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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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庙烧了

    宇喜多秀家是在小西行正拿下平壤的那天进入汉城的,黑田长政带着一帮倭军将领和高丽的官吏商民,在城门口大张旗鼓的迎接了他,这些高丽人的首脑正是那个阉宦李二,而那帮所谓的高丽官吏也都是他的手下,商人到是真的高丽商人,这段时间汉城的商人们和倭军处得还是不错,很多人通过与倭军做生意还发了财。

    李二没有追到贞慎翁主,反而把小西行正的家臣给折了,自然不敢回去见小西行正,而是带着一起逃掉的三个手下去了龙仁,结果被龙仁的倭军抓了伕,他赶紧拿出自己私刻的汉城府尹印签,表明自己的身份,并要求面见大太君。

    黑田长政也是知道高丽宫中有太监的,一听是小西行长任命的汉城府尹,还给大军献出了龙山大仓,还算有点政治头脑的黑田自然对李二大加赞赏,然后问李二来龙仁干什么。李二只说奉小西行正之命来追逃跑的贞慎翁主,却没有追上,他自然不敢说小西行正的家臣被尹衡杀死,贞慎翁主被高丽人救走的事。

    此时的黑田长政正为即将到来的高丽大军伤脑筋,他下令抓了大量高丽民伕来修防御工事,而那些高丽人却成天价的磨洋工,还故意捣乱,他惩罚了一些高丽人,还杀了几个带头的,但不仅不管用,到促使高丽人在晚上想方设法的逃跑。于是他让李二来管理这些高丽民伕,反正过些日子,他也会去汉城,就顺便把李二带过去还给小西行正。

    李二现在当然不敢回汉城去,就下大力气给黑田长政卖命,他把龙仁的混混地痞们找来,给他们封官许愿,还给他们灌输倭军必胜的信念,并纵容他们随意欺男霸女。这些混混们立马就投入到他的麾下,然后这些大混混们又用同样的套路去发展小混混,于是李二的权力架构就搭建起来了。而高丽百姓虽然惧怕倭寇,但因为倭寇并不认识他们,所以他们敢于欺瞒倭寇、在倭寇面前耍小把戏,甚至跑了倭寇也没办法找到他们,而这些土生土长的混混们,对百姓却是知根知底,高丽百姓再敢玩花样,混混们就会第一时间领着倭兵上门。

    于是龙仁防御工事的工程质量和工程进度明显的提高了很多,黑田长政很是满意,不仅“哟西哟西”夸个不停,还专门让李二陪着他吃了顿饭,李二感动的当场就给黑田跪下叩头,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表忠心,看得一旁的大友义统怀疑这家伙会不会是倭国人的野种。

    几天后,龙仁大胜的消息传来,黑田长政和大友义统两人却不怎么高兴,他们当即点起兵马往汉城而去,李二也搞不懂这两位太君是怎么回事,只得跟着一起回汉城去,还好,小西行正已经离开汉城北上了,于是李二又大模大样住进了汉城府尹衙门,继续给他的倭国新主子当汉城的府尹。

    汉城的商人们一见李二回来了,新来的大倭黑田长政一样的看重他,于是又纷纷的靠上来,送钱、送干股,当然没人送女人给他。而黑田长政打仗虽不行,但搞搞内政还勉强合格,他继续小西行正的政策,不去骚扰汉城的百姓,他的军队找商人买东西也是要给钱的,自然这些钱是李二帮他从商人那里收上来的。逃到城外的汉城民众一见倭寇并没有大肆烧杀抢掠,还能买卖公平,于是逐渐的又回来了,汉城市面上渐渐的有了一些人气。其实汉城的十几万民众,除了跟着国君北逃的达官贵人,以及一些在外地有亲戚可以投奔的外,大部分都是无处可去的,为了生存,他们也只能回汉城来。

    黑田长政几乎把汉城的内政撒手不管,他反正也呆不了几天的,而且又不敢去劫掠百姓,于是就听由李二去干,反正只要高丽人不闹乱子、还有钱收上来就行,至于粮食,倒是不缺,龙山大仓里有的是,而这恰恰是李二的功劳。

    李二把他原来手下的白莲教众和乱民奴隶召集起来,作为他的骨干力量,选几个识字知礼仪的当官,其他人当吏员和衙役,居然搭起了衙门。他还征得黑田的同意,把剩下的几百人组建起了一支高丽人的治安军队。然后他又如在龙仁一样,把汉城的地痞混混笼络起来,让他们分片承包,去监视控制汉城的百姓,有敢对倭军不满的、有不明来历的,他都会很快的得知。对于商人,他除了吃人家的干股收保护费,还开始征收税赋,收上来的钱,大头他还是孝敬黑田长政。当然,他主要的收入还是来自于他控制的赌场、妓院,而来消费的主要客人却是倭兵,为了防止喝醉酒的倭兵闹事,他还专门花钱请了倭兵来站台镇场子。

    由于有李二这帮对汉城熟悉的高丽人帮着黑田长政,高丽百姓也都老老实实的守本分,没人敢闹事,再加上黑田长政的心思也不在汉城,结果这期间汉城居然平平安安,倭军和高丽民众大体也能相安无事,一些靠着与倭军做生意的商人,还和倭军将领们交往起来。一切显得都是那么和谐,丰臣秀吉的怀柔政策看上去要奏效了,但好景不长,因为侵朝总司令宇喜多秀家来了。

    没过多少天,宇喜多秀家就率军到达汉城了,他要接管这个高丽的首都,而黑田长政则要带兵

    北上黄海道,丰臣秀吉分给他的领土是黄海道。

    黑田临走时,专门给宇喜多秀家说起李二的事:“宇喜君,治理高丽必须用高丽人,你我皆不懂高丽话,更不识高丽人,汉城人口十几万,内中不法之徒甚多,没有李二这类来投靠的高丽人盯着,我等将是瞎子聋子。另外,如果能成立一支高丽附庸军就更好了,可以让我们倭国的武士少死很多人。”

    然而宇喜多秀家并没把黑田的话当回事,因为他压根就瞧不起黑田长政这个二代,虽然他本人也是个二代。因为黑田在龙仁大战中表现出来的懦弱,简直是倭国武士的耻辱,自然黑田的劝告就是耳边风刮过。同时,他这次来,可是带得有三大奉行为首的一整套行政班子过来,不信还当不到一个高丽的阉宦。

    于是他敷衍道:“黑田君尽可放心,高丽王京定会繁荣如初,增田长盛等奉行大人,皆是治理国政的能手,这次义父大人专门让他们来协助本人治理汉城,定不会教义父大人失望。”

    黑田长政也不好再说,于是告辞带兵去黄海道了,宇喜多秀家则开始按照他的想法,在汉城大干起来。

    首先,宇喜多秀家让人满城张贴出安民告示,表示倭军是“吊民伐罪”的正义之师,驱逐失德昏君李昖,还朗朗乾坤与高丽百姓,现在战事已平,高丽百姓可以回家安居乐业了。其实这是脱裤子放屁,小西行正进城的当天就贴了这种告示,还让李二找人当街宣读。但这回出榜的目的,却是宇喜多秀家要让汉城的百姓知道他将是汉城的主人了,榜文的落款也不再是什么汉城的府尹衙门,而是高丽关白府了,他可是高丽的关白。然而他却并不知道,汉城的百姓根本就不清楚什么是关白,大家认为左右不过又换了个巨倭而已,百姓现在有事还是去找李二的汉城府尹衙门。

    但这个府尹衙门很快就不存在了,宇喜多秀家命令增田长盛接管了汉城的所有事物,将行政权力收归太庙(宇喜多秀家的行辕在太庙,因为其它的五大殿都被损坏的厉害,不能居住)。增田长盛按照倭国的搞法,每个街坊派出一个倭国武士,负责征伕收税和治安,当然武士们的收入也来自于他们的辖区,相当于小型的“石高”封邑了。

    这些武士进驻各自的街坊,先是找个大户人家的宅院住下,然后强征高丽人来侍候他们,给他们送酒水食物和一应用品,甚至还强迫寡妇侍寝(这时候,有夫之妇和未出嫁的姑娘他们还是不敢碰)。上面一旦有征伕收税的事情下来,他们和原来李二那帮人一样,自然也是要加成的,但李二那帮人还知道分寸,不过于贪婪,因为李二还有商铺保护费和赌场妓院收入来补贴手下。这些倭国武士却只有这一项收入,于是加成极狠,高丽百姓敢有不满的,就抽出刀来吓人,而回到汉城的百姓,又都是无处可去的,只能忍气吞声,但怨气却是在逐渐的积累起来。

    与此同时,李二和他那伙人的好日子也结束了,不管是宇喜多秀家还是手下的“三奉行”,都是出身名门高族,哪里看得上李二这帮泥尘之人,而且李二还是最不为人齿的阉人,手下之人除了地痞就是奴隶,都是社会渣滓。就是与高丽人合作,也应该是与高丽的贵族官绅文士合作,跟这帮垃圾合作,只能是掉了自己的份,这帮人,当当走狗爪牙就行了,上不得台面的。

    于是,李二和他的几百号手下,以及他找来的上千汉城的地痞混混,就被宇喜多秀家全部集中起来,弄到城外的大营,组建了一支高丽附庸军。宇喜多秀家倒是采纳了黑田的第二个建议,组建高丽伪军,因为他自己带来的军队人数不多,从倭国带来一万多,还留了两千多在龙仁、水原。应该说他组建炮灰军的策略是对的,但他不应该毫无顾忌的把高丽人当炮灰对待,至少你得给人家提供足够的军饷、军粮,还要配备足够的武器,但他没有,只从龙山大仓里弄了一些粮食,其他的什么都不管了,也不是不管,他还派了个监军来盯着李二,而这个监军实际上根本不鸟李二,权当自己是这支军队的主人了。

    宇喜多秀家雄心勃勃的想要将汉城治理成他的铁板藩地,却不知他将自己的眼睛耳朵全割了,还把爪牙也剪了,而靠那些下去的倭国武士,他根本就不可能掌控住高丽的民众,不仅不能,还大大激化了倭军与民众的矛盾。自幼生长在富贵家中的宇喜多秀家,哪里知道民间的事情,他甚至从来没有和一个平民交流过,他所见的平民都是在他面前跪着,连头也不敢抬,问啥说啥。小西行正则是出身商贩之家,对民间的事非常清楚,更知道老百姓不怕警察怕流氓,他家商铺也是要交保护费的,黑田长政则自小受他老子的教诲,也知道如何该对待老百姓,因此这二人敢于放手用李二和他的黑社会手下来管汉城,效果还不错。

    而宇喜多秀家由北政所在深宅大院里带大,是严格按照武士的标准教育出来的,后来接任藩主,民事也是由家臣们代劳,他何曾管过,他把汉城内务全盘放给三位奉行官吏,这三位则是将倭国的那套照搬过

    来,却不想倭国的武士其实就相当于汉城那些地痞混混,对当地一清二楚,自然可以有效对基层民众进行控制,但他们空降到了高丽,就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全靠拿刀子唬人了。但这哪里唬得住桀骜不驯的汉城民众呢,宇喜多秀家也不想想,汉城民众可是敢造自己国君的反,还能烧了三大殿、抢了国库,又岂会心甘情愿被几千个倭寇压在头上作威作福。

    同时,由于李二的所谓汉城府尹衙门取消之后,汉城的民众找不到可以处理纠纷和诉讼的地方了,没人敢去太庙找那个所谓的“关白”府,而派驻各街坊的倭国武士,根本就不可能处理这些事,甚至他们连高丽话都不会说,于是汉城的社会秩序开始混乱起来。没有李二一帮人盯着的汉城民众们,也很快就骚动起来了。

    不久,几个派到街坊的倭军武士莫名其妙的死去了,于是出事的街坊中的一些高丽人被不分青红皂白抓起来,当众杀了头。但事情并没有平息,晚上在军营门口站岗的哨兵也遭到了袭击,这回没法抓街坊的高丽人了,但宇喜多秀家不管,在大街上随意抓了几个高丽人顶罪。于是更多的高丽人愤怒了,事情终于发展到了倭军士兵晚上不敢出来上街的地步了,结果李二控制的赌场妓院缺了大客源而纷纷倒闭,李二再没有了进项(他出城后,商人们也不再向缴纳保护费了),手下人也开始离他而去了。

    没等李二想出办法,城里出大事了,宇喜多秀家住的太庙起火了,救之不及,烧成一片白地,这是件非常严重的事情。本来高丽人就把太庙看作神圣之地,汉城暴乱时,乱民和奴隶都不敢闯入太庙,倭军进入汉城后,因为其它宫殿被损,将领们都住在太庙,高丽人把这看作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但也能勉强忍受。但现在太庙被大火烧毁,彻底惹怒了高丽人,所有高丽人都把这看作是无上的屈辱,倭军几乎一夜之间就损失了绝大部分的潜在合作者,就是现在那些与倭军合作的高丽人,也开始打退堂鼓了。少不更事的宇喜多秀家终于把丰臣秀吉安定人心、稳定高丽的策略给彻底破坏掉了,虽然他也觉得很冤,烧了太庙,他也没地方住啊,但高丽人却是把这笔帐算到了他的脑袋上。

    李二在城外听到了太庙被烧,他知道倭军在汉城是彻底丧失人心了,即便现在宇喜多秀家要他回去,他也是没有办法了,反倒会让自己招更多高丽人的恨。

    “李大人,那个松下叫你过去。”这时一个手下跑进来禀报。

    “他有什么事?”李二担心宇喜多秀家想起来把他叫回汉城去收拾烂摊子。

    “他没说,看样子很急。”

    李二见到了松下一库,这是宇喜多秀家派给他的婆婆,平常气焰很高,都是拿鼻孔对高丽人说话的,他问道:“松下君,是增田奉行阁下还是宇喜大名阁下有令下来?”

    “增田奉行大人又管不到我等,是大名阁下的命令,清州民变,小早川大人兵力不敷,稷山的宇田大将兵力也不够,特向大名阁下求助,大名阁下令我军出动,增援稷山的宇田大将。”

    “就我们这一支军队?”

    “还有加贺步兵大将的人马一道去,明天就走。”

    “但我军粮草、兵器都不足。”

    “龙仁、稷山那里多的是兵器粮草,都是你们高丽人大军留下的,到那里尽管去取。”松下嘿嘿笑了起来。

    李二没吭声,现在他越来越怀疑当初投靠倭国人是否明智了,他给倭军立了这么大的功,出了这么大的力,到头来却被像狗一样丢出去当炮灰。但高丽人那边他是肯定回不去了,烧了景福宫、追捕贞慎翁主,光这两条就足够他千刀万剐了。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这支军队了,只有把这支军队做大做强,让高丽人和倭军都不能忽视他,他才有活下去的本钱,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不把这支军队拿去当炮灰消耗掉,而是趁机占个城池,当小军阀去。至于这个松下,出去找个机会宰了就是。

    晚上,李二带着手下人给松下一库灌酒,还找来两个女人陪他睡觉,等松下筋疲力尽沉沉入睡之后,李二召集手下心腹商议,将意思给众人一说,其实此时他手下一干人等也知道没有后路了,于是都附和李二的意见,决定趁这个机会离开汉城、脱离倭寇的掌控,找个城池先占地为王再说,以后不管倭寇胜了还是朝廷胜了,他们大不了诏安就是,至少能保住各自的身家性命和掠来的财富。

    第二天一大早,城里开出来一支倭军,五百来人,还跟着两三百的高丽民伕,李二的队伍已经收拾完毕,列队在等他们。李二手下原本有近两千人,这些天跑了不少人,还剩一千五百多人,他也没去抓民伕,自己的兵一大半都是没有武器的,权当辅兵使用。

    李二的监军松下一库,兴冲冲的上前去和倭军带兵的将领加贺步兵大将打招呼去了,这两个倭军将领骑马过来,只是给李二淡淡的说了出发,就径直并排骑马走了。李二也不恼,等倭军走完了,他才下令跟在倭军后面,朝汉江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