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门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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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劣猴二(落洞女之谜)

    此时四周的雾气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用我们安全盔上的探灯往来时的路上照去,薄薄的一层在山洞里随着光柱荡漾着,看样子有个二三十米的能见度。虽然探灯没有照射的地方仍是黢黑的一片,但能见度的提高还是给我们每个人的心底增加了不少的安全感。这就是人的本性,其实人最大的恐惧并不是来自赤裸裸的威胁,而是来源于对未知的猜疑。就类似于赌一赌对手的枪里有没有子弹,永远比直面对手而更容易让人崩溃。

    当我们都稍微庆幸了一点后,紧跟着所有人都开始不自觉的把眼睛在身旁的山崖那一眼眼窟窿上快速而反复的扫过。我们都很清楚现在彼此在想些什么,这山崖上一眼眼的窟窿更黑,更狭小,如果里面有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状况,到时候我们这个队伍就会像被卡在管子里的蛇一样,进退两难。而且那一眼眼的黑窟窿此刻越看越像一张张咧开的大嘴,静静的张开着,等待着,等待着我们这群人‘自寻死路’。

    但纵然是自寻死路,我们又该把自己送到哪张嘴里呢?选择其实也是一种能让人恐惧的东西。

    徐莉依靠在我的右肩下,眯着眼睛,均匀的呼吸着,看样子她似乎很安逸,不过她紧拽着我胳膊的手却仍然带着力道,这说明她并不是真的安逸。其实现在每个人都一样,表面露着放松,内心藏着压抑,我和柱子闲说一些对将下路况的判断,无非就是接下来的路上应该没有地下水和凶猛动物的那些话,一方面是探讨,一方面是说给其他人听,用来安稳人心。石大噶仍旧是抱着那杆儿土枪低着头抽烟,将那张绿军毯垫在身下,压的紧紧的。大唐‘僵硬’的挺在了地上,眼睛瞪的很大,半着嘴似生如死。麻蛇盘腿坐在大唐的身旁,将大唐的头抱在了怀里,轻轻的替他揉捏太阳穴。一边揉一边碎碎叨叨给大唐说着话。因为他话里夹杂着湖南的土腔,说的轻,而且还快,我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感觉他应该是在自言自语的给大唐叫魂儿。刚子蹲在麻蛇身旁,抱着肩膀饶有兴致的看着麻蛇那一本正经叫魂儿的样子,末了忍不住问了一句:“你这念叨着有用?”麻蛇当即不容置疑的保证道:“有用!我们那海儿,他嘞这种情况叫做惊了山魂儿,所以傻喽……你莫得看他在这儿,他滴魂儿还在刚才那地儿没过来哩……我替他喊喊,莫得丢了魂儿,那就傻球一辈子喽……”

    山民有这种说法,就是人在大山里如果遇到什么惊吓后,容易把魂儿丢在山里,所以人就算出了大山,从此也会傻一辈子。我想到了这一点,对麻蛇问道:“你说的这种情况是不是叫落洞啊?”麻蛇眼睛一亮,立即点头道:“少东家还晓得落洞的事儿?”

    徐莉此时也把眼睛睁开了,对我好奇的问道:“什么叫落洞?”

    我笑了笑,果然女人和猫一样,永远保持着好奇的天性,于是对她解释道:“落洞这事儿指的是他们湘西那一带的一种现象,大致是说,有人进了山以后,就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当被人找到以后,往往都是神志不清,形同傻子,而且就算把人带出了大山,那也是会傻一辈子。当地人管这种现象就叫落洞。这种现象男女都有,不过一般都是女的比较多,而且是年轻的女人,所以就有个专门的名词叫落洞女。现在的医学仍然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只是说这个人受到了极大的刺激,是心理性的。翻译过来就是‘吓傻了’。因为是心理性的,所以自然药石无力,往往难以救治。也算是湘西的一处未解之谜吧……”

    徐莉听了我的解释后,表情上不是很满意,应该这种解释无法满足她刚才的好奇心,但脸上仍然作出了释然的样子给我看。这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不过既然说的是麻蛇家乡的事儿,麻蛇自然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的。他刚才没抢我的话头去解释什么叫落洞,那是因为在女人面前要照顾‘老大’的面子,而此刻既然老大词穷了,那自然也就轮到他表现了:“莫得这样说哦,医学是医学,医学不晓得的事还多了哦……”

    徐莉的好奇心果然再次膨胀了起来,对麻蛇笑催道:“那你知道你说说……”

    麻蛇得了‘圣旨’,自然也就不再照顾我的感受了,赶紧认真的给他的‘徐老大’卖宠道:“其实我们湘西哩都晓得是嘛事儿,那些果落洞女被找到的时候,身上的衣服都破破烂烂滴,绑着红绿条块儿,有滴头上还带着花儿,又跳又笑,开心的不得了,被家里人找到后,还不愿意回去哦……你们晓得咋回事么?其实她们都早已没了魂儿了,她们的魂儿都让山神爷给收了去,所以她们就都是山神爷的女人喽,那还咋能治嘛?”

    徐莉这回是真失望了,对麻蛇的解释更不满意,不屑的哼笑一声道:“看来河伯娶亲的事儿,还真是哪儿都有啊……”

    除了躺着不能动的大唐,其他人都不禁乐了起来。就连石大噶的嘴角都不自然的浮出了笑意。麻蛇见所有人都笑了,感觉有点受到了侮辱,但他敢把我们怎么样?只好是赤着脸再三保证道:“你们笑个麻甚子嘛?我对天发誓我说滴是真哩……”

    所有人笑的更开心了。这真是我们这一路走来到现在笑的最发自肺腑的一次了。

    刚子就蹲在麻蛇的身旁,支锅的伙计里他的地位是最低的,虽然是柱子的干兄弟,但在伙计四人组里却属于打下手的‘拉杂儿’,说白了就是个搬东西、打下手、没技术、吃苦力的打杂的,团队里谁都可以支使他干活儿,所以一直没有话语权。此刻见大家笑麻蛇笑的这么开心,刚子也大起了一回胆,对麻蛇耍笑的问道:“蛇哥,你是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河伯娶亲啊?”

    麻蛇被大家笑的莫名其妙,只感觉自己一番‘肺腑之言’却被众人‘不识货’,想想都有点冒火,不过他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了

    ,听到刚子一问,便圆瞪着双眼茫然道:“老子小学么得上过五年级,我哪里晓得谁娶婆姨嘛……他娶婆姨,关老子屁事嘛……”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了起来,徐莉更是笑的眼睛沁泪,勾着头在我耳边嘀咕道:“这可真是个活宝贝……”我也禁不住咬着嘴唇不敢大声的笑出声,只是连连点点头,压着声音回道:“是值点钱……”我俩的悄悄话一说完,禁不住又相视笑了起来。

    麻蛇被众人这么一笑,自己也按捺不住乐来起来,对众人催道:“老子咋了嘛,你们么得笑滴这么猥琐嘛……”

    这一刻连一直强忍着保持沉默的柱子都忍不住哈哈笑出了声。

    刚子揉着鼻子强忍住了笑容给刚子解释道:“蛇哥,兄弟先给你科普一下什么是河伯娶亲。就是说啊,战国的时候,魏国的国王派西门豹到现在的安阳这一代去当官儿,这个西门豹呢,到任之后发现了当地有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就是每年啊都有人往当地的一条河里扔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下去。西门豹就很好奇啊,就问这是怎么回事儿?巫婆说,这是这条河里的河神,也就是河伯,每年要娶一房媳妇,如果不送一个年轻的女孩下去呢,那这条河就发大水淹死所有人。西门豹一听就知道这是巫婆妖言惑众,于是就想了个主意,对巫婆说,你把新娘子领来我看看。看过之后呢,西门豹就说这妞儿长的不好看,麻烦你去给河伯说一声,过几天我给他老人家选个漂亮的,然后就把巫婆给仍河里了。等了一会儿对众人说,既然巫婆不回来了,看来是河神把她留下了,大家都散了吧……所以从此以后,当地就再也没有什么河伯娶亲的故事了……”

    麻蛇这才恍然大悟道:“哦……说滴是这么个事啊……”然后反应过来了,对徐莉认真的解释道:“徐老大,我么得骗你,刚子说滴这个故事是假哩,我一听就知道是假哩,跟我们那儿滴落洞女是两码事,这河伯娶媳妇儿是人给他送滴,我们那儿落洞女是山神爷自己选滴,么得人去送嘛,谁肯把自己闺女送过去滴嘛?这哪能是一样滴嘛?”

    徐莉听了之后,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点头道:“你说的也是个道理……”然后又摇摇头道:“可我还是不信什么山神娶亲……”

    麻蛇见徐莉还是油盐不进,只好无奈的‘哎吆’道:“你问少东家嘛,落洞女的事儿在我们那儿都两千多年传下来了,那能有假?”

    徐莉反驳道:“那落洞的还有男的呢,难道山神娶了女的还娶男的?”

    所有人都跟着又嘿嘿笑了起来,这回麻蛇的脸色有点真挂不住了,张着嘴顿了顿,强解释道:“那是碰到了女山神……”这下就更让人发笑了,也更证明了麻蛇的‘理亏’,这场辩论因麻蛇方的论据不足,看来即将就此谢幕。

    麻蛇是一片真心碰到了‘蛮不讲理’,见说不服徐莉,一耸眉毛,干笑了声:“科学么法解释滴东西多了去喽……”我看到他喉头抖了抖,手也在大唐额头上要拍下去时,知道他想拿小唐举例子,却顾忌不敢再刺激大唐,所以只好含恨作罢。

    我赶紧缓和他俩情绪的对徐莉说:“说了是湘西的未解之谜,一两千年的事儿了,能被你俩三两句话给解释了?”见徐莉有些不甘心,赶紧再宽慰她道:“等咱们这边的事儿办完之后,我和你一起了解了解不就行了?”徐莉的神情这才真的释然了下去。

    就在我以为这个小插曲即将到此打住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柱子在旁边开腔了,特淡定的说道:“什么未解之谜?只是你们不知道什么事儿罢了……”

    徐莉的神情瞬间再次点燃,看到她这一刻的变化,我知道如果这事儿待会不能说个一二三出来,她的落差感就不再是我一言两语能压下去的了。不由得让我对柱子暗暗的埋怨道:“你这不是找事儿吗?”于是对柱子耍笑的催道:“哦?大师兄知道……敢情大师兄赐教!”

    柱子笑了笑,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徐莉,说道:“这事儿我还真知道怎么回事儿,只是怕你们知道真相后接受不了……”

    其实他之所以说这么一句并非是他不想说,而是他要给我们,尤其是徐莉一个心理上的缓冲期,同时也说明了他的答案有些残忍。徐莉的眉头微微的缩了一下,不过就这一瞬间而已,也可能是因为我在身边的缘故,所以她将我的胳膊紧紧的搂了一下,好奇心终于战胜了未知的恐惧感,期待的等着柱子的答案。

    柱子看了徐莉一眼,见到她这个状态,知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这才把答案对我公布:“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落洞女,害人的是土匪。湘西山多,所以自古多匪患,建国之前有十寨九窑之说,意思是十个村寨可能就有九个里藏着土匪窝。这些土匪平日里在山上劫道,遇到漂亮落单的女人之后,就把女的给掳到了山中的匪窝里糟蹋了。可这些被糟蹋的女孩有的是附近村子里的姑娘,一旦消息走漏,湘西民风彪悍,女孩村子里的人自然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报复,甚至会联合官府进行剿匪。那些土匪在附近建巢,能瞒的了官府,却瞒不了附近的村民,得罪了村民,匪巢自然也就完了。所以他们把女人糟蹋了之后,为了应付这种情况,就会给女的吃一种药,将女的变的疯癫之后,再披红挂绿的扔到容易被人发现的地方让村民找回。村民找到已经疯傻的女人之后,自然也问不出实际原因,而这些女人之前可能是黄花大闺女,所以一验身,也瞒不过去,于是土匪就故意散布消息说这些女人‘落了洞’,是被山神娶走了。村民结合着女人疯疯癫癫又破了身的情况,加上自身的愚昧,自然就相信了这种说法。而且因为是山神把女人糟蹋了,自然也没人敢再追究,土匪也肯定不往外说,所以一来二去就在湘西流传了这种落洞的说法……”

    这个解释应该是最让人信服的了。更何况柱子的爷爷就是土匪出身,所以他能知道这种事儿的奥秘,自然也不为怪。等到他的话说完,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应该是都接受了这个解释。我看到了徐莉脸色有点发寒,应该是仍然接受不了这种残忍。其实这种事儿的残忍还不仅仅是糟蹋了这些女人,而是数百年乃至上千年来它竟然可以像一条‘规矩’一样‘传承’下来,让土匪们可以肆无忌惮的仗着它作恶而不受惩罚,这才是真的残忍。

    我对柱子问道:“那男的落洞是怎么回事儿?”

    柱子笑了笑,道:“其实那些落洞的男的大部分就是土匪,平日是住在村子里当老百姓,暗中却勾结着山里的土匪当线子,比如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就会进山报警。可能是犯了他们内部的规矩,也可能是不被其他土匪信任要‘跳水线’,所以土匪内部就要除掉他。但因为他的表面身份还是附近村子里的山民,所以不能直接杀了,怕惹麻烦,于是就一法儿多用,也把他灌了药,弄傻了之后扔出去,也就成了传说中的落洞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无辜百姓被土匪劫了,不想杀或者是其他原因不能杀,就同样这么处置了……”

    我相信这种解释,合情合理,无以反驳。而且柱子还特意的对麻蛇问了一句:“蛇哥,你想想看,最近三十年之内,你们湘西还有所谓的落洞的事儿吗?”

    麻蛇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滴对,最近三十年几年还真滴没有听过这回事儿……”

    他的回答自然也就为我们点明了原因,之所以‘延续’了千百年的落洞女的事儿竟然中断了三十年,那只能说明不是山神不娶亲了,而是现在的治安环境好了,土匪没了,自然也就没了落洞这种事儿了。

    徐莉的好奇心终于得到了满足。不过这一刻看她的样子似乎是有点后悔知道这个答案,脸色寒的有点发白,应该是为女同胞而设身处地的纠结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不甘心的释放了出来:“一个年轻的女孩遭遇这种不幸就够惨了,还要傻一辈子……太残忍了……”

    她想问的问题我当然明白,于是替她对柱子问道:“这种害人的药是什么药你知道吗?”

    柱子摇了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事儿我也是听我们家里的那位老棍儿说的,更何况是跟他那姘头说的时候,我在一旁听的……不过他那姘头也好奇这个,就问了他,他说是土匪头子传下来的秘法,只有土匪头子有,其他人都不知道具体配方是什么,只有当土匪头子要开新窑传代的时候,才会把这方子传下去……”

    他因为对他爷爷的事儿一直耿耿于怀,所以从不喊他爷一声好听的,不管人前人后,都是叫一声‘老棍儿’。而且因为受他爹的教导,认为他自己的亲奶奶才是正房,所以他的那个后奶就算是给‘老棍儿’生儿育女了,那也不算是有名份,所以也就喊的特难听。不过他爷爷对此反倒不怎么生气,应该是出于对柱子亲奶奶的愧疚吧,所以只是不许他当着人前去那样称呼他的后奶而已,至于柱子认不认自己,也就不过多强求了。

    我知道‘老棍儿’是他爷爷的小名,曾好奇过这一点,私下对我爹问过:“你以前不是说收徒弟要看重人品吗?柱子对自己长辈这么不敬,你为什么还收他?”我爹私下给我解释道:“不能一概而论,柱子这才是真的有情有义,他爷那才叫不厚道,家里既然有了一房,参了军,出息了,就该把家里的正房接来享福,他倒好,觉得自己提高了,正房是旧社会了,竟然连个说法都没有的又重新成了家,那柱子骂他还不应该吗?而且柱子一直也没想靠他爷的树乘凉,他越是这样,我也越喜欢……若是一听说自己有个这么厉害的爷爷,立即就屁颠屁颠的赶来靠大树,一口一句给他的后奶献媚,这才是忘本!”

    所以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算真正的接纳了柱子成为我的师兄,而不是他对着我爹拜师的那一刻。

    我看出徐莉的表情流露出要问‘老棍儿’是谁的兆头,赶紧在她手上暗暗一握,徐莉也立即意识到了我的用意,瞬间闭上的了嘴,对我羞涩的一笑。老棍儿毕竟是柱子的爷爷,他不认是他的历史原因,但血脉事实改变不了,所以我们要是这样喊就是柱子的不敬了,于是我赶紧岔开话题,继续替徐莉对柱子问道:“那……那些女的这辈子就只能是这样了吗?无解?”

    柱子点了点头:“听老棍儿的意思,应该是无解……”跟着苦笑一声:“要是能解,那不就不是山神娶亲了吗?”

    他的这句反问是在理的,就算是有药可解,那土匪也不敢去解。一旦解了毒,那些女人清醒过来,就会把事实说出去,而且也会让村民醒悟过来落洞女根本不是山神娶亲,这对土匪而言将是毁灭的……

    所以这条逻辑摆在了这儿,落洞女的问题就注定成了一个死结,没人会解,也没人敢解。这一刻连我也放弃了最后一丝‘拯救’的念头,不禁替那些落洞女惋惜道:“这是种什么药啊,这么厉害……”

    我这就是随口的一声感叹,根本不奢求能从其他人那里得到什么答案,可世间的事儿往往就这么让人出乎意料,我的话刚落,就听到我的身后悠悠的传来一声:“不是药,是蛊……”

    我愕然了,柱子也愕然了,所有人都愕然了,除了躺的绷直的大唐,还有一个就是淡定的又点上了一根儿烟的石大噶。大唐不惊诧,是因为他此刻估计正魂游太虚,翻着两眼望着天,此刻就是在他耳边放个炮仗,估计他都不会有什么反应,而石大噶之所以淡定,是因为这句话就是他说的。

    而我们惊愕的原因,也恰恰就是因为这话是他说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