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下帖
一碗汤药，可能是药，也可能是毒。
不过笙歌大剌剌把东西放下，态度已经十分明了，不管这碗里是什么，他都要喝下去。
那药苦的很，周逢一口喝干净，觉得从唇舌到五脏都苦透了，趴在床头咳个不停、脸都皱成了一团。这种时候他还想得起来以前的事，在家的时候，每次喝药，祖母是一定会给他备下各色的甜果子甜甜嘴的，就连一向严肃的父亲，也会来他房里站一站，褪去往日的严肃，说一两句软和些的话。这些想的越多，适才喝下去的药汁，就显得越苦。
笙歌在一边看着，等他不咳了，才递了一碗清水过去。
周逢勉强靠在枕头上撑着身子坐起来，那一碗水托在掌心也没有立刻去喝：“这药，是让我活的，还是让我死的？”
“天气有些热，你的伤口看着不大好，这药能缓解痛楚，让它快些好起来。”是生是死，她却避而不谈：“一会儿会有人送早膳过来。”
看她这就要出去，周逢叫住了她：“笙歌姑娘留步。”
“陪我这个庸碌之人做戏，着实委屈您了。只是，还望姑娘慈悲，能、能看在那几日的情分上，为我说上一句话。等我家里人来赎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不管是让我写个信、传个声音回去还是别的怎样，要多少银子都好说，就让我留条命回去吧。”
是了，他这几日听到的也不多，恐怕还真以为只是被人绑票了。
笙歌一时有些不忍心。
这人是她一手诓骗上道的，她身处花楼，就算有人护着，可多年间什么没听过见过？按理，她是不该有什么触动的。
但周逢这个人，好色又胆小，总有几分傻气，就是这几分傻气，让她觉得不一样。
可前几日栖寒枝操刀后说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句句告诫，字字警示，她不是傻子，她听得懂。
栖寒枝亲自动手，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个蠢笨的女儿，不要对周逢产生任何多余的情愫，不是不应该，而是不值得。
从周逢被选定伊始，他就是一颗棋子，到如今，他的用处将尽，形如废棋，那么下场，自然就是个废人。
她的每一天干净日子都是栖寒枝和问羽十年如一日的煎熬换来的，她没资格浪费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所以答案，也就只能是冷漠的。
“恕我无能为力，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周家放弃他的事她没有说，大概，就是最后能给予的一点善意吧。
房屋里的这一点动静，没有瞒过守门人，这对话也就一句一句如实到了顾卿黎等人的耳朵里。
光是看着栖寒枝整个攥起来的拳头，顾卿黎就知道，周逢这条命，应该是留不住了。
这一点，浅显得连暮云都瞒不过。
私下里说起来的时候，提的不是周逢是不是可怜，而是栖寒枝对女儿的疼爱。
“栖先生平日里看着冷情冷性，不想在女儿的事情上，也与寻常父亲无异，但凡是对女儿不利的人事，他大概都会一一除去。”
“作为一个不够冷静的父亲，对周逢这样的人自然是杀之而后快，”顾卿黎颔首：“不过就算他是冷静的栖寒枝，大概也不会对他留手。周逢死了，笙歌姐姐大概会记住这个人一辈子。可死人就是死人，能影响活人的生活几何呢？她还是会顺着父母争取来的机会，活下去的。”
从头到尾，并没有人为周逢的性命叹息。
性命，至贵，也至贱。
那块带着胎记的皮肉到了宋离手上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就在之前，他还有过一点天真的期盼，盼着这是周家人自己做的局，妄想在中元节之前送出去一个儿子，保一条血脉。
不过看到这东西他就知道，周逢这个废人，还真是落在别人手里了。
这么一个废物点心，就是死十个他宋离也不会动一下眼皮子，但他姓了周，那就只能死在他手里！别人，不能动他一下！
苟延残喘多年，要是连这件事情他都守不住，往后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家里人。
地头蛇，开始反扑了。
再次下棋，顾卿黎缓缓落下一颗黑子，看得出来，她依旧是输了。
不过栖寒枝对她仍是赞许：“时日虽短，不过主上的棋力，有所进益。”
“非输即赢，一日未赢，这进益也就是狗屁。”顾卿黎难得说这样的糙话，自己也觉得好笑：“一时得意忘形，让先生见笑了。”
棋盘上的局她输了，可这眼下的局，却是未必。
“您让暮云做事初始就没有让她擦干净痕迹，为的，就是今日吧？”栖寒枝主动捡拾干净棋盘上的棋子：“让宋离找到他想找到的，一如当初让周逢看见他想看见的。”
“是啊，”顾卿黎认得很干脆：“不如此，他怎么会自己把门人聚齐？不是他自己号召，先生与我，又要如何让这修罗门门人，无一生还呢？”
只有这桩差事实打实的办好了，她在清辉堂、在天河盟，才有真正的威信，才能真正站住脚。
栖寒枝与她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后招。
宋离的试探，如期而至。
泛着墨香的帖子盛放在雕花木盘上，一重一重院落递进去，到了顾卿黎面前时，已有过不下三次的检视，确认其上无毒无害。
暮云拿起那帖子，一字一句念完，满脸不可思议。
“他、他要来拜访您？！”
顾卿黎托着腮帮子听完，往嘴里塞了半块白糖糕：“字句都还工整，不错，帖子写的挺用心的。”
“主上！您到底有没有仔细听？宋离就要来了！”暮云对这个灭了严冬一家的人隐隐期待，又隐隐畏惧，能那么冷静的对那么多人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戮，只能说明，他很强大，不管是武技还是内心：“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准备起来？属下这就挑出与您身量相似的人，替您出面。”
顾卿黎拍了拍手，似笑非笑：“不必。”
“对这等贵客，我们可不能这么小家子气。”
不过笙歌大剌剌把东西放下，态度已经十分明了，不管这碗里是什么，他都要喝下去。
那药苦的很，周逢一口喝干净，觉得从唇舌到五脏都苦透了，趴在床头咳个不停、脸都皱成了一团。这种时候他还想得起来以前的事，在家的时候，每次喝药，祖母是一定会给他备下各色的甜果子甜甜嘴的，就连一向严肃的父亲，也会来他房里站一站，褪去往日的严肃，说一两句软和些的话。这些想的越多，适才喝下去的药汁，就显得越苦。
笙歌在一边看着，等他不咳了，才递了一碗清水过去。
周逢勉强靠在枕头上撑着身子坐起来，那一碗水托在掌心也没有立刻去喝：“这药，是让我活的，还是让我死的？”
“天气有些热，你的伤口看着不大好，这药能缓解痛楚，让它快些好起来。”是生是死，她却避而不谈：“一会儿会有人送早膳过来。”
看她这就要出去，周逢叫住了她：“笙歌姑娘留步。”
“陪我这个庸碌之人做戏，着实委屈您了。只是，还望姑娘慈悲，能、能看在那几日的情分上，为我说上一句话。等我家里人来赎我的时候，告诉我一声，不管是让我写个信、传个声音回去还是别的怎样，要多少银子都好说，就让我留条命回去吧。”
是了，他这几日听到的也不多，恐怕还真以为只是被人绑票了。
笙歌一时有些不忍心。
这人是她一手诓骗上道的，她身处花楼，就算有人护着，可多年间什么没听过见过？按理，她是不该有什么触动的。
但周逢这个人，好色又胆小，总有几分傻气，就是这几分傻气，让她觉得不一样。
可前几日栖寒枝操刀后说的话又回响在她耳边，句句告诫，字字警示，她不是傻子，她听得懂。
栖寒枝亲自动手，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这个蠢笨的女儿，不要对周逢产生任何多余的情愫，不是不应该，而是不值得。
从周逢被选定伊始，他就是一颗棋子，到如今，他的用处将尽，形如废棋，那么下场，自然就是个废人。
她的每一天干净日子都是栖寒枝和问羽十年如一日的煎熬换来的，她没资格浪费在这样一个人身上。
所以答案，也就只能是冷漠的。
“恕我无能为力，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周家放弃他的事她没有说，大概，就是最后能给予的一点善意吧。
房屋里的这一点动静，没有瞒过守门人，这对话也就一句一句如实到了顾卿黎等人的耳朵里。
光是看着栖寒枝整个攥起来的拳头，顾卿黎就知道，周逢这条命，应该是留不住了。
这一点，浅显得连暮云都瞒不过。
私下里说起来的时候，提的不是周逢是不是可怜，而是栖寒枝对女儿的疼爱。
“栖先生平日里看着冷情冷性，不想在女儿的事情上，也与寻常父亲无异，但凡是对女儿不利的人事，他大概都会一一除去。”
“作为一个不够冷静的父亲，对周逢这样的人自然是杀之而后快，”顾卿黎颔首：“不过就算他是冷静的栖寒枝，大概也不会对他留手。周逢死了，笙歌姐姐大概会记住这个人一辈子。可死人就是死人，能影响活人的生活几何呢？她还是会顺着父母争取来的机会，活下去的。”
从头到尾，并没有人为周逢的性命叹息。
性命，至贵，也至贱。
那块带着胎记的皮肉到了宋离手上的时候，他叹了口气。
就在之前，他还有过一点天真的期盼，盼着这是周家人自己做的局，妄想在中元节之前送出去一个儿子，保一条血脉。
不过看到这东西他就知道，周逢这个废人，还真是落在别人手里了。
这么一个废物点心，就是死十个他宋离也不会动一下眼皮子，但他姓了周，那就只能死在他手里！别人，不能动他一下！
苟延残喘多年，要是连这件事情他都守不住，往后就是死了，也没脸见家里人。
地头蛇，开始反扑了。
再次下棋，顾卿黎缓缓落下一颗黑子，看得出来，她依旧是输了。
不过栖寒枝对她仍是赞许：“时日虽短，不过主上的棋力，有所进益。”
“非输即赢，一日未赢，这进益也就是狗屁。”顾卿黎难得说这样的糙话，自己也觉得好笑：“一时得意忘形，让先生见笑了。”
棋盘上的局她输了，可这眼下的局，却是未必。
“您让暮云做事初始就没有让她擦干净痕迹，为的，就是今日吧？”栖寒枝主动捡拾干净棋盘上的棋子：“让宋离找到他想找到的，一如当初让周逢看见他想看见的。”
“是啊，”顾卿黎认得很干脆：“不如此，他怎么会自己把门人聚齐？不是他自己号召，先生与我，又要如何让这修罗门门人，无一生还呢？”
只有这桩差事实打实的办好了，她在清辉堂、在天河盟，才有真正的威信，才能真正站住脚。
栖寒枝与她对视一眼，大概，明白了后招。
宋离的试探，如期而至。
泛着墨香的帖子盛放在雕花木盘上，一重一重院落递进去，到了顾卿黎面前时，已有过不下三次的检视，确认其上无毒无害。
暮云拿起那帖子，一字一句念完，满脸不可思议。
“他、他要来拜访您？！”
顾卿黎托着腮帮子听完，往嘴里塞了半块白糖糕：“字句都还工整，不错，帖子写的挺用心的。”
“主上！您到底有没有仔细听？宋离就要来了！”暮云对这个灭了严冬一家的人隐隐期待，又隐隐畏惧，能那么冷静的对那么多人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杀戮，只能说明，他很强大，不管是武技还是内心：“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刻准备起来？属下这就挑出与您身量相似的人，替您出面。”
顾卿黎拍了拍手，似笑非笑：“不必。”
“对这等贵客，我们可不能这么小家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