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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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不要喜欢背后打报告的人

    汴梁,赵国都城,繁华之地,九十九里的望柳河轻挠着过路的风,聆听着夹带的喧哗。

    今日,赵皇巡城!

    礼队走在前头,高声宣号。身后两根戏竹敲击,调和着六乐管、七孔笛和云锣的音色差异。左右的导迎鼓十步一响,金色的龙旗分列两侧,各十八面。

    站在仪仗外的百姓人站人,翘高了脖子,终于见到了迎面而来的玉辂,天青色的车身搭配金黄色的辂圆顶盘,垂落的镂金丝云连接了边上的赤色龙羽纹,四柱盘绕五爪金龙,车门前垂落珠帘,遮盖了里边那位身着黄袍龙服的年轻男子。

    不知道是谁,最先喊了一声“陛下万岁”,很快,自仪仗的末尾呼应起了城头的乐队。

    玉辂前,十六匹纯色高头白马,步伐一致,不急不缓,调控整个仪仗队列的前行速度。两侧甲士尽皆身披银色轻甲,腰挂长刀,头顶的朱红璎珞。被夹在中间的,还有那朝中各路人物,皆是手中权重。至于那皇室姻亲,紧随玉辂之后,不敢逾越,不甘落于人后。当今的天子,方才及冠,婚嫁之事已然,却未曾有子嗣诞下,故而其中多是先皇遗孤或弟兄,亲王不在少数,但是有封地切有实权的,也就那么三位,柳济王赵培、恭亲王赵阔以及鼓山王赵连吉。他们一个是赵皇赵玺的皇叔,一个是赵皇的叔公,最后一个则是他亲封的皇弟,各自手握食邑封地,皆有私军数千,却不得干预朝政,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

    三省六部的人物骑乘步行,唯有年事已高的四柱泰国公得有恩喻,可以乘坐步辇。这里边的小圈子很多,不过大概可以分为三个大圈子,以中书令王璨为首的朝中新贵、以泰国公为首的先皇一派,还有就是夹在中间,做事圆滑的中立派,以尚书令何开镰为首,也算不上是党派,只是抱在一起取暖罢了。

    庄严肃穆的出行祭祀,无人胆敢出生喧哗,不过细声言语并不禁止,礼部那些古板家伙也不会来管制,讨个没趣,但是两侧的朝廷大臣却脸眼神接触都无,夹在中间的人就颇为难受了。兵部尚书宋哲已经年迈,走动间已经颇为不堪,其下侍郎李亭之夹住其腋下,勉强撑扶前行。路途遥远,现在都堪堪出城而已,远在数十里外的主祠现在连影子都看不到,好在每天日半就会休整两个时辰,入夜扎寨,不然真的熬不过去。

    走了三日,累得半死的文官们终于松了口气,礼部尚书陆恒良终于宣告祭天开始。

    赵玺走出了玉辂,自有小太监蹲下,尽量撑平了腰背,供他下榻。

    黄袍金龙,接受着万人朝拜,英气却冷漠的脸上隐蔽地露出了点儿愉悦的弧度,随即压下,循着白石阶梯,步入主祀。

    这次祭天,是宣告先皇死讯,也是昭告他赵玺登基,新年号的延续。

    当日,赵国统一纪年——续统!

    庙堂内外,举国欢庆。

    不过一人除外,他就是百骑司的宰司大人徐袁野。此时,趁着祭天间隙,来到赵玺所在黄营,脸色匆忙,等待着通报的太监宣其进账。

    小黄门拉开帐帘,低着腰,说道:“陛下有

    宣。”

    徐袁野在身上拍了拍,黑色的紧身宰司官服沾的了尘土飞扬,这才进去,朝端坐高位的赵皇献上叩拜大礼,“叩见皇上,皇上万安!”

    “赐座。”赵玺睁开眼睛,十指交叉撑住下巴,“徐宰司挑这个时候见朕,定是有急事?”

    一旁伺候听令的太小黄门搬来张圆顶长椅,徐袁野不敢起身下坐,拱手过顶,愈发恭谨。

    “非是微臣不敬祭天大事,有意打搅陛下安宁,确是有急事相报。”

    赵玺放下手,靠拢椅背,盯着不敢抬头的徐袁野,问道:“什么事,居然不能等到祭天之后再处理!”

    徐袁野不做声。赵玺会意,让不相干的人离开,说道:“起来吧!”

    徐袁野走到赵玺跟前,俯身低声:“事关凉州,那边的百骑司暗子突然被启用,乱了套,不少人给揪了出来,有点愈演愈烈的架势……”

    赵玺皱起眉头,来回走着,“那边不是有李安老爷子守着吗?怎的会出事!来龙去脉清楚的话,就不要藏着掖着,我没空听你来官场上那一套!”

    新皇登基,别的不说,这份帝威比之先皇要重不少,加之年轻气盛,做起事来不拖泥带水,对于先皇处事一直颇有微词,朝堂之上,若非一言而决,要这顶上冕旒作甚!

    徐袁野擦了擦额角,早先准备好的说辞忘了不少,好在大概还能记得清楚,当即一句一句抖了出来。

    …………

    净幽谷演武场的边上,李淳熙蹲坐在石台上嗑瓜子,绿柳站着,头微抬,她对面的人就是个贵公子,心中不免局促。

    李淳熙递了一把过去,伸手在绿柳的衣兜里又掏了一抓,结果给人在手背上拍打一记,有些疼。

    千机伏接过,也在那里嗑了起来。

    这是位妙人,谈吐风度那是没的说,难怪不少人支持那还没见过面的谷主与他结为……嗯,若是撮合了这位爷和谷主的好事,或许就能摆脱了净幽谷这里的破事,顺便赚点儿人情走人?

    李淳熙心里头想了些没头脑的事儿,赶紧把念头掐断,毕竟都是些没可能的事。

    要真是如此简单,来的时候就不会把自己的眼睛蒙上,即使得了蓝石大护法的青睐,谁又知道能挣得几分面子,到时候一般无自由,顶多留在这山谷,熬到老去,或者换个法子取得人家信任,步步为营,才可能走出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可是,这不是白白找罪受吗?

    聊了一会儿净幽谷的风俗人情,渐渐不再生分之后,话题绕回了自家身上。

    “机伏兄,听说你是千家的人,风流倜傥的模样,一看就是个人杰咧,怎的就把你推出来,进了静幽谷这个没有底的泥潭子。”

    千机伏,点了点头,吐出嘴里的瓜子壳,用手帕接住,放到石台靠角的边上,这才说道:

    “额,二牛,你说话还真直,真是个妙人。好多人说话曲曲拐拐的,唠嗑了半天都没到点上,费劲。其实呢,跟你说说也没关系,哪个家里没点事儿,尤其是大家大业的,人

    多,事儿也就更多了。这不,看我不顺眼,就把我挤出来了呗,放着这么好的借口,不用白不用嘛。至少顶着为家族出力的名头,不用被人嚼舌根。里边的细节就不能说了,毕竟都要点面子,我还有能跟他们翻桌子说话的能耐,先忍着。”

    李淳熙放下瓜子,站了了起来,拍了拍手,“理解理解,等咱们把某个娘们收拾了,还不都是我们说了算!”

    千机伏颇为感慨,搂过李淳熙的肩膀,一块儿吹了声口哨,丝毫没有贵公子的自觉。

    绿柳觉得,这是真性情,这时候的千机伏看起来才是有人味的。不过她也不傻,那个“娘们”是谁不用明说,伸手摸到李淳熙腰间的肉,扭了半圈。

    “走走走,难得今个遇到好说话的,得去喝一杯。”千机伏指了指北面的酒馆,那是净幽谷里为数不多的商店,“你请客也成。”

    李淳熙打着哈哈,“这怎么好意思抢风头,下次再轮到小弟做东!”

    刚才嗑的瓜子都是顺来的,兜里哪来的银子,难不成把腰带上那块貔貅拆了抵账?这不是丢了新认的朋友的面子嘛,做不得的。

    场上的男女不时把眼光放过来,主要是身边的人惹眼,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清静些。

    这时候,酒馆才开门,桌子椅子都还未整理好,掌柜的拿着根鸡毛掸子打哈欠。客人进门,顿时就精神了,脸上即刻就换了笑容,三十多岁的妇道人家,笑起来也够媚人的。

    “哟,今个得勤烧两炷香,才开门呢,就来了两个帅小伙子的,嗯,这个是小了些。”

    掌柜的揉了揉李淳熙的脑袋,想躲过去,奈何人家掌柜的身高手长,难是对手,只好屈从。

    这便宜可不能白占,李淳熙揉着脸说道:“不行,这么圆润可爱的小脑瓜子,得值几钱银子,待会掌柜的记得销账。”

    掌柜的掩住嘴,“得了,算我今个开门红。里边窗口是个好位置,往里边去,姐姐给你打个折。”

    千机伏竖起拇指,悄声道:“二牛兄弟,不错啊。”

    “说说也不掉块肉,习惯了穷苦生活,什么都要问一问价钱,然后再回个价,占点小便宜,上不得雅堂大厅的。”

    李淳熙拉过椅子,绿柳掏出手帕,在上边擦了擦,想了想,绕过桌角,把另一张椅子也擦了个干净。

    千机伏道了声“谢”,绿柳低着头说“不打紧”,李淳熙就看得有些酸。

    酒桌上的闲聊劝酒,都只是千机伏一个人喝着,李淳熙说年纪不到,只是喝茶。

    菜未上桌,有人已半醉,嘴上慢慢地没了把门,开始说些心里掏心窝的话。掌柜的殷勤送酒端菜,偶尔摸上两把,算是额外讨个赏。

    李淳熙夹着菜,吃得欢畅,想要拉着绿柳一块儿,却给挣脱了手,站得直直的,在哪儿听,没法子,他也只好默默放下筷子,撑住下巴,听着千机伏的醉话。

    听着听着,嘴角就翘了起来,趁着人家缓气的功夫,大喊一声:“掌柜的,加个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