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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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起青萍 第四十六章 冀州血战(四)

    冀州城头,十安和许牧,还有那个死里逃生的老卒,背靠背地站着,他们的身边是数不清的敌人。

    “加上昨天的,我宰了六十二个,你呢?”许牧眉毛一扬,一脸轻挑地问道,全然不顾身侧雪亮的刀光。

    “比你差一点,不过也够本。”十安的脸皮上泛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就像清晨的雾气。唯有筋肉绽起的双手展现出内心的不安。城门还未被攻破,只是顺着云梯攀上的荒族士兵几乎要占领整座城头。

    “两位,都是军中豪杰啊。”老卒敬佩地说道。

    “喂!都要一起殉国了,还不知道你的大名呢。”许牧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老卒。

    “区区贱名,不敢托大,老朽姓何名凌卿,帝都人士。”老卒有些气喘,看着逐渐逼近的荒族士兵,手足发颤。

    “听你的口气,不像是个粗莽的兵卒,倒像是个为官的夫子了。”许牧笑着说道,手里的箭矢破空而去,一箭射穿一个荒族兵卒的心口,那兵卒挣扎两下,便倒地不动了。

    “不瞒二位,何某不才,曾任太子洗马,帝都里也曾朝拜过陛下。可惜命运乖离,时运不济,流落至此。”

    “等等,你说是那个太子?可是十几年前谋逆被处死的太子?”十安眼睛一亮,连忙问道。

    何凌卿面色一苦,似乎回忆什么,讪讪说道,“正是,老朽也是因此发配到冀州为兵,此生不得再回帝都。”老卒皱纹横生的脸上闪过悲戚的神色,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唉!可惜!可惜!若是平时,一定和你好好谈谈,只是现在小命难保,顾不上了。”许牧连道两个可惜,咂咂嘴,似乎平白丢了五百两银子,连一旁的十安也连连叹气,他一把将冲杀来的荒族兵卒一枪搠死,然而滋溜一下抽出枪来,动作流畅的宛若顺滑的丝绸。

    “先前身陷死境,两位尚且谈笑风生,此刻却是何故叹气?”何凌卿诧异,下巴的白须一颤一颤。

    “我这兄弟有一件未了之事,正是和十几年的太子谋逆一案有关,只是一时丢了头绪,现在遇到了你,却偏偏是紧要关头。”许牧再没机会闲扯,十几个荒族士兵包了上来,这片城墙上只有他们三个大齐士兵了。

    “此次若是侥幸不死,为报答两位的救命之恩,我定对二位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唉,不过此时此地确实可惜了。”

    荒族士卒慢慢围了上来,四周皆是兵戈剑戟,他们早已无路可退。

    十安和许牧彼此对视一眼,看见了对方眼里的决绝,他们最后做了个军礼,这次不为其他人,只为自己,他们无愧于大齐兵士的称号。

    “百死无悔!”

    “冲啊!”十安和许牧大喊着为自己壮气,大齐士兵只能死在冲锋的路上,他们咆哮着向荒族士兵冲去,就像寒山边城,对着夸父冲锋的守城军士一样。

    然而,异变陡生。

    剑鸣萧萧,犹如笛声悠悠,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们见到一道飞扬的人影,还有他手里的三尺青锋剑,紧接着清丽的剑光

    像流水一般穿过死伤狼藉的城头,砍菜切瓜般将荒族兵卒斩于墙下。

    “哪里来的援军?”许牧停住了脚步,一脸诧异地问道。

    “难道是陇西郡的剑塔?”十安还是镖局少东家的时候,便听父亲说过陇西郡剑塔的故事,只是在冀州有要事,不曾拜见过剑塔。

    与此同时,喊杀震天的荒原战场上,大齐军队和荒族铁骑舍命搏杀着,疯狂地将手里的马刀向敌人的脑袋上砍去。

    忽的,一道烟尘贴地而起,卷起黄沙漫漫,惊虹贯日般横穿荒族大军,唯有轩辕破虏和拓拔羽才依稀看出那是一把疾驰的剑,不过,那是一把残剑,锋利的剑刃已经断了一截,然而这把残剑却威震中域和荒原,因为这把剑的主人叫做叶独,天下剑道第一人。

    剑气泛蓝,像是裁下了天空的一角,蓝的发亮,剑锋所向,无形的气刃像死神的镰刀,顺间割走了数百荒族士卒的性命,然后气机一转,直直袭向姬氏兄弟。

    当姬玄烨的战刀从徐青山头顶落下的一刻,残剑也到了。

    “小心!”姬扬一把推开自己的兄弟,他在战场上眼观六路,然而只能依稀辨别出那是一把剑,话音刚落,剑又到了跟前,他奋力将姬玄烨推向一边,险之又险地避开了。

    他们举刀要挡,却发现剑早已转过一个诡异的弧度,直直朝天掠起,仿若惊鸿而起。姬氏兄弟不知道,当残剑出现的那一刻,荒族大军里一道魁梧的人影持剑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然而犹如武神天降,像一把大斧开天劈地而下,目标正是徐青山。

    残剑逆天而上,直插天际,那道魁梧的身影在空中截住了残剑,两道剑光交织纵跃,好似双龙戏珠,金鳞四溅,剑刃与剑刃之间的交击,崩射出的火花,像在空中生长出了一丛火树银花,太阳的光芒也无法掩盖他们的光芒。

    魁梧的身影重重落地,激起烟尘无数,当落幕的烟尘慢慢散去,身影渐渐清晰。那人身高将近一丈,黑衣黑袍,古铜色的肌肤上跳跃着阳光,没有轮廓分明的筋肉,高大的身影说不上强壮蛮横,只是站在那里,却自有给人一种沉凝如山的压迫。他手里的剑也不同于一般的三尺剑,他的剑身达到了九尺,剑刃的宽度更是寻常剑身的两倍,看上去不像是厮杀的利剑,而是祭祀古神用的器具。

    然而,姬扬和姬玄烨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剑,青铜之剑,荒族皇权的象征,握住它的人只可能是荒原的主宰,来者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姬扬和姬玄烨早已半跪在地,迎接他们的父皇。

    “叶独,本皇等你很久了。”不怒自威的声音压住了荒野上的风,像涟漪一般传遍整个战场,这位荒族中的最强者,拥有最古老的玄龙之血。他前方的荒族大军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喊,风吹长草般分开,荒皇的威严如太阳般照耀荒原上下,没有中域皇帝们的华服锦带,纯碎只是一袭简单的黑衣,然而他仅仅站在那里,却自有君临天下的威严,不可抗拒。

    战场的那头忽的出现了一匹跛腿的马,说是一匹马,倒不如说是一只放大的驴子,它远

    远称不上神骏二字,就连寻常马匹的骏雅也谈不上,纯粹是一匹丑马。

    马匹不算一流,马上的人更谈不上风流,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却仿佛有着七十岁的沧桑,他裹着一张破烂衣衫,边幅不修,脸上的胡须像一丛路边的杂草,散落的发髻在眼前晃悠,像一面随风摇摆的灰色旗帜。腰间还挂着一壶酒,就是普通的酒葫芦,上面的绳扣还卷着粗毛,看上去要断不断,唯一出彩的地方,就是酒葫芦嘴的红绳上挂着一块半月形的玉珏,莹润有光。至于那柄断剑早就回到手里,被他随意提在手心,然而无人质疑剑的威力,倒地的数百荒族兵士就是明证,来人确实是剑塔叶独。

    姬扬和姬玄烨难以置信地看着不远处的叶独,这个名字就像是笼罩在荒族上空的乌云,荒族人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对于他的恨意不亚于轩辕破虏,然而,他们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大,这种复杂矛盾的情绪充斥着姬氏一族每一个皇子心中。

    “姬,姬枫秀。”叶独结巴地说道,尽管他看上去像是半截入土的老者,然而眼睛却亮地吓人。

    “你真的以为能够挡住本皇,还有荒族的铁骑!”姬枫秀生硬刻板地说,像是嘴里含了一块钢铁,透露出若有若无的杀气。

    “二,二十年前,你也问,问过我一样的问题,至于答案,二,二十年前我已经回答过了。”叶独骑着脚下的跛马,一步三晃地走了过来,没有一个荒族士兵刚挡在跛马的前面,二十年前,他和他手里的剑把他们父辈整整一代人埋葬在了这片土地上。

    “大齐已经日薄西山,任何妄图托住他的人,都将被烧成灰烬。”姬枫秀虎目凛凛,他的目光穿越荒原,投向苍茫的北方。

    不久之前,一个强大无比的秘术师走过青铜城头,告诉他们大齐的宿命,他会带来北方的风雪,而荒族铁骑可以踏破冀州城头,入主中原。姬枫秀曾觉得那个秘术师是个疯子,然而,当夸父南侵的消息风吹秋叶般扫过中域,他才明白,有时候,疯子的话或许更可信一些,毕竟他们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大,大齐或许会亡,但,但不会是今天!”叶独从腰间摘下酒葫芦,狠狠地呡了一口,这是他的习惯,大战之前总是要好好犒劳自己。他的动作潇洒随意,然而落在荒族人的眼里,心中不由一紧,因为荒族的传说里,叶独是个喝完酒就要杀人的恶魔。

    “你真以为自己可以挡住十万大军!”

    叶独摇了摇脑袋,袖口挽过嘴角,擦去嘴边的酒渍,“再,再强大的剑也不能杀尽十万人,但,但我们手中并不只有一把剑。”

    “就凭剑塔的区区几把剑?世上只有一个叶独!”姬枫秀虎目扫过冀州城头,看见了城墙上挥剑的宁弈和剑塔传人,但那又如何,荒族铁骑之下,不过再添几缕亡魂。

    “再,再等等,惊喜总是需要时间的。”叶独又呡了一口酒,眼睛却越来越亮,像是夜空里燃烧的星星。

    姬枫秀慢慢拧紧,形成一个川字,脸色苦了下来,像吃了一颗苍蝇似的,“这不可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