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世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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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幽冥十道

    远处有微光浮动,暮夏的静海市郊区仍然充斥着闷热,细小的汗珠从白黎儿脖颈上滑落下来,青色的丝绸面料被汗水染湿,一缕乌黑秀亮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眼角的泪痣让她看上去楚楚可怜,我深深咽了一口唾沫。

    “你热吗?”白黎儿头微微偏过来,清香扑面而来,我的脸顿时发烫,连忙看向远处:“你是崂山派的?那玄微子是你什么人啊?”

    “他是我师伯。”

    久久的沉默,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充道:“玄微子卫道而死,是我辈阳无常的楷模。”

    “师伯死的时候我才六岁,当时若不是你师父及时赶到,只怕师伯的法体都会受到侮辱。”白黎儿的眼中有泪光闪动,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刚一触碰到她光滑的肌肤便连忙缩了回来。

    “当年之事虽然我未曾亲眼所见,但从师父的口中也可以知道那千年蟒精有多凶悍!”想起师傅说起当年修颜道管辖下的泸州市骆马湖中千年蟒精作乱之事时的凝重神情,我不寒而栗。

    修颜道当时的阳无常正是崂山派的玄微子,位属黑衣无常的他与蟒精搏斗三天三夜,最终力竭而死。这场被政府平息下去的事件中还有另外三个黑衣无常,五个紫衣无常以及一些隐藏在山野中的高人名士命丧于此。

    那一夜,整个骆马湖的水都被染红了!

    “那一战之后,整个妖界都安定下来,不像之前那般动不动就有成精的妖孽作祟!前人福泽后人余荫,我们现在才可以如此轻松啊!”白黎儿听到我如此说,微微一笑,修长的玉指把玩着手中的小印章,我好奇的问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玉照?”

    “对,修颜道阳无常的信物——玉照。”我小心翼翼地接过这方小小的印记,触手微凉,印章使用昆仑暖玉制成,其中封禁着道家真武大帝的分身法力,所以印章的上面有龟蛇互斗的雕像在。翻开印章,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生死有命!

    “好一个生死有命。”经历了前两次的事件,我现在对这四个字的感悟可以说是透彻二字!

    “幽冥十道,黄泉十渡分别有一件幽冥至宝分散着,比如巳月道的幽篁笛,白河道的钟山鼓等等,每个信物都掌握在其所在道或者渡的最强阳无常手中,我所在的修颜道需要每年比试一次,最终获胜者才可以获得玉照一年的使用权!”

    好看的眉眼因为动怒而微微皱起,白黎儿看我发呆看着她,娇斥一声:“你干嘛总盯着我!”

    “因为你好看啊!”我腆着脸说道,“我师傅说,人生苦短,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大声表白。”

    “呸呸呸,我们才第一次见面啊!”白黎儿没想到我会突然表白,两根食指交缠在一起,“我师傅说,凡所有爱皆是虚相,要做好一生为大道奉献的准备!不要轻谈儿女事情!”

    “那你师傅一定长得很丑吧!”我对这位素未蒙面的老家伙一点好感也没有了,“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怎么能一生孤独呢?”

    “你胡说什么!”白黎儿抿着嘴似笑非笑,远处的晨光已经亮起,白黎儿在一个分岔路口停了下来:“很高兴认识你!我今年九月就要作为特长生被招进金陵大学,期待在那里见到你!很快你就会发现,阳无常不仅会给我们带来许多麻烦,同样也有很多好处!”

    最早的一班605公交,白黎儿隔着窗户向我挥手道别,一旁晨练的大爷看着我久久不愿离去的样子淡淡说道:“你女朋友吧!”

    我点点头又猛地摇摇头,大爷哈哈大笑:“年轻人,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你怎么忍心让她坐公交,好好赚钱让她坐上豪车啊!”

    “大爷,我可没钱!”我白了大爷一眼,心里却嘀咕开了,“看样子,我对于阳无常这个职业还一无所知,今天晚上一定要找马步芳这老鬼好好了解一番!”

    原本打算今天就回镇子的我突然决定留下来,难怪那些出门打工的年轻人都不打算回村子里,这大都市就是让人沉醉。

    我拿着刚刚出炉的鲜肉包子,流连在静海市的街头,还只是凌晨四五点,但是大街上已经出现了大批赶早班车上班的人们。

    我暗暗庆幸自己不用为了生计去挤狭小的班车,可以认真欣赏凌晨静海市的风光,认真享受鲜香爆汁的包子。

    有过静海市著名的南寺街,又拐了十几个弯道,我终于又回到了那条烟花巷,花妈妈还坐在满是污水的弄堂里抠着脚,当她看到我时,顿时勃然大怒,一身肥肉像是被气球兜住的水,仿佛一用力就会有肉飞出来。

    “臭小子,你不是很清高吗?怎么还来了?”

    “花姐,你知道灯鼓巷在哪儿吗?”

    那胖女人一听灯鼓巷三个字脸色一遍,朝着地上连吐三口唾沫,又狠狠跺了三下脚:“呸呸呸,大清早的,你这眼睛出气的小赤佬,敢来败你花妈妈一天的好运气!看我不打死你!”

    “大黄,二条,三蹦子,有人砸场子!”随着花妈妈狮子吼般的叫声,三个彪形大汉推开半掩的房门,将我围在其中,花妈妈点起一只烟,淡淡说道:“折了他的翅膀,让他知道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行云流水!三个大汉像三只狗一样趴在地上哀号,我跨过他们横七竖八的健硕身躯,面带微笑地看着花妈妈:“灯鼓巷在哪里?”

    “往里再左拐三次就到了!”花妈妈肥硕的身躯瘫软在藤椅上,大气也不敢喘。

    “你…你是少林寺出来的吗?”我听到身后的花妈妈颤抖的声音,没有回头,“佛本是道。”

    越靠近灯鼓巷,人声越来越少,等我走到灯鼓巷入口的时候,周围居然静的出奇。静海市三环以内居然有如此安静的地方,说出去只怕谁也不敢相信。

    巷口两只断足狮子还杵在那里,一个半斜的旗杆上还挂着一个红灯笼。

    “子鼠偷油局!”我眼前一亮,好精巧的风水布局!

    “想不到,新任的阳无常大人也精通风水,不愧是白书英的传人!”

    我竟然没有发现身后一直有人尾随,那老者身材佝偻,十指像是鹰爪般弯曲,一块青色破布蒙在头上,腰间还挂着一个破旧的布包。

    “前辈也是来这里买东西的吗?”我退后两步,大凡出现在灯鼓巷的人都与阴曹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用白黎儿的话来说,我现在就像是个待人宰杀的羔羊,只要稍微来一个厉害的方士,都很有可能废了我。

    眼前老者前堂高高凸起,鹰钩鼻,菩萨眼,右脸颊上还有三颗连成正三角的红痣。他的笑声阴沉,弯曲的手指向着远处指去。

    “你刚刚说这是子鼠偷油局,那你倒说说鼠在哪里,油又在哪里?”

    从小就被师傅逼迫读完各种风水典籍的我,只是微微沉吟片刻,脑海里便有刚刚走过所有路径的全貌。

    “灯鼓巷深藏在有名的回廊十九转的深处,而回廊十九转又被包围在静海市有名的四座高楼大厦之间,财气每天随着人群流动四泄而出,又被窄小的回廊巷子尽数收进来,就形成了财神泼水局。”

    老者一听,轻轻哼了一声:“所谓王气金断,财气玉镇。四散的财气很久不容易聚集起来,再加上没有大量的上等玉石坐镇,你口中的财神泼水局只不过是个虚局罢了。”

    虚局是风水学上所说的风水废局,徒具其表,败絮其中。

    “以前辈的见识,自然知道灯鼓巷西北方向那座著名的飞鸿大厦是南洋银行的总部所在。”我压低声音,走近两步说道:“南洋银行二楼关帝像腹中的血蚕玉蛹堆不正是上等的玉石吗?”

    刚刚一直盛气凌人的老者脸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我知道从这时候开始,他的眼里有我了。

    “当年南洋银行迁总部来静海市时,先是大厦动土有人丧命,后来又是连年亏损,险些要退出华夏,若不是陈方玉支招调整了飞鸿大厦的风水格局,这五百强企业的南洋银行也就不会有今天了。”

    原本是虚局的财神泼水局,被南洋大厦的贵气镇压虚浮的财气,再加上灯鼓巷从空中看就像是个入口窄,中央宽大的油壶形状。油入大壶,瓶塞加固。原本庞杂浮动的财气尽数被收入灯鼓巷中。

    “子鼠偷油局,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富甲一方绝无问题。只不过……”我顿了顿,老者也意味深长地看向灯鼓巷深处紧闭的小店,“偷来的钱财终究不是自己的,正经买卖做不了,那就只能赚死人钱了。”

    静海市灯鼓巷扎纸陈家,以及另外两家冥寿店是被阴曹认可的阴司店。只有这里售出的冥币和元宝才能在焚化后顺利进去阴曹流通使用,而其他地方贩卖的冥币大多假冒伪劣,根本无法进入阴间。

    “还没请教前辈尊姓大名。”我连忙让开一条道,恭敬作揖。

    “你师傅只教了你道术,没教你基本的礼貌吗?”这老头真是脾气古怪,若不是看此人也有能耐,我断然不会容忍他!

    “敢问府君,山河湖海源何处?”

    这是道上的切口,用来询问对方道统。

    “碧水丹霞踞虎龙,洞天福地隐仙庭。”老者神情恭敬,十指交织外翻成一个常人无法做到的手势,“道陵纵使神行远,仍叫妖魔惧逞强。”

    “原来是龙虎山正一道的前辈高人,晚辈杨三晶,神往龙虎山久矣!”

    我的话并没有给我博得一点好感,那老者冷笑一声,便径直朝着巷子深处的店家走去,边走边喊道:“陈方玉,你给道爷出来!”

    紧闭的店门发出一声吱呀声响,一个长着稀拉毛发光头探出头,不耐烦地骂道:“胡连你这个老东西叫唤啥?唧唧歪歪说个不停,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怕你被贪财鬼半夜给做了!”原来这老者叫胡连,九幽点将录中龙虎山正一道第三顺位掌门继承人,曾深入湘南瘴林追杀一只即将化形的猇兽,最终千里猎兽而归,名声一时无两。

    我也连忙跟了上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白色符咒,那符咒上只有我的大拇指手印。

    阳无常的手印便是支票了。

    “老规矩,取十五锭元宝和六千冥币。”我轻轻咳嗽两声,想要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老规矩?谁的老规矩?”陈方玉白了我一眼,端起面前的紫砂壶,对着壶口轻轻嘬了一口,“你以为你是白书英吗?也敢在我面前摆谱!”

    一旁的胡连也轻车熟路地取来杯盏,滚烫的热水将杯中的雨前茶的香气冲得四散飞扬。

    “小子,你可别忘了!我们两个老家伙跟你师傅是平辈!”

    我的脸终于挂不住了,手指上的往生戒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胡连和陈方玉同时放下手中器物,退出一步。

    啪。

    杯盏和紫砂壶像是被大力击中碎成粉末,我穿着白色长袍,手握九幽点将录,冷冷说道:“还不跪下吗?”

    “你不要欺人太甚!”陈方玉一掌拍在面前的方桌上,方桌应声裂开,“你师傅也未让我跪过!”

    “我想请两位前辈明白一个道理!”九幽点将录发出微微低迷吟诵声,像是有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这里是清平道,而我是清平道唯一的阳无常!”

    如山如海的地灵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震得整个灯鼓巷都晃动起来,陈方玉和胡连两人脸色大变,相视一眼后终于不甘地跪了下去。

    “拜见无常大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