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风起青萍 第六十六章 初见 （四）
生死危急关头，一泓清光在人群里绽开，青衣汉子的手臂带着匕首齐根而断，但匕首还是顺势划伤了齐钰的胳膊，所幸避开了要害。只见一把飞剑扎进齐钰一旁的朱漆木柱上，入木三分。
楚无忌翻身跃入，拳脚大开大阖，三两下放倒了齐钰身旁的青衣帮帮众，带着齐钰向后掠去。洛芩从楼上一跃而下，接连踩过几个青衣帮帮众的脑瓜顶，跳到他们中间，手臂一扬，白色的粉末四溅，那帮青衣帮帮众只觉得千百只蚂蚁在身上瞎爬，纷纷撒掉手里的匕首，在地上滚做一团。
“又是你们青衣帮这些家伙，让你们尝尝猴子粉的滋味！”洛芩一招得手，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浑像一个捉弄人得逞的孩子。
“到我的酒楼放肆，想死啊！”叶坏刚刚用长板凳放倒一个青衣汉子，手里竖着长板凳一角，大有横刀立马的架势。
楚无忌已是长剑在手，横于胸前，目光凌冽如刀。意味分明，谁再上前，就是剑下亡魂！
青衣帮帮众见势不妙，抬起同伴，鼠窜而逃。
天赐早已拿来金疮药，为齐钰包扎伤口。
“多谢诸位援手，在下齐...”，齐钰的话被齐嬴打断，“在下齐麟，淮左人氏。”齐嬴朝齐钰眨眨眼，示意他不要显露身份。
齐钰清了清嗓子，“在下齐布衣，与舍弟同到贾州游历，刚才多谢诸位援手！”齐钰朝天赐一行人微微一拜，齐嬴却是一动不动，眼角一瞟，忽然注意到楚无忌的眼睛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
“两位客气了，这事的起因还在我们几个身上。”叶坏苦笑一声，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上次到黄府捣乱，闹得黄府鸡飞狗跳，黄麒脑子一转，就猜到了是叶坏一行人捣鬼，苦于没有证据，于是隔三差五派人到叶坏驻守的酒楼捣乱，那伙青衣帮帮众就是黄家二叔的手下，这几日酒楼都不消停。
“刚才抓窃贼的法子，齐兄真是好谋略！”叶坏赞道，他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多年，像齐布衣这般机敏多谋的实在少见。
“雕虫小技难上大雅之堂，让诸位见笑了。”齐钰拱手逊让，然后再朝楚无忌一拜：“若非阁下的一记飞剑，我恐怕性命难保，日后必当厚报。”
楚无忌没有避开，只是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几个人寒暄几句，各自散去了。
等到齐布衣一行走后，叶坏才把楚无忌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也看见了？”
楚无忌点点头。
洛芩凑过脑袋来，“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楚无忌说出了混战里齐麟借青衣帮的手差点杀死齐布衣的事，天赐和洛芩听后，悚然一惊。
“他们不是兄弟吗？”天赐忽然问道。
“你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是世家子弟，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这些是还少见吗？”楚无忌反问。
众人一时默然。
齐钰和齐嬴走在熙攘的街上，齐钰看起来心情不错，色舞眉飞。
“大哥，何事如此高兴？”齐嬴的狐狸脸一转笑问。
“遇见了这么些有趣的人，你不觉得高兴吗。”
齐嬴回想起楚无忌的眼神，好像看透了自己，一时只觉得后背微寒，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一窝毒蛇趴俯在背上，细密的鳞甲沁着冷意。
“不过是一群市井草民罢了，能成什么气候。”齐嬴不咸不淡地说，他不喜欢这些脱离自己掌控的家伙。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大泽深山，实生龙蛇，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是草莽出身，齐嬴，你可不能轻看他们。”
“我大齐皇族，青鳞古脉，一扫群雄而坐拥天下，又岂能纡尊降贵，去和这些市井小人打成一片，简直是自甘堕落，自损威仪，大哥还是离他们远点好。”齐嬴不希望齐钰和楚无忌一行人结交，他可不想再出现第二个徐青山。
齐钰一笑，倒也不想再争下去，倒是默默记住了酒楼的名字。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从城外开进，押送着几百辆囚车，囚车都用精铁制成栅栏围成，上面露出几个小口，犯人的脑袋从小口里伸出，手脚则是被重重铁链锢住，半分也动弹不得，每辆囚车里都关着三四个囚犯，车轮辘辘，从齐家兄弟身侧路过。
齐钰侧目，不解地看向齐嬴。
“贾州猎场里的斗奴，大多是边境的战俘，或者犯了死罪的囚犯，这些囚车就是押送他们的。”齐嬴不是第一次来贾州，这些事早已了然于胸。
“猎场，那可不是好地方。”齐嬴曾带齐钰去过猎场，可惜齐钰不喜打打杀杀，看完一场斗奴，便匆匆走了。
“大哥，世上只有人才有好坏，地方可
没有好坏之说。只要有人就有欲望，就会有猎场，无论是贾州，还是帝都天京。那些隐藏着阴影里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大齐，你只看见了盛世繁华，大国气象，却不知暗地里卖儿典女，杀人逼娼都只是寻常。”齐嬴诡谲一笑，故意一顿，“每一朵盛开的帝国之花，都是建立在最肮脏的泥土之上。大哥，你最幸运的是生在了临江王府，最不幸的也是生在了临江王府。”
“难道朝廷不管吗？”齐钰质问，他向来醉于山水之间，而身为临江王世子，锦衣玉食惯了，又何曾见过真正的黑暗。
齐钰手臂一招，好像要把整个贾州笼在怀里，“要说大齐最脏的，恐怕中域八郡，四百座城池，都比不上一个贾州。这雍容气象，不过都是粉饰太平。你可知贾州一年要从外面买进多少少女充当奴役，选为红娘？”
齐钰自然不知，老实摇头。
“八万，还只是我所知最少的一年。”齐嬴轻描淡写，眉毛不曾抖动一丝，仿佛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三年前，贾州十佬之一的石家家主得到一双天蚕丝编织而成的绣鞋，上面嵌着碧玉明珠，价值连城，这石家家主视若珍宝，常常向其他豪门世家夸耀，有一次，何家少爷何润提了一句，‘宝鞋虽好，却无佳人相衬托，实在可惜。’，于是石家家主便让家里俏丽女婢一一试鞋，凡是不合脚的一律杀掉，一日之内，石家死了一千多女婢。更别说，贾州闻名天下的红袖坊，一年不知逼死多少良家人，坊旁的翠泪河倒不如改名血泪河，天晓得流干了多少俏丽红娘的清泪。”
齐钰默然，只觉得中午的烈阳也变得冰冷，脚下的青砖大道仿佛累累白骨砌成，每一步都踏着亡灵。
盛世之下，枯骨成沙。
“都说延候白义秋杀人无数，要我说来，天下杀人最多的，是人心。你看这上千斗奴，都不过是盛世烟火下的木柴，明年今日，又能活下来几个？贾州这座金山银海都是建在死人堆上的。”齐嬴说道。
“有朝一日，我要平了这贾州！”齐钰脱口而出，一刹那的干云豪气竟让齐嬴觉得微微刺眼，这还是那个流连山水，淡泊宁静的齐钰吗？他似乎看到了乾清宫大殿上指点江山的帝皇，威临天下。
齐嬴哂笑，看着面目凝霜的齐钰，狭长的眼角一颤，乾清宫的位子很寂寞，只容得下一个人坐啊，我亲爱的大哥。
（本章完）
楚无忌翻身跃入，拳脚大开大阖，三两下放倒了齐钰身旁的青衣帮帮众，带着齐钰向后掠去。洛芩从楼上一跃而下，接连踩过几个青衣帮帮众的脑瓜顶，跳到他们中间，手臂一扬，白色的粉末四溅，那帮青衣帮帮众只觉得千百只蚂蚁在身上瞎爬，纷纷撒掉手里的匕首，在地上滚做一团。
“又是你们青衣帮这些家伙，让你们尝尝猴子粉的滋味！”洛芩一招得手，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浑像一个捉弄人得逞的孩子。
“到我的酒楼放肆，想死啊！”叶坏刚刚用长板凳放倒一个青衣汉子，手里竖着长板凳一角，大有横刀立马的架势。
楚无忌已是长剑在手，横于胸前，目光凌冽如刀。意味分明，谁再上前，就是剑下亡魂！
青衣帮帮众见势不妙，抬起同伴，鼠窜而逃。
天赐早已拿来金疮药，为齐钰包扎伤口。
“多谢诸位援手，在下齐...”，齐钰的话被齐嬴打断，“在下齐麟，淮左人氏。”齐嬴朝齐钰眨眨眼，示意他不要显露身份。
齐钰清了清嗓子，“在下齐布衣，与舍弟同到贾州游历，刚才多谢诸位援手！”齐钰朝天赐一行人微微一拜，齐嬴却是一动不动，眼角一瞟，忽然注意到楚无忌的眼睛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
“两位客气了，这事的起因还在我们几个身上。”叶坏苦笑一声，把前因后果说了个大概，上次到黄府捣乱，闹得黄府鸡飞狗跳，黄麒脑子一转，就猜到了是叶坏一行人捣鬼，苦于没有证据，于是隔三差五派人到叶坏驻守的酒楼捣乱，那伙青衣帮帮众就是黄家二叔的手下，这几日酒楼都不消停。
“刚才抓窃贼的法子，齐兄真是好谋略！”叶坏赞道，他在市井里摸爬滚打多年，像齐布衣这般机敏多谋的实在少见。
“雕虫小技难上大雅之堂，让诸位见笑了。”齐钰拱手逊让，然后再朝楚无忌一拜：“若非阁下的一记飞剑，我恐怕性命难保，日后必当厚报。”
楚无忌没有避开，只是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几个人寒暄几句，各自散去了。
等到齐布衣一行走后，叶坏才把楚无忌拉到一旁，低声说道：“你也看见了？”
楚无忌点点头。
洛芩凑过脑袋来，“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楚无忌说出了混战里齐麟借青衣帮的手差点杀死齐布衣的事，天赐和洛芩听后，悚然一惊。
“他们不是兄弟吗？”天赐忽然问道。
“你看他们的打扮就知道是世家子弟，兄弟阋墙，同室操戈。这些是还少见吗？”楚无忌反问。
众人一时默然。
齐钰和齐嬴走在熙攘的街上，齐钰看起来心情不错，色舞眉飞。
“大哥，何事如此高兴？”齐嬴的狐狸脸一转笑问。
“遇见了这么些有趣的人，你不觉得高兴吗。”
齐嬴回想起楚无忌的眼神，好像看透了自己，一时只觉得后背微寒，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像是一窝毒蛇趴俯在背上，细密的鳞甲沁着冷意。
“不过是一群市井草民罢了，能成什么气候。”齐嬴不咸不淡地说，他不喜欢这些脱离自己掌控的家伙。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大泽深山，实生龙蛇，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是草莽出身，齐嬴，你可不能轻看他们。”
“我大齐皇族，青鳞古脉，一扫群雄而坐拥天下，又岂能纡尊降贵，去和这些市井小人打成一片，简直是自甘堕落，自损威仪，大哥还是离他们远点好。”齐嬴不希望齐钰和楚无忌一行人结交，他可不想再出现第二个徐青山。
齐钰一笑，倒也不想再争下去，倒是默默记住了酒楼的名字。
一队人马浩浩荡荡从城外开进，押送着几百辆囚车，囚车都用精铁制成栅栏围成，上面露出几个小口，犯人的脑袋从小口里伸出，手脚则是被重重铁链锢住，半分也动弹不得，每辆囚车里都关着三四个囚犯，车轮辘辘，从齐家兄弟身侧路过。
齐钰侧目，不解地看向齐嬴。
“贾州猎场里的斗奴，大多是边境的战俘，或者犯了死罪的囚犯，这些囚车就是押送他们的。”齐嬴不是第一次来贾州，这些事早已了然于胸。
“猎场，那可不是好地方。”齐嬴曾带齐钰去过猎场，可惜齐钰不喜打打杀杀，看完一场斗奴，便匆匆走了。
“大哥，世上只有人才有好坏，地方可
没有好坏之说。只要有人就有欲望，就会有猎场，无论是贾州，还是帝都天京。那些隐藏着阴影里的世界，才是真正的大齐，你只看见了盛世繁华，大国气象，却不知暗地里卖儿典女，杀人逼娼都只是寻常。”齐嬴诡谲一笑，故意一顿，“每一朵盛开的帝国之花，都是建立在最肮脏的泥土之上。大哥，你最幸运的是生在了临江王府，最不幸的也是生在了临江王府。”
“难道朝廷不管吗？”齐钰质问，他向来醉于山水之间，而身为临江王世子，锦衣玉食惯了，又何曾见过真正的黑暗。
齐钰手臂一招，好像要把整个贾州笼在怀里，“要说大齐最脏的，恐怕中域八郡，四百座城池，都比不上一个贾州。这雍容气象，不过都是粉饰太平。你可知贾州一年要从外面买进多少少女充当奴役，选为红娘？”
齐钰自然不知，老实摇头。
“八万，还只是我所知最少的一年。”齐嬴轻描淡写，眉毛不曾抖动一丝，仿佛只是一件寻常小事。“三年前，贾州十佬之一的石家家主得到一双天蚕丝编织而成的绣鞋，上面嵌着碧玉明珠，价值连城，这石家家主视若珍宝，常常向其他豪门世家夸耀，有一次，何家少爷何润提了一句，‘宝鞋虽好，却无佳人相衬托，实在可惜。’，于是石家家主便让家里俏丽女婢一一试鞋，凡是不合脚的一律杀掉，一日之内，石家死了一千多女婢。更别说，贾州闻名天下的红袖坊，一年不知逼死多少良家人，坊旁的翠泪河倒不如改名血泪河，天晓得流干了多少俏丽红娘的清泪。”
齐钰默然，只觉得中午的烈阳也变得冰冷，脚下的青砖大道仿佛累累白骨砌成，每一步都踏着亡灵。
盛世之下，枯骨成沙。
“都说延候白义秋杀人无数，要我说来，天下杀人最多的，是人心。你看这上千斗奴，都不过是盛世烟火下的木柴，明年今日，又能活下来几个？贾州这座金山银海都是建在死人堆上的。”齐嬴说道。
“有朝一日，我要平了这贾州！”齐钰脱口而出，一刹那的干云豪气竟让齐嬴觉得微微刺眼，这还是那个流连山水，淡泊宁静的齐钰吗？他似乎看到了乾清宫大殿上指点江山的帝皇，威临天下。
齐嬴哂笑，看着面目凝霜的齐钰，狭长的眼角一颤，乾清宫的位子很寂寞，只容得下一个人坐啊，我亲爱的大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