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静海市
从有记忆以来，我便几乎未曾病过，可是从漕泾村归来后，我一连病了数日，直到今日才好转起来。
夏天渐渐过去，清河镇的秋天来得比黔地任何地方都要早，米铺前的大榆树已经有黄叶落下，我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师傅洗得泛白的中山服穿上，又让镇口的老李为我剃了一个四六分的发型，照着镜子中的我，我满意地为自己焗上黑亮的发油。
连我自己都要被自己倾倒，这样的我到了静海市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是来自一个山中小镇了。
用师傅的话，这叫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静海市位于清河镇北方，得先坐船去有班车的下相镇，然后在下相镇坐上每天两班开往静海市的班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过来的，只知道等我到达静海市的时候，油头已经变得凌乱，干净的中山服也挂满了呕吐物。
“这司机的车技，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刚一下车，胃里翻腾的食物又再度破关而出，“看到那么多死人都没有呕吐的我，居然败给了班车！”
又是一阵呕吐，等我缓过来时，周围车水马龙的盛状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高楼林立，走在街头的姑娘们穿着紧身的露脐装，明晃晃的大腿在我的眼前走来走去，长发飘飘，玉手纤纤，好一群人间尤物。
我微微眯眼，好好欣赏了一番，半响才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明天就是发工资的日子了，换句话说，也是我给老马发俸禄的日子，我得在明天天黑前带着买好的元宝香烛赶回小镇，否则以老马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后我会过得很凄惨。
穿过高楼大厦，我走进一个小巷，小巷常年封闭在背光处，横流的污水和乱丢的垃圾让周围都飘着一股恶臭。小巷两侧的门店都被装饰了庸俗艳丽的女人画像，上面写着大大的洗浴桑拿四个字。
一些慵懒的女人穿着拖鞋，一手夹烟，一手挠痒，劣质的化妆品让她们的脸蛋看不到任何一丝诱惑力。
“小兄弟，要不要来洗个澡？”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妇女桑穿着拖鞋，便要来拉我：“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服务生，可以让你得到最好的放松……”
我退后一步：“这位大婶，你看上去很不健康啊！”
那中年妇女刚要发怒，我又淡淡补充两句：“生气伤肝，这几年来你的肝应该已经被你自己伤得差不多了，再不注意保养的话，可是会死的哟。”
一般人身上的气像是茁壮的蒸汽，随着一呼一吸蓬勃而出，可若是身体有恙，人体内的气便会减弱，身体有损的部位也会散发出不一样的气，这些气寻常人看不到，但是作为阳无常的我来说确是易如反掌。
“你……你胡说什么！”中年妇女脸色通红，半响才憋出一句，“马上就要入夜，再找不到地方留宿的话，你就等着被这里的鬼吃掉吧！”
“哦？这里有鬼？”我微微挑眉，说起来静海市也在我所管辖的清平道范围之内，可是我的反应却被中年妇女误认为是害怕，“哈哈哈，小子现在害怕已经晚了，就算你跪下来求你花妈妈收留你，花妈妈我也绝不会留你！”
我摸摸鼻子，不置与否，渐渐入夜的静海市仍旧是灯火辉煌，只不过我所在的小巷却看不到一点光芒，慢慢远离那条风俗街，再往里走已经看不到一点光芒，可是我却处之泰然，阴阳眼在黑夜中视野如同白昼，这样的黑暗我早已习惯。
像是无穷无尽的巷子在延伸，无论怎么走眼前都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巷子。
“鬼打墙？”我差点笑出声来，看来这里是真的有鬼了，“哪个不长眼的游魂，居然敢困阳无常。”
我屈指在空中画出最简单的破瘴符，口中轻喝一声：“破！”
面前飘起一层薄雾，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静海市近郊的坟场中。
横七竖八的墓碑，高矮参差的坟头，杂乱滋生的野草，我站在一个低矮的坟墓面前，绕着坟墓是一圈密密麻麻的脚印，看来就是眼前这位鬼兄迷了我的路。
我俯下身子定睛一看，一个调皮顽童的黑白照片镶嵌在墓碑正上方，脸上的微笑天真烂漫。
“爱子钱艺鸣之墓。”
“好可惜的孩子。”这孩子才五岁便早早离开了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我摇摇头刚要不再计较起身离开时，却突然看到墓碑上的落款：“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为什么他还没有投胎？”
阳人有阳寿，鬼魂也有阴寿。按照生前的善恶评判，若是善行多些便可阴寿短暂早日投胎，若是恶行多些却又无伤大雅那就阴寿多些晚些投胎。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恶行，到现在也投不了胎？
我伸出手缓缓抚摸墓碑，刚一触碰到墓碑，只感觉一阵冰寒从上面传来，与此同时一个孩子灿烂的笑声在我耳畔响起。
“嘻嘻嘻，大哥哥，快来陪我玩游戏……”
幽蓝色的光中，五岁模样的孩童捧着球站在那里，朝我笑，好看的双眼弯成了月牙。
“钱艺鸣小朋友，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怎么还不去投胎啊？”
我不动声色地缓缓靠近过去，可是插在口袋中手指已经掐出辟邪法诀。
“告诉哥哥，为什么还不去投胎啊？”我蹲下来，用鼓励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孩子，本该投胎却没能前往阴曹的钱艺鸣现在已经体内阴元亏损严重，要是放任不管的话，不出两年这孩子的魂魄便会分散，最后灰飞烟灭。
“叔叔说……叔叔说……我走了妈妈会哭的。”钱艺鸣眨着天真的眼睛，小手不断拨动着手中的球，“叔叔说，过不了多久，妈妈就会来带我回家了！”
寂静可怕的坟场中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陌生的阴灵从背后涌起，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朝着我走过来：“乖宝宝，这是你给叔叔带来的第三百个客人，很快叔叔就可以带你去找妈妈了！”
“哥哥，你跟着刘叔叔去吃饭吧！”钱艺鸣拍着手中的球，蹦蹦跳跳向着远处走去，“刘叔叔会给哥哥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直到钱艺鸣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我也收起脸上的笑容，转身看着那泛着淡紫色阴气的魂体。
“你居然不怕我？难道不知道我是鬼吗？”那魂体微微诧异，“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会取走你一缕阳气，你最多萎靡一段时间。”
“好久没有看到你这么聪明的鬼了。”我哑然失笑，“积少成多，非但得到了大量的阳气，而且与杀人吸阳气不同，你这点事儿根本犯不着天劫，可是你却得到了足够多的阳气去提高你的修为，时间一长，你也许真的可以变成一个鬼仙。”
“第一次有人看出我的计划，只要再等个两年，我一定可以变成鬼仙！到时候这清平道也有我李正阳一号人物了！”那魂体哈哈大笑，半响才发现我无动于衷，“你怎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我抬起手，青铜戒指在阴气的刺激下发出青色的光芒，“我觉得你应该怕我才对！”
“阳……阳无常……”
李正阳脸色大变，口中喷出一团黑雾，周围瞬间大风猎猎，我冷笑一声，手中法诀变换，早已准备好的禁制符咒散出青光，顺着地面迅速蔓延开来。
“孽障！还不与我跪下！”我刚要一剑挑了李正阳，却没想到禁制符砰地一声自燃起来，李正阳顷刻间消失在黑夜中。
身处在午夜的坟场中，周围浓浓的阴气此时成为了李正阳最好的掩护。
“以我灼灼烈火，耀我煌煌天日，太上老君！敕！”
我取下手中的安思铃，口中念动净光咒，以安思铃催动烈焰符的真火，引燃周围的阴气！
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整个坟场，李正阳狼狈不堪地从火焰中飞窜而出，可我如何会给他机会！
五指临空一收，四散的火焰汇聚成剑弩，呼啸而出。
“谁在那里！”
耀眼的手电光芒落在我的脸上，刚刚凝聚起来的火焰被这股意想不到的阳气冲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大叔一手拿着传话机，一手举着巨大手电向我走来。
“你小子是来盗墓的？”
我无言以对，“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盗的？”
“那我知道了！你一定就是电视里说的那种社会渣滓，不良混混，想偷骨灰敲诈死者家属对不对？”大叔大义凛然地喊道：“蹲下来！双手抱头！”
“我是来抓鬼的你信吗？”
“呸！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你不知道吗？”大叔冷笑着绕着我转了两圈，“还鬼呢！我看你就是鬼！”
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这是啥？是不是你的挖掘工具！”大叔猛地将我的背包扯了下来，师傅留下的黄玉八卦镜和铜钱剑以及罗盘之类的法器散落一地!
“还说你不是盗墓的！”大叔朝对讲机喊道：“快来人，抓到了一个盗墓贼！”
(本章完)
夏天渐渐过去，清河镇的秋天来得比黔地任何地方都要早，米铺前的大榆树已经有黄叶落下，我翻箱倒柜找出一件师傅洗得泛白的中山服穿上，又让镇口的老李为我剃了一个四六分的发型，照着镜子中的我，我满意地为自己焗上黑亮的发油。
连我自己都要被自己倾倒，这样的我到了静海市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是来自一个山中小镇了。
用师傅的话，这叫人要衣装，佛要金装。
静海市位于清河镇北方，得先坐船去有班车的下相镇，然后在下相镇坐上每天两班开往静海市的班车。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过来的，只知道等我到达静海市的时候，油头已经变得凌乱，干净的中山服也挂满了呕吐物。
“这司机的车技，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刚一下车，胃里翻腾的食物又再度破关而出，“看到那么多死人都没有呕吐的我，居然败给了班车！”
又是一阵呕吐，等我缓过来时，周围车水马龙的盛状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高楼林立，走在街头的姑娘们穿着紧身的露脐装，明晃晃的大腿在我的眼前走来走去，长发飘飘，玉手纤纤，好一群人间尤物。
我微微眯眼，好好欣赏了一番，半响才一拍脑袋：“差点忘了正事！”
明天就是发工资的日子了，换句话说，也是我给老马发俸禄的日子，我得在明天天黑前带着买好的元宝香烛赶回小镇，否则以老马睚眦必报的性格，以后我会过得很凄惨。
穿过高楼大厦，我走进一个小巷，小巷常年封闭在背光处，横流的污水和乱丢的垃圾让周围都飘着一股恶臭。小巷两侧的门店都被装饰了庸俗艳丽的女人画像，上面写着大大的洗浴桑拿四个字。
一些慵懒的女人穿着拖鞋，一手夹烟，一手挠痒，劣质的化妆品让她们的脸蛋看不到任何一丝诱惑力。
“小兄弟，要不要来洗个澡？”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妇女桑穿着拖鞋，便要来拉我：“我们这里有最好的服务生，可以让你得到最好的放松……”
我退后一步：“这位大婶，你看上去很不健康啊！”
那中年妇女刚要发怒，我又淡淡补充两句：“生气伤肝，这几年来你的肝应该已经被你自己伤得差不多了，再不注意保养的话，可是会死的哟。”
一般人身上的气像是茁壮的蒸汽，随着一呼一吸蓬勃而出，可若是身体有恙，人体内的气便会减弱，身体有损的部位也会散发出不一样的气，这些气寻常人看不到，但是作为阳无常的我来说确是易如反掌。
“你……你胡说什么！”中年妇女脸色通红，半响才憋出一句，“马上就要入夜，再找不到地方留宿的话，你就等着被这里的鬼吃掉吧！”
“哦？这里有鬼？”我微微挑眉，说起来静海市也在我所管辖的清平道范围之内，可是我的反应却被中年妇女误认为是害怕，“哈哈哈，小子现在害怕已经晚了，就算你跪下来求你花妈妈收留你，花妈妈我也绝不会留你！”
我摸摸鼻子，不置与否，渐渐入夜的静海市仍旧是灯火辉煌，只不过我所在的小巷却看不到一点光芒，慢慢远离那条风俗街，再往里走已经看不到一点光芒，可是我却处之泰然，阴阳眼在黑夜中视野如同白昼，这样的黑暗我早已习惯。
像是无穷无尽的巷子在延伸，无论怎么走眼前都是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巷子。
“鬼打墙？”我差点笑出声来，看来这里是真的有鬼了，“哪个不长眼的游魂，居然敢困阳无常。”
我屈指在空中画出最简单的破瘴符，口中轻喝一声：“破！”
面前飘起一层薄雾，我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身处在静海市近郊的坟场中。
横七竖八的墓碑，高矮参差的坟头，杂乱滋生的野草，我站在一个低矮的坟墓面前，绕着坟墓是一圈密密麻麻的脚印，看来就是眼前这位鬼兄迷了我的路。
我俯下身子定睛一看，一个调皮顽童的黑白照片镶嵌在墓碑正上方，脸上的微笑天真烂漫。
“爱子钱艺鸣之墓。”
“好可惜的孩子。”这孩子才五岁便早早离开了这个缤纷多彩的世界，我摇摇头刚要不再计较起身离开时，却突然看到墓碑上的落款：“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为什么他还没有投胎？”
阳人有阳寿，鬼魂也有阴寿。按照生前的善恶评判，若是善行多些便可阴寿短暂早日投胎，若是恶行多些却又无伤大雅那就阴寿多些晚些投胎。
一个五岁的孩子能有多少恶行，到现在也投不了胎？
我伸出手缓缓抚摸墓碑，刚一触碰到墓碑，只感觉一阵冰寒从上面传来，与此同时一个孩子灿烂的笑声在我耳畔响起。
“嘻嘻嘻，大哥哥，快来陪我玩游戏……”
幽蓝色的光中，五岁模样的孩童捧着球站在那里，朝我笑，好看的双眼弯成了月牙。
“钱艺鸣小朋友，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怎么还不去投胎啊？”
我不动声色地缓缓靠近过去，可是插在口袋中手指已经掐出辟邪法诀。
“告诉哥哥，为什么还不去投胎啊？”我蹲下来，用鼓励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孩子，本该投胎却没能前往阴曹的钱艺鸣现在已经体内阴元亏损严重，要是放任不管的话，不出两年这孩子的魂魄便会分散，最后灰飞烟灭。
“叔叔说……叔叔说……我走了妈妈会哭的。”钱艺鸣眨着天真的眼睛，小手不断拨动着手中的球，“叔叔说，过不了多久，妈妈就会来带我回家了！”
寂静可怕的坟场中有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陌生的阴灵从背后涌起，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朝着我走过来：“乖宝宝，这是你给叔叔带来的第三百个客人，很快叔叔就可以带你去找妈妈了！”
“哥哥，你跟着刘叔叔去吃饭吧！”钱艺鸣拍着手中的球，蹦蹦跳跳向着远处走去，“刘叔叔会给哥哥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直到钱艺鸣的身影再也看不到，我也收起脸上的笑容，转身看着那泛着淡紫色阴气的魂体。
“你居然不怕我？难道不知道我是鬼吗？”那魂体微微诧异，“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我只会取走你一缕阳气，你最多萎靡一段时间。”
“好久没有看到你这么聪明的鬼了。”我哑然失笑，“积少成多，非但得到了大量的阳气，而且与杀人吸阳气不同，你这点事儿根本犯不着天劫，可是你却得到了足够多的阳气去提高你的修为，时间一长，你也许真的可以变成一个鬼仙。”
“第一次有人看出我的计划，只要再等个两年，我一定可以变成鬼仙！到时候这清平道也有我李正阳一号人物了！”那魂体哈哈大笑，半响才发现我无动于衷，“你怎么不怕我？”
“我为什么要怕你？”我抬起手，青铜戒指在阴气的刺激下发出青色的光芒，“我觉得你应该怕我才对！”
“阳……阳无常……”
李正阳脸色大变，口中喷出一团黑雾，周围瞬间大风猎猎，我冷笑一声，手中法诀变换，早已准备好的禁制符咒散出青光，顺着地面迅速蔓延开来。
“孽障！还不与我跪下！”我刚要一剑挑了李正阳，却没想到禁制符砰地一声自燃起来，李正阳顷刻间消失在黑夜中。
身处在午夜的坟场中，周围浓浓的阴气此时成为了李正阳最好的掩护。
“以我灼灼烈火，耀我煌煌天日，太上老君！敕！”
我取下手中的安思铃，口中念动净光咒，以安思铃催动烈焰符的真火，引燃周围的阴气！
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整个坟场，李正阳狼狈不堪地从火焰中飞窜而出，可我如何会给他机会！
五指临空一收，四散的火焰汇聚成剑弩，呼啸而出。
“谁在那里！”
耀眼的手电光芒落在我的脸上，刚刚凝聚起来的火焰被这股意想不到的阳气冲散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大叔一手拿着传话机，一手举着巨大手电向我走来。
“你小子是来盗墓的？”
我无言以对，“这鬼地方有什么好盗的？”
“那我知道了！你一定就是电视里说的那种社会渣滓，不良混混，想偷骨灰敲诈死者家属对不对？”大叔大义凛然地喊道：“蹲下来！双手抱头！”
“我是来抓鬼的你信吗？”
“呸！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你不知道吗？”大叔冷笑着绕着我转了两圈，“还鬼呢！我看你就是鬼！”
秀才遇上兵，有理也说不清！
“这是啥？是不是你的挖掘工具！”大叔猛地将我的背包扯了下来，师傅留下的黄玉八卦镜和铜钱剑以及罗盘之类的法器散落一地!
“还说你不是盗墓的！”大叔朝对讲机喊道：“快来人，抓到了一个盗墓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