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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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逝世

    “过来找我做什么?”若泽显然没有自觉,看芙蕾进屋坐下,便开口问道。

    芙蕾惴惴地握着若泽递给她的茶杯,啜了一小口微冷的茶水,才小声道:“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若泽没有说话,只是将披风挂好,转身换了件罩袍,才坐到芙蕾身边。

    芙蕾这时才发现若泽神情似乎有些憔悴,忍不住问:“老师,这段日子还好吗?”

    若泽胡乱地点了点头,给自己也倒了杯茶,一气灌下。

    “老师还是除了你,谁都不见吗?”芙蕾的声音更小了些。老师这次的病来得十分蹊跷,按理来说,国师大人养生有道,又极其擅长术法,没道理突然一病不起,还闭门谢客,除了若泽,连宫里的大夫都不让进门。芙蕾心里总有些不好的念头,又不知道该和谁说,只好一直憋在心里。

    若泽的神色有些怆然,良久他才缓缓道:“老师似乎有些心事,我说不清楚。但我总觉得,老师这次,似乎是要……”他吞下了已经溜到嘴边的不祥字眼,摇了摇头,似乎想把这个念头从自己脑子里甩出去。

    无论若泽处事多么镇定自若,待人多么宠辱不惊,面对从小将自己养大的国师祈言现在的状况,还是多了几分惶惑和不安。

    芙蕾沉默着,不知该说些什么。她笃定以前国师大人应该寿岁很长,但现在,她想起老师和苏仑都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有些不安。

    难道,老师现在的病,是因为她回到了这里吗?

    “芙蕾,你说,老师这次……”若泽脸上露出少有的脆弱神色,看得芙蕾一阵心疼。可是若泽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奇怪的蜂鸣声从院落里传来。若泽脸色一变,立刻起身推门出去。芙蕾慢了一步,扯过披风,小跑着追了上去。

    若泽大步走过回廊,到了国师大人的卧房门口。那奇怪的蜂鸣声一直不曾停止,盈满了整个院落。司天监所有的官员都小跑着往这边过来,很快就聚集在了国师大人卧房前的庭院里。

    芙蕾抱着披风,看若泽直接推门进了卧房,心里不由一紧。而其他人乍看到女皇陛下,也是一惊,忙要行礼,却被芙蕾摆手阻止了。

    若泽只进去了一会儿,便退了出来,径直走到芙蕾面前,低声道:“老师要你进去。”

    芙蕾有些茫然地点头,将手里的披风递给若泽,走到卧房门口,发现若泽没有跟过来,便有些惶恐。

    “老师说,只要你一个人进去。”若泽的神色里带着芙蕾十分陌生的哀愁。她从来没有在若泽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可她只是对着若泽点点头,推开了卧房的门。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奇特的香味,带着暖意和甜味。

    芙蕾咬了咬下唇,小步往国师大人的床榻前走去。

    国师大人的床榻被层层薄纱遮住,芙蕾刚在床前站定,就听到国师大人虚弱的声音从纱缦后传出来:“是芙蕾吗?”

    “是我,老师。”芙蕾嗅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

    芙蕾等了许久,都没有听到纱缦后传来回答,不禁有些心慌,便大着胆子伸手去撩那纱缦。

    纱缦的层数比想象中更多。芙蕾正疑惑间,突然听到纱缦间响起一个声音:“不要伸手过来。我不想吓到你。”

    芙蕾却是已经被吓到了。纱缦后空无一物,只有一团黑暗,而那声音,像是直接从黑暗里传出的一样。

    “老师,这到底?”芙蕾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那微微颤抖的纱缦。

    “我不想瞒你。”国师的声音有些飘忽,“我终于是撑不下去了。以后若泽,就要拜托给你了。”

    “我不明白。”芙蕾觉得自己的嗓子突然哽住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你是个聪明孩子。”国师叹息着,纱缦也微微抖动起来,“你和若泽,都是聪明孩子。可就是太聪明了,有时候反而需要一点愚蠢的勇气。你们要面对的,都不是容易解决的问题。要好好帮扶着啊。”

    “我不明白。”芙蕾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她觉得自己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身边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倚靠。

    “这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后悔。”国师的声音越发飘渺起来,“我不后悔,你也不用为我后悔。唯一遗憾的,就是不能看到你们两个……”

    国师的话没有说完,声音就已经消散在了空气中。

    芙蕾怔怔地盯着纱缦,可是纱缦再也没有动静了。倒是屋外,突然响起了巨大的蜂鸣声,以及,一声又一声,沉重的钟响。

    门被猛地推开,芙蕾知道是若泽冲了进来,却没有回头看他的力气和勇气。若泽站在她身后,发出一声悲鸣。

    芙蕾只希望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开,将她整个人都吞噬掉,这样,她就可以从此时的若泽面前消失。

    她突然觉得,她从来就没有弄懂过老师。

    ***

    接下来的日子芙蕾都有些恍惚。

    她出席了国师大人的葬礼,亲自致了悼词。她任命了新的国师,亲自送出了奖赏。她每天都批很多很多文书,不然就是看布克定期给她送过来的书。她甚至会去练武场练习射箭,用的不是白家双胞胎之前送给她的那张弓。

    宝慧每天陪在她身边,说了很多很多话,可她一句也听不见。

    然后她大病了一场,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月。

    帝都里传起了奇怪的谣言,说女皇病重是因为得罪了司天监,和司天监背后的伊墨城。

    可是,很快,伊墨城派了晓月祭司过来参与了新国师的就职典礼,谣言不攻自破。但芙蕾因为病重,并没有出席。

    那位晓月祭司,也没有来探视女皇。

    帝都乃至整个雅塔帝国的人都纷纷用自己的方式来解读这微妙的互动,但没有人真的知道这一切究竟为何。

    只有芙蕾知道。

    老师向来和伊墨城的那几位大人关系都很好,不然,那时也不能劝服伊墨城,为了雅塔皇室行使禁术。

    但是,老师从来也没说过,原来施展禁术,是要那样惨烈的代价。

    而且老师怕她介怀,还在最后离开时亲自开导她。

    老师说他不曾后悔,可是芙蕾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后悔。

    是她,让若泽眼睁睁地看着唯一的亲人用极其痛苦的方式离开这世间,而且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也许若泽永远也不会知道老师为什么会如此逝去,但芙蕾却突然觉得,自己再没有勇气去面对若泽。即使,老师在最后告诉她,有时候宁可愚蠢,不要太聪明。

    可是,她怎么能装作对一切都不知晓呢。她怎么能不去想象,老师是如何躺在床榻上,看着自己的肉体和灵魂被来自虚空的黑暗一点点啃食。

    芙蕾很想哭,也许好好大哭一场,就能让自己解脱出来。可是,偏偏她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是恍惚着,仿佛在一片虚空中飘荡,无处可去,不得解脱。

    ***

    “芙蕾,你清醒一点。”

    有熟悉的声音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芙蕾茫然地四处张望,看到了一张消瘦了不少的熟悉面孔。

    可她只是惊慌失措地抬起手,将自己的脸牢牢捂住。

    “芙蕾,是我。”那个熟悉的声音比往日要低沉一些。芙蕾猜想着他这些日子里的生活,整个心都剧烈地疼痛起来。

    “芙蕾,你还要躲避现实到什么时候?”芙蕾能清楚地辨别出那声音里的无奈和疼惜。可她只是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有泪水从指缝间流淌而出。

    “芙蕾,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那个声音叹息着,带着让芙蕾颤抖的温柔。

    “乖,不要辜负所有人。”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覆上芙蕾的双手,将她的双手温柔地从她脸上拿开,一方绣帕罩到芙蕾脸上,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水吸去。

    芙蕾拼命睁大了眼睛,看到若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色很憔悴,也很温柔。

    可是那温柔,却比最锋利的刀更让芙蕾颤栗。

    “你都知道的对不对?”芙蕾的声音放得极低。

    若泽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半晌才回答:“我不知道老师到底是为什么。但是,他说过,这是他自己的决定。老师是个心性坚韧的人,我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让他改变决定。”

    “所以,芙蕾,老师直到最后都没有后悔,你还要消沉到什么时候呢?”

    芙蕾怔怔地看着若泽。明明他才应该是最难过的那个人,可是现在却还要跑过来安慰她。

    “对不起!对不起!”芙蕾扑进若泽怀里,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若泽轻轻拍着芙蕾的背,神色有些恍惚,却还是轻声说:“没有人需要你的对不起。芙蕾,大家想要的,并不是一句对不起。”

    “我知道。”芙蕾将整张脸都埋到若泽的肩窝里,“我会努力的。”

    “芙蕾,我说过,我会成为你的剑,你的盾,所以,请不要担心。”

    “我知道。”

    所以,我不仅要拯救整个雅塔,还要拯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