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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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起青萍 第九十三章 蝶之陨(六)

    肖战再也无法保持先前的从容,眉头一紧,东楚无忌和赤蛮儿的棘手程度超出了预料,临战之际,他的招式大开大阖,右手的离火剑使出一记“武王挥戈”,剑身撩天而起,左手的黑色剑鞘使出一记“共工伏蛟”,剑鞘坠地而下,一上一下,电光石火之间,剑身挡住了东楚无忌下劈的长剑,剑鞘抵住了赤蛮儿上砍的战刀。

    包裹离火剑的剑鞘不知是什么材料,竟然可以抵住赤蛮儿的战刀而毫发无损。东楚无忌和赤蛮儿占得先机,招式变得更加凌厉毒辣,招招不离肖战的要害。

    火花激射,刺破黑夜的深沉。

    剑气纵横,将雨帘搅得粉碎。

    三道人影在雨夜里兔起鹘落,惊鸿电影般拆了数十招,溢出的劲气刮得人脸皮生疼,一旁的士卒和叶坏不由而然地向后退去。

    轰隆一声,又是一记响雷炸起,场间忽的一静,唯有肖战手里的离火剑散着滔滔凶焰咆哮纵横,凭着依稀的电光,众人终于看清了场间的情景,三人矗立原地,手执利刃,雨水浸透了他们的衣衫,模糊了他们的面庞。

    与交战前的站位丝毫不差,仿佛刚才的激烈搏杀都是幻象,然而场间弥漫的丝丝血腥味却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虚幻。

    连雨水都无法冲刷干净的血腥味,让这个贾州的雨夜多了几分肃杀的味道。

    东楚无忌的右臂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正汨汨出血。赤蛮儿的胸前则是一道横贯胸口的伤痕,触目惊心,鲜血将军服染成一片血红,又被雨水濡湿。

    然而离火剑肖战也并未获得全胜,他的手臂和大腿上各有一道血痕,鲜血淋漓而出,左手的剑鞘沾染了他的鲜血,发出浅浅的低吟声,宛如活物喘息。

    “我确实低估你们了,报出你们的名号,我的剑下不杀无名之辈。”肖战一把撕去沾血的衣衫碎片,冰冷的雨水从他的伤口上冲刷而过,有点微痛,微凉,像是回忆一样。

    依稀当年,村子里闹了饥荒,肖战一家人在逃荒的路上遭遇了山匪,他的爹被山匪一刀砍了脑袋,娘亲被淫.乱好色的山匪绑在树上,他亲眼看着娘亲被几十个山匪奸.淫致死,正当山匪的屠刀挥向他的脑袋时,恰巧叶独的师兄周离路过,他不记得那些山匪是怎么死的,只有看见满天的剑气纵横,然后,周离递给肖战一柄剑,告诉他,握住剑就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你,你不仅可以保护自己,还可以保护身边的人。

    肖战握住了那柄剑,日后随他驰骋江湖的名剑,离火剑。自他握住剑后,练功不辍,废寝忘食,修为日益精深。

    然而,剑乃双刃,伤人必伤己。

    剑术大成后,他一人一剑,荡平陇西郡大小匪寨七十三座,杀人四千三,其中不乏一些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又不知有多少无辜良善命丧剑下。

    离火剑声名鹊起,一时风头无限。彼时轩辕破虏还未马

    踏陇西,陇西郡的绿林豪杰群起而至,苍山崖顶,剑气直冲九霄,杀得人亡马倒,星落云散,无数绿林好手命丧黄泉。

    “孩子,剑不是这样用的。”周离的叮嘱似乎还在耳畔,那一声叹息钻进肖战的耳朵,镂刻在他的心底。

    “剑本凶器,用剑之人却不能是凶人啊。”周离与肖战在陇西苍山崖顶激战一天一夜,离火剑终究折在了老师父的剑下。

    “我持此剑,当杀尽天下该杀之人,抚平天下不平之事,何错之有!”肖战半跪在周离面前,仰天喝问。

    周离看着已经陷入魔道的徒弟,清明的双眼蓦地浑浊,像是蒙上一层灰雾,他亦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善恶的界限又在哪里?谁人该杀?谁人该活?又该谁来评判?说到底都是一笔糊涂账。

    “许多苟活世上的人其实早该一死,许多命不当绝的人却已逝于人世。你能够让他们起死回生吗?如果不行,就不要这么轻易论断他人的生死。杀非罪,亦非功。剑术是杀人之术,剑客却不是杀手。”

    “你走吧,逆徒。”

    牛筋般粗细的雨点刷刷而下,将肖战从回忆里拉回,他用审视的目光看向东楚无忌和赤蛮儿,横剑于胸前,这是剑塔对敌的敬礼,眼前的两人确实配做自己的敌人。

    东楚无忌和赤蛮儿两相无言,他们可不想招摇过市,哪里会报上自己的名号。

    “你奶奶的!打架又不是嫁妹子,哪来那么多破规矩!这么好的武功偏偏要做白义秋的走狗,我呸!”躲在他们身后的叶坏忍不住开口骂道,可惜他武艺稀松,上去助手反倒会拖累东楚无忌和赤蛮儿,此刻只好逞些口舌之快。

    “叶坏?堂堂大蜀皇脉,用词竟如此粗鄙。”肖战的目光越过东楚无忌和赤蛮儿,看向了他们身后的叶坏,白义秋此行最大的目标,那个搅动贾州城风雨的家伙。

    “屎橛黄尿也是粗鄙,难道你不用吃喝拉撒吗!”叶坏是个混子的性格,从来不嫌事大,此刻直接将他的话顶了回去。

    “我素来敬重剑塔威名,守卫陇西,抵御荒族,剑塔的贤名就是孝天皇帝也要称赞一声,你既是剑塔传人,却成了延候白义秋的手下,难道不嫌脏了剑塔的威名吗?”这一次说话的却是东楚无忌,刚才的交手里,他和赤蛮儿以二敌一,却还是落了下风。一个剑塔弃徒就有如此修为,剑塔,真是仰之弥高啊。

    “我和侯爷只是同道中人,并无上下尊卑之别。”尽管江湖上都把“夜火流苏”称为延候账下四大凶将,但肖战却从不承认这个称谓,世上能懂延候白义秋的又有几人?正如师父周离所说,什么是善?什么是恶?谁又能来评判?他和延候白义秋只是恰好同路罢了。

    “杀人盈野,白骨铺地,这就是你们走的道路吗?”东楚无忌再一次发问,他拔高了声音,即使是雨脚如麻的嘈杂也盖不住他的声音,这一问震耳发聩。恰

    好天上响起阵阵雷鸣,似乎在呼应东楚无忌的话。

    “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判。”

    场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东楚无忌、赤蛮儿还有肖战,三人成品字形站立。

    肖战闭上了眼睛,周遭的灵炁疯了一般地涌向肖战,他手里的离火剑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更加刺眼的红光,雨水淋漓打在剑身,顷刻就被蒸腾成白雾一片,他终于要用上全力了。

    造化之境御炁而动,不单单是操纵空气里的灵炁,更可怕的是对周遭事物的掌握,那些游离的灵炁就是一根根细不可见的蛛网,而肖战就是蛛网中心猎食的蜘蛛,东楚无忌和赤蛮儿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使是闭上了眼睛,他依旧可以洞悉他们的招式。

    刷刷而落的雨水打在肖战的剑上,发出沸腾的毕波声,散溅的水珠没有落下,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劲力托举在半空之中。一滴、两滴......肉眼数不清的雨滴静静地悬停在半空,形成诡谲难测的一幕。

    肖战猛地睁开眼睛,精光蹦出,清亮如洗。周围的水珠受到他气机的牵引,嗡嗡颤动。他手里的离火剑向前一斩,像是将军挥舞令旗,无数的水珠听从命令地向前激射而出,化作千万道飞驰的雨箭。

    剑塔绝学,万剑朝宗。

    东楚无忌与赤蛮儿挥刀舞剑,刀光剑影组成一道繁密的大网,刀气与剑气交织,将袭来的雨滴击成粉碎。

    被击破的雨滴散射一地,在地上的水滩上画出了一道道雨纹,仿佛无数雨滴在地上踮起脚尖跳舞。

    尽管大部分雨滴都被东楚无忌和赤蛮儿挡了下来,但仍有不少激射在身上,他们已是伤上加伤。东楚无忌和赤蛮儿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瞥向巷子的另一侧。他们必须争取时间逃到那里,之前准备的后招才可以发动。

    越来越多的雨滴悬浮而起,肖战的脸色由红转紫,由紫转白,全力施展“万剑朝宗”消耗极大,即使以他造化境的修为,也支撑不了太久,他看向在雨箭之间左支右拙上下腾挪的东楚无忌和赤蛮儿,嘴角一咧,露出一笑,两人久守必失,伤势只会越来越重,他们会先倒下。

    东楚无忌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持剑立于身前,驱使剑气形成一道屏障,挡住了袭来的雨滴,只是这样不顾内力消耗而维持屏障,只怕会败地更快。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名号吗?”东楚全力施为的时候,还可以开口说话,声音刺透了雨幕,直接在肖战耳畔响起。

    肖战眼里一眯,流出不解的光芒,他不明白东楚无忌的话,只是武人的直觉告诉他,似乎有什么变故要发生了。于是又加快了灵炁的催动,雨滴更密,更快,几乎形成了一道道带着残影的水线。

    “我复姓东楚。”要全力以赴,必然会暴露自己的存在,然而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无路可退,与其畏首畏尾,不如决死一战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