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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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气势足,别人眼里就不是吃白食

    吉时已到,吹奏乐曲的戏团子身穿红色袍子,同色的长腰带缠在腰间,打了个花结,分立红毯两旁。

    新娘出阁,与世俗大不同。

    能来净幽谷的,自然知道天山族的规矩,事先就交代下去了,并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一个个循规蹈矩,跟着那些穿丝袍的天山族人一块儿欢呼起哄,除了客人,一般都是女子站在前边,闹腾得最厉害。

    钟离艳大红喜袍穿在身上,凤冠闪烁,少了遮掩的红巾,给一个俏丽丫头牵扶着,往大堂走去。

    斟酒的忘了照看,酒浆溢出了杯子;玩闹追逐的皮娃儿垫高了脚尖,往人群里钻;端菜的小斯撞在了谁的腰上,忙说着对不起;聊得正起劲的老友,忽然没了动静……大伙儿都赞了一声:“今个儿的新娘真俊俏!”

    红毯的另一头,一个老嬷嬷牵了一个同样红袍喜服的少年,走路的脚步声像是帮谁召回了魂儿,眼神怪怪的望了看着脚尖碎步走路的新郎官,安静的氛围又热闹了起来。

    头一次见这等阵势,李淳熙这会儿真的通红了一张脸,直到老嬷嬷把自己的手交到钟离艳的手里,出门后,这才第一次抬了头,给惊艳了一把,小幅度晃了晃脑袋,想要翘起一侧嘴角,又忍了下来。

    有些好笑地牵着李淳熙,钟离艳倒显得落落大方。

    门梁上挂着红花长绸缎,门槛上一盆旺火,一对新人齐齐跨了过去。

    想要跟着进去的一众人给拦了下来,净幽谷的长老欧刚有些无奈,人推着人,而他就在最前头,又不好使劲,差点给火盆燎着了衣服,只能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劝告:

    “里边是私礼,只能长辈观礼,诸位回去吃酒席吧!”

    在前边最有劲的那个撸起袖子,扯着嗓门喊道:“少说废话,兄弟们一块儿使劲,冲进去,今晚还带你们一块儿闹洞房!”

    正和净幽谷长老钟离饰聊天的华柳年听着觉得耳熟,转头打量了两眼,顿时脸黑,抱拳说了一声“抱歉”,跳进了那伙子受了鼓动的人堆里,直接伸手狠狠揪住了领头青年的耳朵,拖着往外走。

    关山月顺着舅舅的方向快步走,仍是疼得厉害。

    许多人盯着这对外甥老舅,华柳年另一只手捂住脸,叹了口气,自语道:“没脸见人了!今天要不把你这畜生打个半死,我都对不住你爹娘!你们这帮崽子还不给我滚下来,跟着起什么哄!”

    六合门和东流馆的后生缩了缩脑袋,顿时四散,围着的人霎时少了一半多。

    “这话不是该我说的吗?”

    关山月小声嘀咕,结果耳朵上的那只手一使劲,疼得立刻求饶。

    华柳年沉着脸问道:“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说‘对不起’呢舅舅,快放下手吧,人多,脸上不好看……”

    ……

    大堂里,装扮得喜庆,唯一出人意料的是,那对新人儿,各自搬了张椅子,相对坐着。

    李淳熙小腿搭在大腿上,抖着另一只小腿,抓起桌上

    的茶壶,抓着壶嘴灌了一口。现在安安静静的,隔着一道门,门外的喧嚣好像就走不进来了。

    一条红毯,自南厢房的雕角楼铺垫向前,少说也得三里地,走了一路,人头汹涌,李淳熙越往后就越喜欢瞧着自个儿脚尖走路,漫长的像是熬过了大半辈子。那些天山族的人还好说,就算欢庆的态度不大对劲,也可以奔着其风俗去理解,但是外来的宴客赤裸裸的眼神就让人受不了了。

    好在他的的事儿也算是完了,只需要找个地方挨到入夜,乔装一番,偷摸着溜了,这一趟就没白跑,有赚头,好一段时间都没必要为练拳的银子发愁了。

    “待会儿不需要我露脸了吧,外边闹腾得厉害,好在没几个认识的,应该不会碍着以后讨个小娘。”

    李淳熙想起了某个刻意漏掉的老头儿,松了一口气,由得屁股往前滑着,摊开手搭在桌和椅腿上,继续说道:“现在是不是给个准信,你说的那条逃生密道在哪呢?心里没底,现在都没心思补个觉了。”

    钟离艳拨弄凤冠,刚才做得急了,有些歪斜,闻言,从袖口里摸出一张纸来,两指压在桌上,推了过去,说道:“这是线路图,上边标着的红点就是了。今晚子夜,众人歇息了再走,免得露出马脚,坏了我的事,到时候可别忘了怪我翻脸不认人。其实你留下来也可以,姐姐还能少了你的一口吃的,保准养得白胖。”

    李淳熙接过,沿着角摊开,上边画了一条拐了两个弯的长线,自此院落为起点,延伸到一处不起眼的山包,路上的建筑都做了标注和描写,就是差了比差,大小远近是看菜下碟,随着执笔人的心意走,看习惯了各种地图,他总觉得有些别扭,对着临摹一张标准图画的冲动。

    现在的人办事都这么不牢靠的吗?之前的路线图也是,压根就没体现出认真工作的态度来,也就自己不是他们的头儿,不然铁定痛批一顿,再寻个人教教怎地画图。

    李淳熙长长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一只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神色颇为无奈,显得有些心浮气躁,边捏着纸角沿着折痕叠好,塞进腰间的腰带里,问了一句:“这里有量尺吗?”

    钟离艳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接他的话,起身后,把椅子推了回去。算算时间,也该出去敬酒了,没成想来了这么多贵客,总得有所表示才是,不能落下谁啊,免得脸上难看。

    到了门槛上,钟离艳忍不住回过头来叮嘱一句:“别出了这院子,记住了!”

    李淳熙小幅度点了点头,眼睛的瞳孔随着钟离艳摇曳的身姿缩小,直到给一堵墙走了出来遮挡了视线。

    敲着桌面,溅出的茶水珠儿抖着抖着就没了,终于双腿抬高一蹬,整个儿起了来,顺势一只脚尖抵住椅子前沿稍微用力一送,椅子顿时回了原位,就是晃得有些明显。

    李淳熙想起阿吉来,虽然比不上人家,好歹没给瞧见,一边思念着快个把月没见的酒肆伙计,一边四周仔细查了查,为了引人耳目,这里本来就没安排人,但是为了放心,还是主动搜一遍比较好。转了一圈后,李淳熙拿出钟离艳给的那张纸来,打开茶壶盖儿,丢了

    进去,然后合上。

    走到大堂西角,好些个燕子窝列成了一排,相互的间距并不一致,李淳熙左右抖了抖脑袋,缩了缩肩膀,把不适感弄走后,这才纵身一跃,一手环挂在横梁上,掏出了一个布包,布包被压出的边角能辨别出里边该是放了三个巴掌张开大小的盒子。

    呵呵,谁耐烦等到晚上,指不定有什么变数,想要拉着老子爷下水,这女人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晓得心里头在疯些什么。这张线路图上记载的密道他也不打算走,在这地方待了老长一段时间,要是还摸不清净幽谷的巷子小道这些,阿爷教下来的东西不就白学了!

    很快,乔装一番后,穿上绿柳存下来的那套麻布短褂和裤子,把盒子叠放在怀里,显得鼓鼓涨涨,然后选了个僻静的地儿,翻墙走了。

    稳稳落在地上后,有个吸溜着鼻涕的男娃儿正撅着屁股绑裤带,鬼鬼祟祟的,忽然听到动静,扭过头来瞧见李淳熙,顿时立了起来,挪动脚尖,站在了新挖的小土坑上前边遮掩,警惕道:“你是谁啊,干嘛在这里偷看我!”

    这娃一身黄色短袖褂子,里边套了一件里衣,显得十分臃肿,像是个大肚子水桶,腰间挂了一个荷叶包,用草绳栓着。

    李淳熙阴沉着一张脸,两步走了过去,厉声反问道:“我是谁,你说呢?”

    鼻涕娃缩了缩脖子,要不是见他垂下的耳朵弯了弯都瞧不出来,其脚下拨了拨土,接着又站直了,低着头不敢见人。

    李淳熙低头往下,一把扯下了荷叶包,在鼻尖嗅了嗅,用手捏了捏,应该是一只烧鸡。

    鼻涕娃明显急了,跳起来扯着他腰间的麻布短褂,着急说道:“你还我的烧鸡,好不容易才在席上藏下来当夜宵的……”

    还没说完呢,李淳熙重重哼了一声,吓了他一个哆嗦,不敢再吱声了。

    李淳熙指着不远处的阁楼,说道:“那儿就有茅厕,谁让你在这儿拉屎的,这是在砸我们净幽谷的脸!没打你一顿都算是轻的了,还敢讨回席上顺下来的烧鸡,嗯,是我们没饭给你们吃饱吗?没收了!”

    说完,背着手就走了,中途扯开草绳,抓着个鸡腿一旋,而后轻轻一拔,便拖了下来,大口咬了下去。

    这里的人都是没眼色劲的,姑爷不是饿着肚子么,也不事先留点饭食在大堂,净是些假的干果,还堆成个“叠罗汉”,好看有个屁用,都不能吃的。

    鼻涕娃哭丧着脸,吸溜了一口鼻涕,想哭又不敢,病怏怏扒拉着土埋好离了自个身子的金黄。

    又不是他想的,那间茅厕黑乎乎的,一进门就吓得跑出来,憋了好久了,爹爹又喝得烂醉,没人搭理他,这不就自己找个法子嘛。在外头,多少人也是这么干的,怎么不去抢他们的烧鸡!

    爹爹说富贵人家什么都多,尤其是破规矩,让自个好好待在他身边,结果到头了,两杯酒下肚,恶声恶气地把儿子给撵走了,说是打搅吃酒,不孝顺……

    想着想着,又记忆起刚才那张阴沉的脸来,没忍住,哇的一声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