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刀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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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江湖 第五十八章 绝情谷

    方城

    雍州、豫州交界处的小城,三面环山,在此居住的多是靠捕猎为生的猎户。城中多酒家,特制的虎骨酒在这豫州西颇有名气,又有江湖人士传言此酒可强筋健骨,所以每年三、四月份出酒之时,都会有不少武道修行人士来此,期盼着能饮上那么一二斤。

    城西有一家伏虎酒楼,名声取得太响,生意反倒不怎么样,以致于在这全城热 卖虎骨酒之时,他们家却是门可罗雀。日上三竿时分,小二还趴在一楼的方桌上呼呼大睡,掌柜的也是视若无睹,兀自敲打着算盘,除了算盘声和呼噜声,便只有春风吹动门帘的声音偶尔响起,好不凄惨。

    酒楼二楼有雅间,此时正端坐着五个人,为首的正是从悬瀑山逃出来的小瑾,眉头紧皱,一言不发,拿起桌上的酒壶一杯接着一杯,其余追命小组四人皆是重伤未愈不敢饮酒,低垂着脑袋唉声叹气,自己受伤事小,连累自家大人任务没完成事大。

    “蹬蹬蹬”有上楼之声响起,一位锦衣华服、身材有些发福的老大爷满脸笑意得走了进来,小瑾与追命四人急忙站起身来行礼,恭敬得说道:“大人!”

    李尚虞在对着门的主座坐了下来,摸着自己越发明显的发福肚腩,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笑着说道,“别看这方城地方不大,好吃的东西倒不少。黄龙尾、熊耳、山牛脊可都是极难寻到的美味,在这都能吃到,真是不错、不错。我去了三个酒楼,处处人头攒动,就是不知道为啥七处在此的落脚点生意如此惨淡?”

    这话似乎是被楼下的掌柜的听到的,有道充满怨气的声音遥遥自下传来,“大人,你这可就不厚道了,咱又不是专门开酒楼的,生意差点不是难免的么?再说了,我就是能弄到这些个美味食材,咱们七处也没个好厨子来弄啊。”

    整个粘杆处敢这样和李尚虞说话的人不多,这伏虎酒楼的掌柜算一个。虽说粘杆处这些年明着不敢进雍州,可暗地里收集情报、刺探消息还是得做,而七处便是做这些事情的。这位掌柜的更是七处中的好手,父子二人皆为粘杆处出生入死过无数次,与李尚虞交情甚好,说起话来也就顺便了许多。

    “行了,行了。我就唠叨唠叨,又没有别的意思。”李尚虞有些无奈的回道,继而望向身前端坐的小瑾与追命小组,揉了揉自己的下巴,轻声说道:“悬瀑山的事儿,我知道却没有告诉你们,就是想让你们见机行事,说起来你们做得也不错。只是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所以最终导致任务失败。”

    小瑾紧握着身前的酒杯,猛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不甘的情绪,对着李尚虞说道:“大人,整件事由我策划,追命小组负责执行,漏算了其中两点,责任在我。”

    李尚虞微微转头,眯着眼睛看向小瑾,“哦?那你说说漏算了那两点?”

    第一次执行任务既以失败告终的小瑾,脸上平静如止水,内心却早已被怒火所侵蚀,他缓缓说道:“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皇甫若虚竟能假死骗过我们;另外就是那个隐藏在树藤中的男人,他的匕首让我们的任务彻底失败。”

    李尚虞点点头,轻巧桌面后雅间的门帘被掀开,原本在楼下呼呼大睡的小二迈步走了进来,似乎是没有睡醒,还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随手将两本卷宗丢在桌上后又走了出去。

    “第五季,关于他的事情全在这了,你好好看看。”李尚虞随意开口说道,“至于那皇甫若虚,他藏身的地方比较特殊,咱们暂时不用管了,在方城把伤养好后就随我回太安城吧,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解决掉。”

    小瑾拿起一卷卷宗,上面都是那个拿着匕首的男人的资料,他边看边问道:“大人,皇甫若虚身受重伤,此时正是追杀他的好时候,为什么暂时不管?”

    李尚虞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福的肚子,叹了口气,“因为那里是绝情谷。”

    嵚崟山

    位于雍州以东的秦岭支脉,靠近函谷关,地势严峻,以奇、险、峻、秀著称于世,削成而四方,高五千仞,广十余里,山无石不奇,无纯石不大奇,放目四望,千峰逶迤,匍匐脚下,天地空阔,八方一色。

    青木离等四人一猴连日攀山越岭,在望西峰上稍作休息,峰顶有状若莲花瓣的巨石,浑然天成,端面平坦宽敞,可容乃数十人,地势险峻冠绝,三面都是刀削一般的悬崖。

    望着不远处翠绿的古树将赤裸的山体掩盖,薄薄的晨雾被山风吹动着,一刻不停歇的分散再重组,上演着山云之恋,青木离一个人黯然坐在崖边,默不作声,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不远处,肩上托着呼呼大睡的小灰,梵生便啃着干粮边望向气喘吁吁的陈子都,打趣道:“我说陈肚子,你身子骨那么差,要么还是留在这休息吧,我们几个去把素素救回来便是。”

    陈子都懒得搭理梵生,白了他一眼,咕噜咕噜猛灌了几口水,吐出一口浊气。逃出悬瀑山后,陈子都非要一起前去搭救素素,他心里过意不去,毕竟素素受伤被带走完全是因他而起,可惜伤势并未痊愈,连日登山有些力不从心了。

    梵生见陈子都不搭话,顿觉无趣,又转头望向诸葛清风,后者眉头紧皱,脸上尽是担忧之色,颇为好奇得问道:“道长,你说那皇甫若虚定然会在这群山之中,他身受重伤肯定不是我们的对手,你担心啥呢?”

    诸葛清风从怀中掏出个老旧龟壳,用火折子点燃些碎木,一阵灼烤后发出噼啪之声,龟壳上同时出现了几道裂痕,只见诸葛清风一抚额头,对着梵生有气无力得说道:“我们在嵚崟山寻了多日都没找到他,那他只剩一个地方可以去了。若是他真的在那处,别说他身受重伤,就算是功力全失、动弹不得,别说是将素素救出来,咱们能不能全身而退都难说。”

    梵生一愣,瞪大了眼睛,惊呼道:“道长,咱们这些天在这山中连半个人影都没瞧见,莫非这山中还藏有极其险恶的地方?”

    “不管多险恶,咱们都必须把素素救出来,我可不想一辈子欠着这个人情。”稍微好了些的陈子都一脸满不在乎的说道。

    梵生转头撇了眼陈子都,嫌弃得说道:“哼,到时候打起来还不是我们上,你就会躲在一旁。”

    陈子都闻言大怒,站起身来,用手指着梵生对其吼道:“臭和尚,你什么意思?”

    梵生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把将陈子都的手拍掉,嘟着嘴说道:“在悬瀑山若是你出手,咱们早就跑出来了,素素又怎么会受伤被人抓走。”

    陈子都被梵生一语戳中要害,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好恶狠狠得瞪着对方。还好青木离这个时候站出来帮着他说了几句话,“他重伤在身,那日不便出手,这件事怪不得他。”

    从崖边走回的青木离看了看呼呼大睡的小灰,眉头一皱,这家伙自打出了太行山便一直嗜睡,最近这段时间更是久睡不起,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见青木离出来打圆场,梵生与陈子都相互不再置气,诸葛清风这才继续说道:“虽说狡兔有三窟,可皇甫若虚被粘杆处追杀,必然不敢离开雍州。而整个雍州,能容下他的地方只能是这嵚崟山中。”

    “那为何我们始终寻他不到?”梵生不解得问道。

    诸葛清风拿起手中的龟壳,神色凝重得说道:“卦不成卦,天意难觅,吉凶不知。他不在山上,那便只能在山谷中,皇甫若虚呆的地方定然是绝情谷。”

    青木离三人不知绝情谷在何处,只能齐齐望向诸葛清风,后者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也不知道绝情谷在哪。”

    正当众人倍感焦虑之时,一直沉睡的小灰猛得睁开了眼,从梵生肩上一跃而下,连手带脚快步向山下走去。众人互视一眼,皆是不解,只好急忙跟了上去。

    ——

    绝情谷

    虽已早春,嵚崟山处处嫩芽新生,水暖花开,一派明媚绮丽风光,偏偏这位于嵚崟山北边的山谷中,依然是冰封天地,银装素裹,雾霭茫茫难见天日。

    绝情谷一脉人丁非常单薄,满门上下不过二十多人,或老或少都是女子居多。而绝情谷谷主历来也是个生性孤傲的人,极少与外人交往,久而久之这绝情谷在江湖之上也就没了什么名声。

    此时已是午后,山谷中依旧是昏暗一片,十分冷清,依山畔水处建有成片的松木小屋,坐落有序,新旧不一。在其中一座稍大些的松木屋客厅中,一团熊熊篝火被点燃,主座上端坐着一位中年美妇,眉目如画,白衣胜雪,双眼间蕴着一层淡淡的煞气,身后站着两名年轻的侍女,二八年纪尤是花苞待放,却神色冷清,一人抱着宝刀,另一人捧着古筝,一眼望去,修为定然不凡。

    而离篝火最近的是一位卧躺在松木长椅上的白衣人,一手高举着酒壶任由酒水落下张嘴饮尽,另一只手拿着把白色羽扇轻轻摇动,脸色白皙却俊美异常,难辨雌雄,眉心五彩水滴印熠熠生辉,正是皇甫若虚。

    “还有脸喝酒,若非是你天生心在右侧,此时我见到的就是你的尸体了吧。”中年美妇冷声说道。

    当日被追命小组一枪戳中,情急之下只能假死,随后借机脱身,一路跑到了这绝情谷中,说上去轻描淡写,实则凶险万分,皇甫若虚却全然不以为意,悠然说道:“既然我到了绝情谷,就不怕那粘杆处的狗追进来,等到我将伤养好,他们又能奈何得了我?”

    中年美妇见皇甫若虚还有回豫州的想法,怒斥道:“奈何不了你?那粘杆处的李尚虞若是认真起来,你就是再有九条命都不够他杀的,你知道么?”

    皇甫若虚闻言眉头一皱,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只好转过头去将眼睛闭起假意睡去。

    那中年美妇见状也是十分无奈,只好轻声劝说道:“当初让你学刀学琴,你都不愿学,非要去练这飞羽之法。不然以你的资质天赋,修为定然还要上几个台阶,便是跃过那道门去也是有可能的,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模样。”

    皇甫若虚闭着双眼,赌气说道:“你学了刀也学了琴,怎么没见你迈过那道门槛,这么多年不一直在原地打转么。”

    中年美妇似乎想起了些伤心事,神色变得黯然,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你遇人不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画地成牢,境界一跌再跌,若非近些年在氤氲寒洞闭关略所有悟,这柄朱颜刀我都要提不动了。”

    皇甫若虚缓缓睁眼,却未转头。十余年前发生的事情他自然知晓,也正是因为此事才导致他性情大变,而受伤最重的还是这中年美妇,犹豫了片刻后,他才开口说道:“所以,你还是没忘记他么?”

    中年美妇长吁一口气,脸上带着笑意说道,“他与春雨一起到来,却与秋风一并离开,再多不舍,也是枉然。”

    皇甫若虚脑海中渐渐浮现出那人潇洒的身影,俊逸的脸庞,以及最后离去时那副可恶的嘴脸,猛得直起身来看着中年美妇,低声嘶吼道:“皇甫嫣然,别再做梦了,你还没想明白么,那家伙根本就是个骗子啊!”

    皇甫嫣然,正是中年美妇的名字,她也是这绝情谷的谷主,只见她嘴角一笑,再次恢复冰冷神情,用着古怪的语调说道:“知道了,我的好弟弟。”

    松木屋内骤然有一股寒意传来,篝火也随之摇曳起来,再看皇甫嫣然的身后,一副水墨画无风摆动了起来,上面画着一座座山、一道道水,千军万马浩浩荡荡,盏盏灯火壮丽辉煌,风雪交加处,有人执刀牵马而行,还有首诗用极小的字写于其上。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武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谷中无此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