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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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三头暴怒的大熊俯冲下来的骇人景象,让人在第一时间忽视了被追赶的在前边撒丫子跑的少年,等有人注意到他的时候,已经冲进了逃跑的人群里,混成一块儿了。

    这个穿着麻布长褂子和宽脚灰裤的少年脸上惊慌,控制表情的肌肉一抽一抽的,跑起来飞快,专门往人多的地方跑。

    那三头熊像是认准了人一般,死命在后边追,不时一掌扇飞了落在后边挡在路上的喽啰,然后就没见挨了熊掌还能站起来的。

    愈发害怕的山匪们,见到这个少年过来,恨不得一巴掌甩在那张害怕得扭曲了的脸上,只好没命得散开,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倒霉的。

    山匪头子大怒,抽出马鞭往混乱的人堆里挨着人就抽,大声喝骂着维持秩序。

    有人指挥之后,渐渐地,好几百号的山匪喽啰稳住了跟脚,尤其是那上百匹战马一摆,暴怒中的三头大熊也清醒了一些。

    山匪提枪或长矛的刺过来,破开皮毛后还是能对棕色大熊造成一些伤害的,刺痛感累积后帮它们寻回了理智,隐隐对峙起来。

    只要碰到的野兽是有理智的,一般成群结伴的人不主动招惹,都会相安无事。

    于是山匪头子留下一部分人面对着三头已经冷静的棕色大熊,调转马头,领着麾下小卒向趁乱杀出来的雷恒他们追了过去,已经架好的绊马索会迟泄他们的速度,还能够撵上,那么这伙人就逃不出他的掌心。

    他发现,有个原先没见过的麻布褂子少年乘马混进了那十一人里,听手下们七嘴八舌地唠叨,总算是知道,就是这个小子引来这三头暴怒的棕色大熊,好好的一桩买卖差点给搅黄了,对其大恨,呼斥道:“谁给提着他的脑袋到我跟前,寨子里的女人随他挑!”

    于是,本来士气不高的山匪们嗷嗷叫唤着拍马追了过去,两拨人的距离迅速拉近。

    雷恒还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那个引来熊的少年就已经麻溜地钻进了一伙人的包围里,死死黏在了赵樱身边。

    赵樱自然记得李淳熙,才见过面不久,却喊不出他的名字,颇感厌恶嫌弃地蹬脚踹了一下李淳熙抢来的那匹马的马头,想让他离自己远一些,破口大骂,完全没有皇家公主的涵养。

    李淳熙也是无语了,这不是你边上安全一些,谁乐意挨着了!这么个关头,还记得耍小性子,他忽然有些心疼这些担任赵樱护卫的人。

    念头翻转间, 毫不客气得一脚踢了回去,正中赵樱的脚心,要不是她马鞍抓得稳,就该摔下马去了。

    左右护卫大惊且怒,喝骂道:“大胆!”

    赵樱气得哇哇叫唤,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很想将这个不知姓名的贱民拖下马活活打死!

    雷恒装作什么也没听到,其实混乱的时间很短暂,拉开的距离根本不够,后边嗷嗷的吆喝声听得清清楚楚,他忽略了跑惯了山地的马和跑惯了平地的马是有区别的,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喘息时间很快就会耗尽。

    雷恒抽出马环上的长刀,单手挂在马鞍上,挥刀断了前面的连串绊马索,然后一个晃荡,跨身回了马背,丝毫没有迟泄马速。

    李淳熙大声叫好!

    赵樱回头恨恨刮了他一眼,骂了一声没见识的蠢货贱民。

    雷恒不见喜色,当他们冲出缓坡的时候,已经有弓弦振响,进入了人家的射程,现在他们就是人家的靶子,把后背心留给人家射。

    比较了瞬间,雷恒那定了主意,下令调转马头,喝道:“一字排列!”

    极有默契的护卫跟着调转方向,让过了动作慢了一拍的赵樱和李淳熙,勒住了缰绳。

    李淳熙顿时眯了眼睛,减少斜坡穿过来的光线,心有决断,一手撑在马背上,飞身越过一丈多,抓住了赵樱的坐下马鞍挂环,稳当落在了上边,一左一右,捏死了赵樱的两只手,不让她操纵缰绳,马儿顺着惯性继续前冲。

    李淳熙抢来的那匹马受不住大力,马背被压地一沉,控制不住方向,往前翻滚,咔嚓两声,摔断了前腿,哀鸣不已。

    背后破空声大作,一柄长刀横着扇了过来,压迫得李淳熙往前贴住了浑身僵硬了的赵樱,却没心思感受怀里的娇嫩,他感受到了死亡在注视着自己,毛孔倒竖着根根汗毛。

    “哞!”

    雷恒胸口起伏,整个儿涨了起来,却并未耽误手里落刀,然后一声响亮的牛哞从嘴里吐了出来。

    李淳熙坐在前边,扬鞭一挥,驴子拉车,穿过了热闹市子。中途停了两次,买了一些白面和两只老母鸡,兜里的铜钱就没了。

    兜兜转转,出了官道就是乡间的凹凸土路,过了半个时辰才到了下河村,稀疏的茅屋间杂着一两间土胚房子显示这这个村落的没多少余粮,现在正是秋收的日子,家里没事的娃都给赶了出来,到地里头拾捡麦穗,能帮补一些是一些。交过官粮后,又不是大户,剩不下多少余粮,勉强过冬而已。

    矮树坡周围净是杂草了,一条走出来的狭窄小道愈发显得孤单,勾连的那座新修的土胚房子不算太大,却精致,外边竖起了篱笆,听张宪说,阿娘想要在来年春天种些菜。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张宪娘俩跟左右的关系挺差的。一个寡妇带着个豆点大的儿子,于是就泼辣起来,生怕给人欺负,久而久之,张宪长大了,她也回不去了。

    一路抱怨着过来的徐大夫立马跳下了板车,拉过药箱子背在肩上。原本还想着加钱来着,一看这光景,也就不好意思提这一嘴,埋怨几句后,跟着李淳熙推开了篱笆栅子,进了里边。

    “谁来了。”

    屋子里传来了一把颇显年纪的女声,听得出说话的人没多少力气。

    “阿娘,是我。”李淳熙手里提着白面和两只咯咯叫的母鸡,用脚推开门,一边回应,一边请徐大夫进去。

    两扇窗户外边挂了些风干的蒜头、辣椒,窗户并未打开,屋里显得有些暗,李淳熙走过去推

    开。

    躺在床上的女人抬起手背遮住眼睛,埋怨道:“打开窗户做什么,怪亮的。诶,还以为啊宪回来了,没成想是你个坏小子。”

    徐大夫过来号脉,拉过了女人的手,仔细顺便观量了一下:半白的头发、皱起的土黄色皮肤,

    唇苍白,眼睑有些肿,苦着一张脸。坐着就能听到拉风箱似得呼吸声,不时咳嗽两声。

    李淳熙守在一边,嘴上抱怨:“我要是坏,那都是给你儿子带坏的!亏得我还买了白面和母鸡,想着给你做点好吃的。”

    阿娘咳了两声后,觉得舒服一些,想斜睨瞪他,却没那个力气,说道:“我也没胃口,不贪你这一口吃的!知道我儿子坏,还往他身上蹭,你是活该。梁峰呢?”

    “给事缠住了,会来,你骂他几句,兴许就到了门外头了。托人给啊宪带信了,不过镇守军不好进,得等等,估摸后天就能回来了,又没入军籍,管的不会太严。累着就别说话,留着点力气待会吃东西。”

    李淳熙说完,寻摸到隔壁的厨房,把白面快放到见底的米缸里,两只母鸡丢在地上由得它们爬。

    水缸的水还是满的,油盐还有些,东西收拾得也算干净,李淳熙就不计较那个请来帮着料理的婆子是不是暗地扣下几个铜钱了。

    这年头,寻个合适的人也难,也没听阿娘抱怨什么,她可不是个拎不清的软性子,没必要多管。

    李淳熙拿了菜刀,拔掉脖子靠前的鸡毛,一刀隔了下去,用筷子挑出气管轻轻划开,丢到地上,将另一只在地上挪着爬向门口的母鸡提溜过来,如法炮制。

    灶台起火,等水开了,倒进大木盆子里,把两只咽气的母鸡丢进去慢滚上三圈,鸡毛就好褪很多。之后在鸡胸前和鸡屁股下各开一个口子,直接掏出内脏就行。

    正收拾着,徐大夫就喊人了。

    李淳熙洗了洗手,进屋先是看了眼又睡了过去的阿娘,见徐大夫脸色不大好看,把人拉了出去,低声问道:“怎么样?”

    徐大夫没说话,把手里拽着的短麻布摊开,亚麻色已经被暗红和铁锈色侵染了小半。

    李淳熙抢过来,仔细瞧了,淡淡的血腥味钻进鼻子里。

    徐大夫叹了口气,这才说道:“这是从她枕头后边找到的,待会儿你放回去。这是肺里积血,以前也碰过,可是说句你不想听的,没几个人活下来。”

    李淳熙明白他的意思,一时间心里堵得慌,沉声问道:“您有没有法子,总得试试!”

    徐大夫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把握,只能开一副方子,你抓来熬了,试试有没有效果。不过还是劝你,尽早地,有什么事都做了,可能熬不了多久。”

    说完,从药箱里拿出纸笔和砚台,提起桌上的水壶,到了一些水进砚台里,开始研墨。

    李淳熙道了声谢,放轻脚步进了房里,把那条短麻布放在了枕头后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将手拢回被子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