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潜龙篇 第七十二章 杯酒敛尽万般愁
城门边的酒铺。
余越孤身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放着一个黄纸包裹和两个已经开封的酒坛，一坛已经见底。
余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拉住酒坛口子，伸头往里面望了望，里面酒水尚有小半坛。
肘部撑在桌面上的左手捏了捏眉心，右手提起酒坛，将酒杯又一次倒满。
他并不喜欢喝酒，因为见过太多喝酒误事的人，他虽向往那种提着坛子豪饮的气魄，但也担心自己沉醉其中。既然不曾饮过，那便不饮吧。
那是从前。
从林盖峰回来的第二天，余越醒得极早，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
独自出了凌晨清冷的戚府，街道上也同样清冷。
余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一家早点铺开张，余越正好就站在铺前。
“早上好，客吃点什么？”铺子是两口人经营，身穿朴素厚衣的中年铺主用轻快的语气问道。
余越用脸部肌肉将两边嘴角向上扯出同样的弧度，声音柔和但语气生硬地说道：“两个包子。”
头发微白的中年铺主欢快地应一声“得嘞”，没有丝毫拖沓地扯一张黄色油纸，摊开在掌心，再伸手取出从掀开蒸笼取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再黄色油纸上包好。
铺主将包好的包子送出去的时候，女主人舀了一瓢豆浆用古旧但洗刷得很干净倒扣着的瓷碗乘着递给余越。
“早上寒气重，喝完豆浆吧，不收你钱。”
余越愣了愣，点了点头，一手接过包子，一手接过豆浆，就站在铺前一边吹着一边把豆浆喝完，然后将碗还给女主人。
女主人接过碗发现碗里放着一块碎银，她抬起头，穿着单薄得年轻人已不知去向。
余越走着，刚出笼的包子隔着黄油纸散发的热量让他掌心微暖，但他并没有多少胃口。
路过一间酒水铺，也是刚开门。
余越停住脚步，走了进去。
店铺内正忙着将桌上的长椅放下来，见余越进门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去。
“客官是来喝酒的？”
余越没有立即开口，扫视了店铺一周后，指着柜台上码放的酒坛说道：“给我来一坛那个。”
“一坛？”伙计再次确定。
见年轻人点头后，他便取来一坛酒，顺带拿了一只杯子。
“您先喝着，喝不完的我们可以散卖。”
余越给自己斟一杯酒，举到与胸前护身符相同高度的位置，顿了顿，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些辣。
再斟一杯，再饮。
饮尽，再斟。
日上三竿，不知不觉一坛已空。
“再来一坛。”说话人迷离眼神中藏着悲意。
酒铺伙计先是打量一了番客人。
年轻人穿一身简朴但面料极好的黑色袍服，随意系在腰间的腰带让本该精神的一身显得松垮，他神色微醺，隐约留着些少年稚嫩痕迹的脸上有着青黑色胡茬。
想来是遇到什么落魄事了吧，伙计心想。
既然一坛酒下肚没有什么不适，就再为你取一坛酒，借你一个无忧乡。
不断地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酒水滚过喉头。
余越觉
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沉，甚至隐隐有些疼痛，但同时也有一种飘然的感觉。
两种极端对立的感觉之间，容不得其他念想。
所以他没有用灵力去消化酒水，任由这醉意在头脑中肆虐。两边太阳穴深处的脉搏很是活跃，一缩一张敛尽世间万般愁，只道此时醉无忧。
恍惚间已是中午。
洪毅从城楼下来，正准备就餐然后小憩一会儿。
余越所在的酒铺就在附近，落寞的身影映在洪毅褐色的眸子上。
洪毅疑惑着向酒铺走去，近了才看清余越现在的形象。
他皱了皱眉，拍了拍余越的肩膀，问:“心情不好？”
余越猛地一激灵，上身僵直挺立，迷离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回头见是洪毅，余越才松了口气。
洪毅看着桌上的两个酒坛，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可不像我所认识的你。”
他目光再次移动，看到黄油纸包裹。
“我正要吃饭，一起来吧。”
不待余越开口，洪毅一把将他拉起，另一只手摸出碎银甩到柜台上，然后提着那半坛酒出了铺子。
两人钻进一家酒楼，洪毅要了个包厢，迅速点好了菜。
“光喝酒怎么行，这家的牛羊肉乃是一绝，不少灵武者都时不时来解解馋。”
余越的醉意已经消散大半，看着面前颇为热情地对自己说着各种西天城内在大小事物的洪毅，露出非常自然的淡淡笑容。
洪毅将这一个细节收进眼底，本就洋溢着热情微笑的脸上又多了丝欣慰的笑意。
这时菜也上齐，洪毅将那半坛酒取出，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余越。
“我陪你喝完这半坛。”
“请。”
两人举杯对饮。
喉结停止蠕动，杯中滴水不剩。
洪毅看了余越一眼，那开朗的感觉似乎正在慢慢回归。
“吃菜。”
洪毅在桌面上齐了齐筷子，余越也是同样动作，都从红色汤锅中夹死一片牛肉送入口中。
“呼——”洪毅微张着嘴，吐出一口热气。
他望着窗外，“马上就是冬月了。”
余越往后靠着椅背，也望向窗外。
“血参已经到手，现在只等灵虚阁年后招新了吧。”洪毅一手扣在桌上，食指轻敲桌面问道。
灵虚阁正是余越的下一站，他想要的青元果就在灵虚阁，并且相比血参来说，要得到它的条件不算太苛刻。
各大宗派都会在每年正月公开招收弟子，因此余越要想拜入灵虚阁的话还得在西天城待上两个月左右。
余越的目光透过窗户飘向北方。
秦岭南麓那些隐在云雾中云雾中的建筑，正属于灵虚阁。
两人边聊边吃，边谈边饮，酒足饭饱之后，余越郑重地对洪毅道了声：
“多谢。”
洪毅还是拍了拍余越的肩膀，“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颓废，但以后的路还很长。”
两人走到厢房门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招手擒来桌上的酒坛，提着坛口冲余越扬了扬，“这坛子里剩下的酒，我们以后有机会慢慢喝。”
余越无声地笑起来，心情
颇为舒畅。
“好。”
……
西天城唯一一座与城主府气势相当的建筑前。
一个年轻男子突兀地出现，却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
他白衣飘飘，长长的后摆拖在身后，却并未与地面接触。
男子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熟悉风格的神殿，向前迈步。
一步落下，其人已到殿中。
地面绘有巨大太阳纹章的大厅中，西天城的居民聚集在一起，向神王祷告。
厅中只有一些神使在负责引导民众，不见执事，不见主教。
男子环视一周后，微微点头，面无表情但眸中有满意神色。
他走近正扯着嗓子与老人交谈的一位神使，静静等候。
那神使送走老人之后，一边打量面前气质不凡的白衣男子一边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柔和地说道:“我找你们主教。”
神使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再看了男子一遍，然后正色道:“我无权直接通报主教，先请执事大人与你交谈。”
见男子点头，神使没有耽搁地迈着迅捷而沉稳的步伐去往偏殿。
不多时，苍老而带有一种凌厉气质的秦执事走了出来。
还未到男子面前，他便遥遥拱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白。”
语气淡漠而有礼貌，正是九夷神教教风纠察使——至尊白霖。
白霖说着，递出一块刻有太阳纹章的腰牌。
“我来自九夷海。”
九夷海正是九夷神教总教所在，也是神王所在。
秦执事肃然，“请随我来。”
他带着白霖通过大厅深处的一道侧门，来到了谷章所在的房间外。
“主教 ，总教来人。”
这么快？
房间内的谷章听到门外的声音有些惊讶，迅速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他没有明显的打量白霖的动作，目光微微与对方接触后便问道：“敢问是哪位使者？”
一个无法感知境界的总教来人，显然是神王亲使级别的人物。
“教风纠察使，白霖。”
谷章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他抓到那血袍人之后便上报了总教，但没想到总教来人这么快，并且来的还是一位教风纠察使？
白霖淡淡地说道：“刚好就在这附近，带我去看看吧。”
谷章向秦执事示意，然后秦执事领着两人走向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
因为神殿不设牢房，血袍人只好暂时关押在这暗室之中。
秦执事将门打开。
“果然是他。”白霖仍是不带丝毫情绪地说道。
“您见过他？”
“前阵子在秦岭见过他，当时给了他一掌，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谷章和秦执事心中倒吸凉气，原来这血袍人地惨状是拜这位使者所赐。
谷章旋即问道；“那如何处置他？”
“他身上没什么情报，渎神者，不必留。”
渎神者？这就是总教传令见到这种人要立即汇报的原因么？
谷章与秦执事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
（本章完）
余越孤身坐在一张小桌旁，桌上放着一个黄纸包裹和两个已经开封的酒坛，一坛已经见底。
余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伸手拉住酒坛口子，伸头往里面望了望，里面酒水尚有小半坛。
肘部撑在桌面上的左手捏了捏眉心，右手提起酒坛，将酒杯又一次倒满。
他并不喜欢喝酒，因为见过太多喝酒误事的人，他虽向往那种提着坛子豪饮的气魄，但也担心自己沉醉其中。既然不曾饮过，那便不饮吧。
那是从前。
从林盖峰回来的第二天，余越醒得极早，或者说他根本没怎么睡。
独自出了凌晨清冷的戚府，街道上也同样清冷。
余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一家早点铺开张，余越正好就站在铺前。
“早上好，客吃点什么？”铺子是两口人经营，身穿朴素厚衣的中年铺主用轻快的语气问道。
余越用脸部肌肉将两边嘴角向上扯出同样的弧度，声音柔和但语气生硬地说道：“两个包子。”
头发微白的中年铺主欢快地应一声“得嘞”，没有丝毫拖沓地扯一张黄色油纸，摊开在掌心，再伸手取出从掀开蒸笼取出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再黄色油纸上包好。
铺主将包好的包子送出去的时候，女主人舀了一瓢豆浆用古旧但洗刷得很干净倒扣着的瓷碗乘着递给余越。
“早上寒气重，喝完豆浆吧，不收你钱。”
余越愣了愣，点了点头，一手接过包子，一手接过豆浆，就站在铺前一边吹着一边把豆浆喝完，然后将碗还给女主人。
女主人接过碗发现碗里放着一块碎银，她抬起头，穿着单薄得年轻人已不知去向。
余越走着，刚出笼的包子隔着黄油纸散发的热量让他掌心微暖，但他并没有多少胃口。
路过一间酒水铺，也是刚开门。
余越停住脚步，走了进去。
店铺内正忙着将桌上的长椅放下来，见余越进门赶紧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了上去。
“客官是来喝酒的？”
余越没有立即开口，扫视了店铺一周后，指着柜台上码放的酒坛说道：“给我来一坛那个。”
“一坛？”伙计再次确定。
见年轻人点头后，他便取来一坛酒，顺带拿了一只杯子。
“您先喝着，喝不完的我们可以散卖。”
余越给自己斟一杯酒，举到与胸前护身符相同高度的位置，顿了顿，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有些辣。
再斟一杯，再饮。
饮尽，再斟。
日上三竿，不知不觉一坛已空。
“再来一坛。”说话人迷离眼神中藏着悲意。
酒铺伙计先是打量一了番客人。
年轻人穿一身简朴但面料极好的黑色袍服，随意系在腰间的腰带让本该精神的一身显得松垮，他神色微醺，隐约留着些少年稚嫩痕迹的脸上有着青黑色胡茬。
想来是遇到什么落魄事了吧，伙计心想。
既然一坛酒下肚没有什么不适，就再为你取一坛酒，借你一个无忧乡。
不断地自斟自饮，一杯又一杯酒水滚过喉头。
余越觉
得自己的脑袋越来越昏沉，甚至隐隐有些疼痛，但同时也有一种飘然的感觉。
两种极端对立的感觉之间，容不得其他念想。
所以他没有用灵力去消化酒水，任由这醉意在头脑中肆虐。两边太阳穴深处的脉搏很是活跃，一缩一张敛尽世间万般愁，只道此时醉无忧。
恍惚间已是中午。
洪毅从城楼下来，正准备就餐然后小憩一会儿。
余越所在的酒铺就在附近，落寞的身影映在洪毅褐色的眸子上。
洪毅疑惑着向酒铺走去，近了才看清余越现在的形象。
他皱了皱眉，拍了拍余越的肩膀，问:“心情不好？”
余越猛地一激灵，上身僵直挺立，迷离的眼神渐渐恢复清明。
回头见是洪毅，余越才松了口气。
洪毅看着桌上的两个酒坛，眉头皱得更紧了。
“这可不像我所认识的你。”
他目光再次移动，看到黄油纸包裹。
“我正要吃饭，一起来吧。”
不待余越开口，洪毅一把将他拉起，另一只手摸出碎银甩到柜台上，然后提着那半坛酒出了铺子。
两人钻进一家酒楼，洪毅要了个包厢，迅速点好了菜。
“光喝酒怎么行，这家的牛羊肉乃是一绝，不少灵武者都时不时来解解馋。”
余越的醉意已经消散大半，看着面前颇为热情地对自己说着各种西天城内在大小事物的洪毅，露出非常自然的淡淡笑容。
洪毅将这一个细节收进眼底，本就洋溢着热情微笑的脸上又多了丝欣慰的笑意。
这时菜也上齐，洪毅将那半坛酒取出，倒了两杯，一杯递给余越。
“我陪你喝完这半坛。”
“请。”
两人举杯对饮。
喉结停止蠕动，杯中滴水不剩。
洪毅看了余越一眼，那开朗的感觉似乎正在慢慢回归。
“吃菜。”
洪毅在桌面上齐了齐筷子，余越也是同样动作，都从红色汤锅中夹死一片牛肉送入口中。
“呼——”洪毅微张着嘴，吐出一口热气。
他望着窗外，“马上就是冬月了。”
余越往后靠着椅背，也望向窗外。
“血参已经到手，现在只等灵虚阁年后招新了吧。”洪毅一手扣在桌上，食指轻敲桌面问道。
灵虚阁正是余越的下一站，他想要的青元果就在灵虚阁，并且相比血参来说，要得到它的条件不算太苛刻。
各大宗派都会在每年正月公开招收弟子，因此余越要想拜入灵虚阁的话还得在西天城待上两个月左右。
余越的目光透过窗户飘向北方。
秦岭南麓那些隐在云雾中云雾中的建筑，正属于灵虚阁。
两人边聊边吃，边谈边饮，酒足饭饱之后，余越郑重地对洪毅道了声：
“多谢。”
洪毅还是拍了拍余越的肩膀，“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颓废，但以后的路还很长。”
两人走到厢房门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招手擒来桌上的酒坛，提着坛口冲余越扬了扬，“这坛子里剩下的酒，我们以后有机会慢慢喝。”
余越无声地笑起来，心情
颇为舒畅。
“好。”
……
西天城唯一一座与城主府气势相当的建筑前。
一个年轻男子突兀地出现，却没有引起周围任何人的注意。
他白衣飘飘，长长的后摆拖在身后，却并未与地面接触。
男子微微抬头，看着面前熟悉风格的神殿，向前迈步。
一步落下，其人已到殿中。
地面绘有巨大太阳纹章的大厅中，西天城的居民聚集在一起，向神王祷告。
厅中只有一些神使在负责引导民众，不见执事，不见主教。
男子环视一周后，微微点头，面无表情但眸中有满意神色。
他走近正扯着嗓子与老人交谈的一位神使，静静等候。
那神使送走老人之后，一边打量面前气质不凡的白衣男子一边问道:“阁下有何贵干？”
男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柔和地说道:“我找你们主教。”
神使用审视的目光从头到脚再看了男子一遍，然后正色道:“我无权直接通报主教，先请执事大人与你交谈。”
见男子点头，神使没有耽搁地迈着迅捷而沉稳的步伐去往偏殿。
不多时，苍老而带有一种凌厉气质的秦执事走了出来。
还未到男子面前，他便遥遥拱手，“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我姓白。”
语气淡漠而有礼貌，正是九夷神教教风纠察使——至尊白霖。
白霖说着，递出一块刻有太阳纹章的腰牌。
“我来自九夷海。”
九夷海正是九夷神教总教所在，也是神王所在。
秦执事肃然，“请随我来。”
他带着白霖通过大厅深处的一道侧门，来到了谷章所在的房间外。
“主教 ，总教来人。”
这么快？
房间内的谷章听到门外的声音有些惊讶，迅速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他没有明显的打量白霖的动作，目光微微与对方接触后便问道：“敢问是哪位使者？”
一个无法感知境界的总教来人，显然是神王亲使级别的人物。
“教风纠察使，白霖。”
谷章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他抓到那血袍人之后便上报了总教，但没想到总教来人这么快，并且来的还是一位教风纠察使？
白霖淡淡地说道：“刚好就在这附近，带我去看看吧。”
谷章向秦执事示意，然后秦执事领着两人走向一间没有窗户的暗室。
因为神殿不设牢房，血袍人只好暂时关押在这暗室之中。
秦执事将门打开。
“果然是他。”白霖仍是不带丝毫情绪地说道。
“您见过他？”
“前阵子在秦岭见过他，当时给了他一掌，没想到他竟然活了下来。”
谷章和秦执事心中倒吸凉气，原来这血袍人地惨状是拜这位使者所赐。
谷章旋即问道；“那如何处置他？”
“他身上没什么情报，渎神者，不必留。”
渎神者？这就是总教传令见到这种人要立即汇报的原因么？
谷章与秦执事心中都是同样的想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