而上，青烟漫天。
北境之上，数百年来头一回出现此等天地异象，令得所有观战之人大惊失色，心潮澎湃，可位于风雨之中的伏曦却仍是稳如泰山。只见他十分费劲得将右臂抬起，那真武神像也随之一同将手中的长剑抬起，剑尖指天，剑身之上有青光一闪而逝，随之有蛟龙缠剑，腾云踏雾而起，直飞雷电之中。
那猛烈的焰浪此时已然被疾风暴雨所浇灭，青蛟入云之后，电闪雷鸣愈烈，脸色从未如此苍白的伏曦唇齿微动，缓缓吐出“伏魔”二字，右臂一落而下，真武神像手中的长剑也随之落下，遮天黑云猛烈翻滚起来，从中翻滚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一道雷霆电光直落而下，夜幕之下仿佛真有蛟龙现世。
这道雷霆电光印亮了整个北境战场后，转瞬即逝，仿佛根本没出现过，可所有人分明看到，飞在空中的那头鲲鹏身上渐渐浮现出一道极长的恐怖伤口，无数赤红焰浆迸裂而出，洒落而下，炫目至极，如同一场天火。
鲲鹏吃痛，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悲鸣，振翅而起，欲直飞九天之上。见对方似乎想要从此地越过，耗费半生修为引真武下凡尘的伏曦哪里会肯，他伸出双手，在胸前飞速舞动，结成一个又一个手印，玄天上帝，北极四圣，上统伏三界群魔诸妖邪，下摄酆都幽冥鬼魅，破一切魔法邪宗，终劫救度众生。
“斗、牛、女、虚、危、室、壁。”
荒野之上，夜空之中，隐藏在黑云后的北方七宿一一出现，七颗明星亮起，组成龟形，玄武为盾，镇压而下，任鲲鹏展翅千里，依旧被牢牢困住。
随着高近千丈的真武神像重重一跺脚，整片大地为之一颤，灵龟抬头，玄武升天，那鲲鹏仿佛背上了一个壳，悬在半空拼尽全力想要振翅而起，却怎么也飞不动。
可伏曦，也再也无力去做些什么了。
巨大的鲲鹏，威武的神像，两者就此僵持住，这场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战斗，令得所有观战之人心都高高悬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因为胜负似乎就在这一线之间。
“前辈，这是在拿性命相搏。”观战的李靖双拳紧握，神情无比凝重得说道。
以他的境界，对眼前之战感受最深，也最为感触，伏曦与鲲鹏的这场战斗，根本就是前者在以自己本就剩余不多的阳寿为代价，换取真武大帝能够再多现身一刻，他那双苍老、疲惫的双眸里，似有亮光在闪动。
为了心中所念；
为了心中所执；
你，到底愿意付出什么？
年迈的将军双手合十，竟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与那个生来便有些老成的家伙，在年幼时的一段对话，后者作为青家最后的血脉，却仍是信誓旦旦得对天说道。
“我，青起，愿为北境子民，战至最后一滴血，虽死无憾。”
有金光大剑拔地而起，直冲鲲鹏而去。
（本章完）
“若是先生撑了伞呢？”
“那就落在先生的纸伞上，静载一路的月光。”
“若是先生挥手将雨拂去……”
“那就任他拂去，能在他的指尖上停留一刻，也足矣。”
大凤城内，橘子洲头，双鬓微白的素衣男子负手立于鹊桥之上，任凭立夏后的第一场细雨落在肩头，桥下烟波飘袅，桥上行人匆匆，他却像个与世隔绝之人一般，没有人注意到他，他也没有去注意别人。他在桥上站了一天一夜，就有人在桥下候了一天一夜，待到次日破晓之时，他这才微微身动，散下一地雨水，眉心红痣透亮如东升旭日。
风雨飘摇之际，是他一手挽狂澜于即倒，硬生生将楚国熊氏的国祚延绵了下去。很多人知道，他名为楚相，受万人敬仰，很少人知道，他弃了长生阶，甘愿身陷红尘中。
这所有的事情，都只为洛水河畔的那抹红颜。
见苏奉有所微动，桥下等候多时的红衣老太监也顾不得双腿微麻，一瘸一拐得急忙登上鹊桥，神色紧张，恭敬得候在苏奉身旁。他知道，自上一回以举国之力北伐却以停战黯淡收场后，朝野内外质疑声四起，而自家陛下擅作主张的一些事情似乎是惹恼了苏奉，以至于后者已经很久没有回过渚宫了，自己这次被陛下叫来询问苏奉的看法，断然不能再有所怠慢。
余光瞧见这位熟悉的老太监如履薄冰的紧张模样，苏奉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拍了拍老太监的肩膀，缓声说道，“经历过这一回北伐，陛下心有所获，这是好事，我又怎会气恼。”
老太监听闻苏奉所言，心中所悬之物更重三分，他迟疑片刻，壮着胆子问道，“那，国师之事？”
苏奉重新望向桥下，洒然一笑，“陛下心怀大志，实乃我大楚之幸。”
老太监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苏奉却出声拦下了他，“传言于陛下，我愿随其入蜀。”
听到苏奉说出这么一句话，老太监如获至宝般，瞬间年轻了几十岁，激动得都没与苏奉辞别，便急急忙得下了鹊桥，向着渚宫跑去，他要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陛下。
细雨初歇，苏奉依旧伫立在桥头。
“镜花水月，终究一场空，我欠她的，就全部还给你好了。”
那个夏天，楚国发生了一件大事，请了位不知名的青云山道人入渚宫，位列云殿最前方，着紫金蟒袍，摄政监国。
那个夏天，楚国还发生了一件小事，有眉心生红痣的白衣亲自驭马，随黄袍秀美“男子”借蜀道，入雍州，胆大包天。
——
“我姓常，常山的常，平安的安，你给我记牢了，到时候写名字的时候帮我写好看些。”
青木离这才明白出城之时，常安与自己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北境之上，风雪戛然而止，他呆呆得望着眼前跪倒在雪地中痛哭流涕的少女，手足无措。
一黑一金两道光芒自天儿降，落在了他的身旁；命悬一线的殷吒在赤焰军的搀扶下，来到了他的身旁；越来越多的将士们从北境战场的四周，汇聚到了他的身旁，他们面无表情，因为不知该喜悦，还是应该悲伤。
距离血色长城不足十里处，最后几头“寒奴”被斩，所有夜刹被灭，空荡荡的荒野上，只余下了他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人，和无数战死在永夜中的英灵。
“残雪掩白骨，总有人守你百岁无忧。”
半空之中，低头打量完战场后的伏曦嘴里含着烟杆，有些微微出神，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头回看见那座血色长城时，心中突然冒出的一句话。
此时，暴雪骤停，寒风已止，北境的夜空微微泛起涟漪，些许光亮从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挣扎而出，尽管只是星星点点，却在无声的述说着，这漫长的夜即将过去。
荒野中，长城上，狼居胥城里，所有人在看见了南边的夜空中亮起了一颗“启明星”后，都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有人在放声狂笑，有人在黯然悲戚，而更多的人，只是麻木的伫立着，他们
太累了。
看上去，这一回的永夜降临，终于是守住了，可所有的故事，总要一波三折，才足以百年流传。
荒野上，战斗在最前方的众人正翘首以盼，默默等待着黎明来临之时，北边的群山突然间一阵剧烈得晃动，沉积多年的白雪纷纷落下，巍峨高耸的山尖碎裂开来，若说先前寒奴现世之时，已是山崩地裂的景象，那么此时延绵不知几百里的群山便可算是彻底坍塌，轰然声不绝于耳。
有青光自天而降，身披裘衣的伏曦佝偻着身子站在了众人身前，面朝北方，随行的老黄牛不知去向，只见他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单手紧紧握着烟杆，另一只手不停得在身前掐算着。
片刻之后，老人这才停下了手指，紧了紧身上那件并不合身的裘衣，回过头迎着一双双不解、迷惘的眼睛，用极其苍老、沙哑得声音说道，“这一回永夜，还未结束。”
如同是印证伏曦所言，待得北边的群山坍塌之后，北境的寒风像是终于没了阻拦般，疯狂得向着南方呼啸而来，夹杂着无数的碎石，卷起了漫天的白雪，吹得荒野中的人连连后退。
而在此等暴烈的风雪中还能稳住身形的几人，分明看到北方坍塌的群山处，猛地有火光冲天而起，印亮了那一整片的夜空，目之所及，红光满天，有巨兽的声影在火光中缓缓升天，随后振翅而开，向着南方飞来。
“先前为避天罚，未尽全力，心存侥幸却不知害得多少人葬身寒奴夜刹手中，如今看来，此等做法实在有违初心，筑登仙道，岂会如此简单？”
“请，镇天真武灵应佑圣帝君！”
风雪中，站立在最前方的伏曦看着那巨兽越来越近，自言自语了一番，伸出食指按出自己的眉心，佝偻的身形猛地直立起来，青光暴涨，冲天近千丈，有威武神帝降临人间，身穿金锁甲胄，脚踏五色灵龟，披发跣足，按剑而立，目光如电，直视北方。
真武荡魔！
既有真神现，风雪自然止，被突然袭来的狂风吹得不知退了多远的众人堪堪稳住身形，便被眼前震人魂魄的一幕所惊得两股战战，直欲跌坐在地，皆是修武之人，走的是以力证道的路，何曾见过有道门神帝以真身降临人间。
位列最前的殿帅李靖强行止住心中的澎湃，相较于眼前的真武神像，他更在意的是远处缓缓飞来的那个巨大的身影，这个从未在永夜降临中出现过的怪物，毫无疑问，这才是永夜君王最后的杀手锏。
“那，那是什么？”
“好像是，是鸟？”
荒野上，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越飞越近的怪物，各种询问，猜想此起彼伏，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殿帅李靖，不知所措，可李靖的脸上也是一脸迷惘。此时，伏曦的声音自北遥遥传来，沧桑的言语间却饱含着说不尽的无奈，令得场间的所有人再次震惊不已。
“古书有云，终北之北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这双翅一振，扶摇九天的怪物竟是传说中的鲲鹏！
几息之间，鲲鹏已然近在眼前，众人得以一睹其真面目，巨鸟一般的怪物身上并无羽毛，取而代之的是如同被烈焰灼烧过一般的黑色岩石，层层隆起的石缝之间，依稀可见有赤红色的浆体在流淌，双翅一展几千丈，遮住了无垠的夜，仿佛一座炎山漂浮在空中。
相较于它的体型，鲲鹏飞得并不算高，也不算快，因为有一尊千丈高的神像横立在它前行的道路上。真武不动，神威自发，踏下五色灵龟像是知道有妖魔来袭，不断散发出流光炫彩，扶摇而上，萦绕在神像身周，更添几分神威。
那鲲鹏被拦住了南下的去路，发出阵阵尖鸣，直欲穿云裂石，而它也似乎有些忌惮身前这尊近千丈的神像，双眼处红光一闪，张口喷出了无尽焰火，犹如山火迸发一般，席卷真武神像全身。
此时处在北境荒野上的大多都是宗师境的强者，距离真武神像也有些距离，却依然被远方传来的热浪灼烧的浑身难受，而他们脚下方圆数十里的积雪、
冻土，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融化成水，然后还未等渗入到泥土中，就换做了阵阵白烟，这方天地的温度随着那鲲鹏随意一击，升至到了极为恐怖的程度。
“全军听令，向南后撤！”
殿帅李靖毫不犹豫得下达了指令，命令存活的将士们撤退，而接到命令的将士们也是极为果决的迈步向南而去，所有人都明白，面对鲲鹏，即便你是武道大宗师也无济于事。
尽管有些残忍，可却是事实——永夜降临的最后一战，与他们无关。
道门记载，真武大帝乃是太阴化生，水位之精，周行六合，威慑万灵，能治水降火，解水火之患，民间百姓也多有建真武庙祈免水火之灾。因此，尽管鲲鹏喷出焰潮如此恐怖，可真武神像却仍是巍然不动，只等身后众人撤远之后，悬于半空位于神像中心的伏曦这才轻声开口，吐出了“风、雨”二字。
一语成谶！
毫无征兆，夜空之中突有黑云滚滚而来，电闪雷鸣，疾风骤起，以真武神像为中心的这方天地，宛如末世降临。堆集在神像身周的焰浪被疾风吹散，环绕在四周，俨然成了一道烈焰龙卷，而片刻之后，似是天河倒悬，瓢泼大雨轰然落下，水火相遇激起层层云雾，袅袅而上，青烟漫天。
北境之上，数百年来头一回出现此等天地异象，令得所有观战之人大惊失色，心潮澎湃，可位于风雨之中的伏曦却仍是稳如泰山。只见他十分费劲得将右臂抬起，那真武神像也随之一同将手中的长剑抬起，剑尖指天，剑身之上有青光一闪而逝，随之有蛟龙缠剑，腾云踏雾而起，直飞雷电之中。
那猛烈的焰浪此时已然被疾风暴雨所浇灭，青蛟入云之后，电闪雷鸣愈烈，脸色从未如此苍白的伏曦唇齿微动，缓缓吐出“伏魔”二字，右臂一落而下，真武神像手中的长剑也随之落下，遮天黑云猛烈翻滚起来，从中翻滚出一个巨大的黑洞，一道雷霆电光直落而下，夜幕之下仿佛真有蛟龙现世。
这道雷霆电光印亮了整个北境战场后，转瞬即逝，仿佛根本没出现过，可所有人分明看到，飞在空中的那头鲲鹏身上渐渐浮现出一道极长的恐怖伤口，无数赤红焰浆迸裂而出，洒落而下，炫目至极，如同一场天火。
鲲鹏吃痛，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悲鸣，振翅而起，欲直飞九天之上。见对方似乎想要从此地越过，耗费半生修为引真武下凡尘的伏曦哪里会肯，他伸出双手，在胸前飞速舞动，结成一个又一个手印，玄天上帝，北极四圣，上统伏三界群魔诸妖邪，下摄酆都幽冥鬼魅，破一切魔法邪宗，终劫救度众生。
“斗、牛、女、虚、危、室、壁。”
荒野之上，夜空之中，隐藏在黑云后的北方七宿一一出现，七颗明星亮起，组成龟形，玄武为盾，镇压而下，任鲲鹏展翅千里，依旧被牢牢困住。
随着高近千丈的真武神像重重一跺脚，整片大地为之一颤，灵龟抬头，玄武升天，那鲲鹏仿佛背上了一个壳，悬在半空拼尽全力想要振翅而起，却怎么也飞不动。
可伏曦，也再也无力去做些什么了。
巨大的鲲鹏，威武的神像，两者就此僵持住，这场本不该出现在人间的战斗，令得所有观战之人心都高高悬起，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因为胜负似乎就在这一线之间。
“前辈，这是在拿性命相搏。”观战的李靖双拳紧握，神情无比凝重得说道。
以他的境界，对眼前之战感受最深，也最为感触，伏曦与鲲鹏的这场战斗，根本就是前者在以自己本就剩余不多的阳寿为代价，换取真武大帝能够再多现身一刻，他那双苍老、疲惫的双眸里，似有亮光在闪动。
为了心中所念；
为了心中所执；
你，到底愿意付出什么？
年迈的将军双手合十，竟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与那个生来便有些老成的家伙，在年幼时的一段对话，后者作为青家最后的血脉，却仍是信誓旦旦得对天说道。
“我，青起，愿为北境子民，战至最后一滴血，虽死无憾。”
有金光大剑拔地而起，直冲鲲鹏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