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真正的女王
“你叫什么名字？”
“宝琪。”
“从哪里来？”
“月华邦国。”
“过来做什么的？”
“我家住在边境，那里沙匪作乱，就过来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早搬走了，钱财又都被人骗走了。”
“都会干些什么啊？”
“呃，晨露，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这世界真是小啊。”晨露笑嘻嘻地拍着芙蕾的肩膀。
芙蕾刚换上落炎邦国王室侍女的服饰，谁知第一回端茶送水就看到晨露大大咧咧坐在曼的对面，差点直接把手里的茶泼晨露脸上去。晨露倒是憋住了，找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溜进芙蕾在王宫里的卧房。
“你认识曼？你居然不告诉我！”芙蕾忍不住指控起晨露来。
晨露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凡是在落炎邦国待过的人，没有不认识曼的吧。我只是恰好跟她还有点交情罢了。”
芙蕾没吭声。她早知道帝都里的那些贵族也好，官员也罢，虽然成日里守着帝都那一点地盘，但私底下跟各邦国都是有各自的联系渠道的，只是谁也不愿意摆明面上说罢了。
“我可是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我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曼可是经常会到学院来视察，据说更早以前她甚至会直接带领学员们去月华沙漠清剿沙匪呢。你看看人家。”晨露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艳羡。
芙蕾撇撇嘴，语气僵硬地说：“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没趣了。”晨露皱着眉头看着芙蕾，“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宁肯当个快乐的白痴也不肯成为忧郁的傻子的人，最近怎么变了？”
快乐的白痴吗？
芙蕾确实曾经这么期望过，不过现在看来，她就算想当个快乐的白痴也不可能了。何况，如果若泽有事，她怎么会快乐，怎么会甘愿成为白痴！
“所以你混进王宫到底是为了什么？”晨露百无聊赖地猜测着，“曼有谋逆之心你来收集证据？曼可以拉拢？还是曼身上有别的什么东西你看上了？跑过来作侍女，估计你家忠仆知道了会哭吧。”
芙蕾这才想起这件事还没有知会给宝慧。
“曼虽然不是个愚忠的人，但至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管着自己这一块地，例行公事也从来没疏漏过。我不觉得你能看出她有谋逆之心。那就是你想拉拢她？她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你别来干涉她她就觉得够了，拉拢这种事对你来说难度太大了。其他的话……”晨露碎碎念着。
“为什么我觉得自从你跟我出来之后，话越来越多了？”芙蕾忍不住打断了晨露。
晨露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朗声道：“以前晓露会帮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所以我只用说一半就好了。现在她不在，话都归我一个人说，自然就话多起来了。”
芙蕾想起这对双胞胎据说从出生之后就没有分开过，这次她出行硬生生把晨露带了出来，也算是一件壮举了。所以晨露这一路上变着法找茬，她也就都忍了。
“所以你到底是想干啥？”晨露的耐心似乎突然就耗尽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了。你不说，就别指望我能告诉你家忠仆你在王宫的事，到时候急死她反正我不心疼。”
反正驻殿祭司也会告诉宝慧的。芙蕾在心里小声回了一句，最后还是决定对晨露坦诚相告：“我就是想跟在曼身边学习学习。”
芙蕾虽然仓促间被推上皇位，也学了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但她还是对如何成为上位者感到很陌生。她似乎一直没有办法杀伐决断，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缺乏某种勇气。
所谓杀伐决断，是真的要翻手定他人生死，是真的会转念谋国之大事。
芙蕾总觉得自己缺乏勇气，不敢真的做出那个决定。
所以那个时候，格登大人，是不是就是看出了女皇的懦弱，才在悔悟后选择了让所有人都觉得能够接受的道路呢？
芙蕾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晨露听了芙蕾的回答，倒是收起了戏谑的表情，认真打量起芙蕾来。打量完了，她夸张地叹出一口气，问：“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陛下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突然变成大人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了。”芙蕾下意识地反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气得差点跳起来，“难道你们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哄？！”
晨露干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那你打算在这里学多久？”
“不会太久的，最多半个月，毕竟，我来月华沙漠这里，并不是专程为了她。”芙蕾略作思考，便有了答案。
“对对对，你是为你的情郎嘛。”晨露说着，闪过芙蕾恼羞成怒的攻击，从窗户里翻了出去，还不忘加上一句，“加油啊，撑不下去就找我帮忙，我最近会住在王宫里。”
谁要找你帮忙！芙蕾差点就把这话说出来了，但转念一想，还是把这话吞了下去。
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她实在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来王宫两天，她干的都是最清闲的活，倒不是其他人看在她是曼领回来的面子上照顾她，而是她真的什么都不会做！
芙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宝慧不在身边，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生活残障。
***
因为芙蕾确实什么也不会做，所以在她又打碎了一套青瓷茶具后，曼手下的女官决定把芙蕾安排到议政殿外站着。反正按曼的意思，只要芙蕾在这里做满一个月，就发她工钱让她自己回月华邦国去。王宫的侍女薪资优渥，一个月的工钱让芙蕾返回月华邦国是绰绰有余了。
芙蕾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不得已接受了女官的安排，站到议政殿外，对着每日进出议政殿的人傻笑。
只是才第一天，芙蕾就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因为，进出议政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芙蕾发誓，她虽然逐渐在帝都挽回了一些颜面和威望，但真的会来找她商量事情的人，其实是很少的。先不说那三只老狐狸，就墨林这种新晋官员，也是上任之后就基本没单独在芙蕾面前出现过。但看曼这边，什么财政、军事、外交、税务，全都要跑过来请示。相比之下，芙蕾在臣子眼中，大概是实在靠不住的类型。
要是能成为像曼一样的上位者就好了。芙蕾羡慕地想着，顺便将一名前来觐见的官员挡在门口。事实上站在议政殿门口的侍女的作用只在于，如果有人来觐见，就进去通报，如果议政殿里有别人，就把后来的人挡在外面。
这样的活倒是轻松，只是难免尴尬，特别是有些官员等得无聊，就会开始各种闲聊，比如说，想改官服的样式啦，觉得自己官邸最近有些漏水但又查不出毛病啦，明年的赋税展望啦，最近沙匪的情况啦，刚给帝都送过去的年节礼品啦，总之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而芙蕾一个人侍女站在那里，不仅不能插话，还要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只是两天站下来，她对落炎邦国大小事务的了解，委实增加了不少，但上位者的杀伐决断，还是半点欠奉。
今天来的人也特别多，而且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曼吩咐说，只要是来的人都可以即刻进去，芙蕾数下来，现在议政殿里至少应该已经塞进去二十来号人了。
芙蕾百无聊赖地站着，突然就听到议政殿里传出一阵山呼海啸的“请殿下三思！”，不由一怔，瞧了瞧四下无人，便悄悄贴到门边去了。
“我已经全都筹谋好了，不知各位还有何高见。”曼的声音比平时略大一些，大概是因为殿里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最后赶到的那位老者越众而出，对曼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非臣等小觑殿下。但殿下乃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何况战场！”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老者的话。
“何况战场？”曼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只是听起来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怒火，“我记得十几年前，我还一直在战场上吧？”
曼的话一说出来，殿里的其他人便陷入一种奇诡的沉默中。最后还是那位老者回答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臣等疏忽，没能拦得住殿下，现在殿下精进良多，应该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不需要你们来教我。”曼转过了身子，背对着群臣，抽出了一直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宝剑蒙尘，实在可恨！”
“请殿下三思！”群臣再次异口同声。
曼转过身来，扫视过殿内的众人，便将手中长剑抛掷到地上。长剑直击地面，发出一声长鸣，余音不绝，似乎直接绕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你们拾起这柄剑，或者，我拾起这柄剑。”曼的声音中带出了些许杀伐之气，“如何？”
群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那位老者的带领下，躬身行礼，齐声道：“臣等惶恐。”
“我才是这落炎邦国的王。”曼刻意放缓了语速，“从来没有臣子可以命令王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群臣再度行礼。芙蕾却听得呆住。
这，就是属于上位者的杀伐决断吗？
“宝琪。”
“从哪里来？”
“月华邦国。”
“过来做什么的？”
“我家住在边境，那里沙匪作乱，就过来投奔亲戚，结果亲戚早搬走了，钱财又都被人骗走了。”
“都会干些什么啊？”
“呃，晨露，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这世界真是小啊。”晨露笑嘻嘻地拍着芙蕾的肩膀。
芙蕾刚换上落炎邦国王室侍女的服饰，谁知第一回端茶送水就看到晨露大大咧咧坐在曼的对面，差点直接把手里的茶泼晨露脸上去。晨露倒是憋住了，找了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溜进芙蕾在王宫里的卧房。
“你认识曼？你居然不告诉我！”芙蕾忍不住指控起晨露来。
晨露耸了耸肩，漫不经心地说：“凡是在落炎邦国待过的人，没有不认识曼的吧。我只是恰好跟她还有点交情罢了。”
芙蕾没吭声。她早知道帝都里的那些贵族也好，官员也罢，虽然成日里守着帝都那一点地盘，但私底下跟各邦国都是有各自的联系渠道的，只是谁也不愿意摆明面上说罢了。
“我可是皇家军事学院毕业的。我在这里念书的时候，曼可是经常会到学院来视察，据说更早以前她甚至会直接带领学员们去月华沙漠清剿沙匪呢。你看看人家。”晨露的语气里满满都是艳羡。
芙蕾撇撇嘴，语气僵硬地说：“那真是不好意思啊。”
“我怎么觉得你最近越来越没趣了。”晨露皱着眉头看着芙蕾，“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宁肯当个快乐的白痴也不肯成为忧郁的傻子的人，最近怎么变了？”
快乐的白痴吗？
芙蕾确实曾经这么期望过，不过现在看来，她就算想当个快乐的白痴也不可能了。何况，如果若泽有事，她怎么会快乐，怎么会甘愿成为白痴！
“所以你混进王宫到底是为了什么？”晨露百无聊赖地猜测着，“曼有谋逆之心你来收集证据？曼可以拉拢？还是曼身上有别的什么东西你看上了？跑过来作侍女，估计你家忠仆知道了会哭吧。”
芙蕾这才想起这件事还没有知会给宝慧。
“曼虽然不是个愚忠的人，但至少安分守己，老老实实管着自己这一块地，例行公事也从来没疏漏过。我不觉得你能看出她有谋逆之心。那就是你想拉拢她？她看起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其实心里也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你别来干涉她她就觉得够了，拉拢这种事对你来说难度太大了。其他的话……”晨露碎碎念着。
“为什么我觉得自从你跟我出来之后，话越来越多了？”芙蕾忍不住打断了晨露。
晨露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朗声道：“以前晓露会帮我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所以我只用说一半就好了。现在她不在，话都归我一个人说，自然就话多起来了。”
芙蕾想起这对双胞胎据说从出生之后就没有分开过，这次她出行硬生生把晨露带了出来，也算是一件壮举了。所以晨露这一路上变着法找茬，她也就都忍了。
“所以你到底是想干啥？”晨露的耐心似乎突然就耗尽了，“我可要回去睡觉了。你不说，就别指望我能告诉你家忠仆你在王宫的事，到时候急死她反正我不心疼。”
反正驻殿祭司也会告诉宝慧的。芙蕾在心里小声回了一句，最后还是决定对晨露坦诚相告：“我就是想跟在曼身边学习学习。”
芙蕾虽然仓促间被推上皇位，也学了些乱七八糟的知识，但她还是对如何成为上位者感到很陌生。她似乎一直没有办法杀伐决断，因为她总觉得自己缺乏某种勇气。
所谓杀伐决断，是真的要翻手定他人生死，是真的会转念谋国之大事。
芙蕾总觉得自己缺乏勇气，不敢真的做出那个决定。
所以那个时候，格登大人，是不是就是看出了女皇的懦弱，才在悔悟后选择了让所有人都觉得能够接受的道路呢？
芙蕾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了。
晨露听了芙蕾的回答，倒是收起了戏谑的表情，认真打量起芙蕾来。打量完了，她夸张地叹出一口气，问：“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陛下吗？为什么我总觉得你突然变成大人了？”
“我本来就是大人了。”芙蕾下意识地反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气得差点跳起来，“难道你们一直把我当小孩子哄？！”
晨露干笑了两声，连忙转移话题：“那你打算在这里学多久？”
“不会太久的，最多半个月，毕竟，我来月华沙漠这里，并不是专程为了她。”芙蕾略作思考，便有了答案。
“对对对，你是为你的情郎嘛。”晨露说着，闪过芙蕾恼羞成怒的攻击，从窗户里翻了出去，还不忘加上一句，“加油啊，撑不下去就找我帮忙，我最近会住在王宫里。”
谁要找你帮忙！芙蕾差点就把这话说出来了，但转念一想，还是把这话吞了下去。
不是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而是她实在太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了。来王宫两天，她干的都是最清闲的活，倒不是其他人看在她是曼领回来的面子上照顾她，而是她真的什么都不会做！
芙蕾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宝慧不在身边，她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生活残障。
***
因为芙蕾确实什么也不会做，所以在她又打碎了一套青瓷茶具后，曼手下的女官决定把芙蕾安排到议政殿外站着。反正按曼的意思，只要芙蕾在这里做满一个月，就发她工钱让她自己回月华邦国去。王宫的侍女薪资优渥，一个月的工钱让芙蕾返回月华邦国是绰绰有余了。
芙蕾虽然不乐意，但还是不得已接受了女官的安排，站到议政殿外，对着每日进出议政殿的人傻笑。
只是才第一天，芙蕾就有一种悲从中来的感觉。
因为，进出议政殿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芙蕾发誓，她虽然逐渐在帝都挽回了一些颜面和威望，但真的会来找她商量事情的人，其实是很少的。先不说那三只老狐狸，就墨林这种新晋官员，也是上任之后就基本没单独在芙蕾面前出现过。但看曼这边，什么财政、军事、外交、税务，全都要跑过来请示。相比之下，芙蕾在臣子眼中，大概是实在靠不住的类型。
要是能成为像曼一样的上位者就好了。芙蕾羡慕地想着，顺便将一名前来觐见的官员挡在门口。事实上站在议政殿门口的侍女的作用只在于，如果有人来觐见，就进去通报，如果议政殿里有别人，就把后来的人挡在外面。
这样的活倒是轻松，只是难免尴尬，特别是有些官员等得无聊，就会开始各种闲聊，比如说，想改官服的样式啦，觉得自己官邸最近有些漏水但又查不出毛病啦，明年的赋税展望啦，最近沙匪的情况啦，刚给帝都送过去的年节礼品啦，总之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而芙蕾一个人侍女站在那里，不仅不能插话，还要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样子。只是两天站下来，她对落炎邦国大小事务的了解，委实增加了不少，但上位者的杀伐决断，还是半点欠奉。
今天来的人也特别多，而且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曼吩咐说，只要是来的人都可以即刻进去，芙蕾数下来，现在议政殿里至少应该已经塞进去二十来号人了。
芙蕾百无聊赖地站着，突然就听到议政殿里传出一阵山呼海啸的“请殿下三思！”，不由一怔，瞧了瞧四下无人，便悄悄贴到门边去了。
“我已经全都筹谋好了，不知各位还有何高见。”曼的声音比平时略大一些，大概是因为殿里站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最后赶到的那位老者越众而出，对曼躬身行了一礼，然后才说：“非臣等小觑殿下。但殿下乃千金之躯，坐不垂堂，何况战场！”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老者的话。
“何况战场？”曼的声音还是冷冷的，只是听起来似乎在竭力压制着怒火，“我记得十几年前，我还一直在战场上吧？”
曼的话一说出来，殿里的其他人便陷入一种奇诡的沉默中。最后还是那位老者回答道：“此一时，彼一时，当时臣等疏忽，没能拦得住殿下，现在殿下精进良多，应该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
“我不需要你们来教我。”曼转过了身子，背对着群臣，抽出了一直挂在墙上的一柄长剑，“宝剑蒙尘，实在可恨！”
“请殿下三思！”群臣再次异口同声。
曼转过身来，扫视过殿内的众人，便将手中长剑抛掷到地上。长剑直击地面，发出一声长鸣，余音不绝，似乎直接绕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你们拾起这柄剑，或者，我拾起这柄剑。”曼的声音中带出了些许杀伐之气，“如何？”
群臣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在那位老者的带领下，躬身行礼，齐声道：“臣等惶恐。”
“我才是这落炎邦国的王。”曼刻意放缓了语速，“从来没有臣子可以命令王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群臣再度行礼。芙蕾却听得呆住。
这，就是属于上位者的杀伐决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