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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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风起青萍 第十八章 洛芩(一)

    昊东郡,贾州。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贾州地处昊东郡交通要地,是大齐商贾聚集最盛之地,富庶之极便是帝都天京都比不上。街市繁华,人烟阜盛,市坊建筑,鳞次栉比,犹如巨龙之鳞,一排排错落有致,其间贩卖奇珍异宝,珍禽走兽的商铺无以计数。江湖人常言,天下之富,五分在贾。

    自大齐孝天皇帝与贾州十佬定下“湘潭之盟”后,贾州的税务、城防皆由贾州商盟自理,虽然和其他诸州一般设有布政使、州丞等职,然而城内大小事务无不要经商盟之手方可实行,除了每年上交一定份额的贡银外,贾州几乎自立,世人常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唯有贾州,实为‘贾土’”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一年光景,绿柳新枝,芳草遍地,万物回春,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头涌动,摩肩接踵,贾州城繁华的临海街上,市井小贩,吆喝叫卖,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分开跑!”清脆如铃的声音从身侧传来,正在小摊前摆弄扇坠的天赐一愣,回身一望,一个钱袋从天而降,准准地落在胸前,他顺手接住,眼前一花,一个清丽的身影一闪而逝,如泥鳅入水,滋溜一下涌进人堆里,眨眼间没了影子。

    天赐拿着不知来路的钱袋,一时间茫然四顾,不知所措,他从来没遇见过天上丢钱袋的好事。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一阵叫喝声从人群中响起,一丛人推开人群,为首的一人管家模样,穿着缀着铜钱图案的金色绸衣,体态丰腴圆润,一看便知是富贵人家的管事,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怒气冲冲的家丁,好巧不巧正好瞧见天赐手里的来路不明的钱袋。

    “好个小贼!原来还有同伙,给我抓了!”管家模样的人见着天赐手里的钱袋,手指一点,身后的家丁纷纷卷起袖管地向前拥去。天赐还没来得及抵抗便被三四个家丁按住,他左右挣扎却不能动弹。

    他随向初将军来到贾州,向初平常军务繁忙,大多时间待在军营,留他在贾州的宅子里,高价雇了城里声望颇高,严苛善教的教书先生,专教天赐读书,平日里先生管的极严,不许他随意出门,今天先生回乡寻友,天赐逮着空闲,跑到集市玩耍,谁知遇见这么件古怪事?

    “我不是贼!那钱袋不是我偷的,不知是谁丢来的。”天赐红着脸为自己辩解,他可不想不明不白地进了官府。

    “人赃俱获,还敢狡辩。待会抓到女贼,一起拿官去!”管家模样的人却没理会天赐的辩词,他原先随着少爷上街,哪料不知从哪窜出一个女贼,偷了少爷的钱袋就要开溜,幸亏管家的眼尖,及早发现了,几人追了半日,谁知女贼的跑路功夫实在一流,竟是死活追不上,所幸现在抓着个同伙,多少也有个交代了。

    管家模样的人一把扯过天赐手里的钱袋,解开袋口,可是里面哪里还有一两银钱?气得他下巴的山羊胡子都在打颤,活像随风摇摆的野草。他瞪着圆眼,怒骂道:“小小年纪,做这等下贱事,给我送到官府里去。”

    “慢着!”一声轻喝传来,人群里不知何

    时冒出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着华服、腰佩玉环,手里拿着纸扇,纸扇上的山石草木、飞禽异鸟神韵俱佳,一看便知出自名家之手。那人步伐轻挑散漫,扇面一收,扇骨往手里一敲,一副颐指气使、位高辈尊的模样。

    “少爷!”管家连着几个下人垂首低眉,敛袖收腰,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

    “既然是那女贼的同伙,不如先关到府里,我自有打算。”华服少年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灵动的眸子里精光熠熠。似乎在细细谋划着什么。

    “我不是什么同伙。”天赐一边挣扎一边争辩道,可惜没人理会他这个十三岁的小家伙,仆役七手八脚将他带出了街市。

    天赐跟着他们向东走了几百米,便来到一座府邸前,大门上一块匾额书着:“安乐侯府”四个大字,遒劲方正、气象磅礴。两座千斤重的石狮子分列两侧,雕工精细,神气活现。大门处十六个士卒岗哨执勤,铁甲铮铮、威势逼人,更显得府邸主人地位尊极。侯府正门没开,只是左手边的侧门开了一扇,天赐一行人从侧门而入,步入府内,只见厅殿楼阁峥嵘轩峻,树木山石葱蔚洇润,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这幅模样了。

    来到一处小院,华服少年命人将他丢在此处,锁了院门,径直而出。临走之时,远远地抛给天赐一句话。

    “小子!你哥我姓唐名昊,你可要记住了。”说话的腔调语气不像个锦衣玉食的富家子弟,反倒似个混迹街头的市井无赖。

    天赐兀自郁闷,好端端地天降横祸,他看了眼府邸高墙,顷刻便打消了逃跑的念头,他可不是茶馆酒楼里说书先生口中的侠客,可以飞檐走壁,只好呆呆地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心想先生寻友回来了,可要怎么交代才好。

    唐昊带人离开小院,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管家忍不住问道,“少爷,我们不把那小贼绑了,要是他逃了可怎么办?”

    “不必,你刚刚也瞧见了他的身手,这高楼大院的他出不去。”

    “那为何把他带到府里?”管家纳罕道,他一时之间不明白少爷的用意。

    “那女贼的身手好,你们几个人都拿不住她,这小贼既然是他的同伙,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待会你多叫些人手,我们来个守株待兔,瓮中捉鳖。”唐昊嘴角一扭,露出得意的神情。

    “少爷高明!”管家腆着一张笑脸,领了命匆匆下去了,难怪少爷要大张旗鼓地把人带回来,原来是这个用意啊。

    天赐一人坐在石凳上,仔细瞧瞧了四周,想着脱身之道,高墙难越,翻墙怕是不行,就算上的去,若是摔下来免不了伤筋动骨,他自问自己的骨头硬不过石头。他仔细往墙角看去,昔日在李家倒是见过几个猫洞狗洞的,可这里严严实实的哪有什么小洞可钻。

    正在天赐抓耳挠腮的时候,脑袋一疼,一颗石子直直的坠在脚下。

    天赐一摸后脑,转身回望,一刹时竟呆住了,十三四岁的少女一身青衣坐在墙头,身材修长,青丝如瀑,肌肤胜雪,容色如玉,一泓清水似的眸子灵动秀丽,左顾右盼,似乎揽尽了天下颜色,此时此刻,千万道初春的阳光落在她的身后,小脸上细

    细的绒毛在阳光的映射下,晶莹俏丽。书上所说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真真是有的啊。

    天赐木头似的杵在原地,呆呆地像只笨鹅,两只黑琉璃似的大眼里好似有一潭清池,池上飞燕展翅掠过,荡起层层涟漪。

    “你看够了吗!”少女蹙起鼻尖,一脸的怒色却说不出的娇俏。

    天赐摸摸脑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垂下脑袋,看着脚尖前的一亩三分地,不知所措。

    “哎呦!”又是一粒石子飞来,天赐抬起头,眼里流出不解的目光,他与眼前的倩丽少女素不相识,对方为何三番五次地戏弄他。

    “看在你帮了本姑娘忙的份上,我就不叫你小淫贼了。”少女晃悠着小腿,坐在高墙上,丝毫不担心坠下墙头。

    “什么忙?”

    “当然是帮我引开那帮家伙啦。”少女满不在乎地说道,似乎先前的一切与她无关。

    天赐恍然大悟,原来她就是管家口中念念不忘的女贼。

    “你干嘛偷人东西?”无论是娘亲的教诲,还是教书先生常挂嘴边的圣贤之道,偷盗都是万万不可做的,更何况眼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哪里能看着她误入歧途,天赐忍不住质问。

    “不义之财,不拿白不拿。你看那个少爷,长的白白净净,不用干活就有钱使,那钱不是他挣来的,自然不是他的,那我拿来用用,有什么不行的。”少女语气骄横,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天赐追问道,“那钱是他爹给的,怎么就成了不义之财了?”

    “那他爹也不是好人,住这么大的院子,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嘞。”

    “那你干嘛陷害我?”

    “天晓得你的运气那么背,本姑娘随便一丢就砸到你咯!”

    天赐忍不住想反驳,却被少女打断。

    “你磨磨唧唧的,跟街头的唠叨大妈似的,我可是来救你的,你再废话我就不管了。你知道这个院子多大吗,我可差点跟丢了。”几乎口吐连珠似的蹦出一串话来,少女眼角一横,一副你再多嘴就揍你的神态。

    听见对方是来搭救自己,天赐也不想再纠缠下去,要是晚上先生回来瞧不见自己,手心免不了要挨一顿板子。

    “可我怎么出去?”他看了眼青灰色的高墙,心生踌躇。

    “真是头笨牛,你没看见那棵树吗?顺着树干爬到墙上,不就出来了。”

    天赐面色由白转青,像个没熟透的茄子,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我不会爬树!”

    少女秀眉一蹙,眼里透出鄙夷的意味,似乎遇见了天下间最可笑的事。她质问道:“你别告诉我,长这么大没上树偷过鸟蛋?”

    天赐木然地点点头,小时候贪玩,倒是跟几个伙伴玩过上树偷鸟蛋的游戏,只是他向来恐高,一般做的都是望风的角色,唯一一次上树还摔了下来崴了脚踝,从那以后,娘亲三令五申不许他上树玩耍。

    少女嘟着小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还没来的及挖苦天赐两句,一阵凄厉的破空声传来,一张大网从天而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