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葬礼
回到家已是深夜五点半，雨越下越静，以至于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停下的。倒是寒冷的气流丝毫未减，我倒了杯水喝下，顿时感到全身由内到外凉的发抖，赶紧找了一件厚大衣穿上。
在窗前逡巡片刻，我感到异常孤单，遂点了一支烟，随着烟雾的升腾消散，我思索起了二叔的人生。
二叔应该是一个性格较为孤僻的人，他基本不和外界来往，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不知哪里来的老战友来探望他，当然，这偶尔是相对一年来说的，仔细想想，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这偶尔的频率才算有些提高。
他孤僻到没有娶老婆，更不会有子嗣，他的人生是神秘的，更是沉默的。不过和我，他倒还算开朗，除了一些特定的事，他知无不言，曾和我讲在我们这个城市，曾经有两派红卫兵，一派红卫兵以红卫山为根据地，另一派红卫兵以大概我家所在的位置为根据地，这两派红卫兵隔三差五干仗，隔壁某家老王别看现在骨瘦如柴衣衫褴褛，以前可是红卫山上的小头目呢。
每当我问二叔属于哪一派时，他都会沉默半晌，告诉我他去全国大串联去了。这些故事在我小时听来颇觉有趣，好些次回到家我都会缠着父亲也给我讲讲那些年的事，不过他总是骂我不学好，别一天就听二叔胡侃。
据父亲所说，二叔其实并不孤僻，至少曾经不是一个孤僻的人。除此之外，父亲也再没和我提过二叔的事，他们两兄弟似乎并不和睦，在一起时也总是话到嘴边半句多，当然，大多时候，他们并不来往。少年时的我还为此事多次问过父亲，在那时的我看来，兄弟齐心应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父亲的回答总是简单的可怕，“生疏了”。
烟烧完了，我戴上手套出了门，独自奔赴殡仪馆。街上空无一人，唯有刺骨的寒风，雨算是停了，真正的寒冷，这才算是到了。
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殡仪馆内人少的可怜，父亲总算还是赶来了，此外，除了几个亲戚，再无他人。
父亲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去休息室休息下，本来我是无心睡眠，可一想到天亮还有得忙的，我也就默然答应了。
这一夜怎么睡着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朦胧之中电话响了，接起电话就被公司领导劈头盖脸一阵痛骂，说我无故旷工，限时多久回去上班。我脾气也急，本来想一早给领导说明情况请假，没想到睡过头了，这下闹得请假的心情也没有了，我果断回了句滚你大爷吧，便挂了电话。
来到停尸房，人还是那几个，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发小毛鑫居然也闻讯来给我帮忙，这小子从小就向往军队，知道我二叔当过兵之后也常常屁颠屁颠的跑去问我二叔要他当兵那些年的故事。
我们简短的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这一忙，就是一天后，给二叔送上路之后。
我发了支烟给毛鑫点上，特地问了下他，“毛鑫，我二叔的老战友些来过没有？”
“靠！我咋知道谁是二叔老战友！”毛鑫略带激动道，接过烟就吸了一大口。
“你傻啊！咱这地方多大，来个陌生人你不知道？再说，他那些老战友都多大岁数了？这还看不出来吗？”我怂毛鑫道。
“这样说的话，那好像都是。”毛鑫沉吟了半晌道。我瞬间就怒了：“是你大爷啊！算了，问你也是浪费时间。”
毛鑫悻悻地笑了，这时送葬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也拍了拍毛鑫，该走了。
我回头留恋地看了看，天上晴空万里，二叔果真是孑然一身，连一片云彩都不带走。不过我心中的疑问却始终萦绕心头，因为我总觉得有一个最该来的人，没有来。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是一个老战友，他和二叔从来也只是用老战友来称呼对方。
他一般都是在每年的二三月份来，因为那时恰值刚过完年后不久，红包都还在怀里揣着，所以我印象较深，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他每次来二叔都会把我支开，虽然具体细节早已记不清了，可这种孩童时代留下的神秘气氛却一直留存在我心中，直到我长大外出读书乃至工作。
“你小子什么时候走啊？现在要见你可是比登天还难呐。”毛鑫带着我上了他的别克车，仍不忘调侃道。
“不走了，大爷我裸辞了！”我得意道。
“嘿哟！早该回来照照兄弟了，可把我等到这一天了。”毛鑫一边调笑一边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车就冲了出去。
“不错啊！你这车真是牛气冲天啊！”
“开玩笑，我开车这技术那是没话说。”毛鑫抬高嗓音得意道，话音未落，一个刹车车就应声熄火了。
“靠！什么情况啊，毛鑫！”我不满道，连忙系上安全带，安全带已经旧的些许变形，我用了好大的劲才将安全带系到位。
“他娘的，军牌了不起啊！大爷哪天也去买个军牌欺负欺负你们这帮孙子！”毛鑫兀自喊着，前方一辆轿车绝尘而走，卷起一阵尘埃，我没搭腔，只是让毛鑫赶紧送我回家，因为我突然想起二叔的遗物是我父亲在处理，虽然先前已经烧了不少，不过应该还有一些不能烧的吧？
我不知道二叔会留下些什么，不过我就是好奇，他的人生会留下什么，至少也是一个映照，说不定会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毕竟按照小说的套路，我很可能会因为一个神秘的笔记本或是什么物件就陷入一个重重谜团之中。
可当我赶到二叔家时，家里已经空空如也，父亲正和一群搬运工结算工资。
“这效率也太高了吧！”毛鑫瞠目结舌道，“我还说捡个毛主席像章什么的回去作纪念。”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跑到父亲跟前：“老爸，没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父亲奇怪地扫了我几眼，又看了看那几个愣住的搬运工，这才半笑半僵地把他们送走了。
我并不理会别人的奇怪目光，又问了父亲一次，父亲这才略带疑惑的回答我：“特别？什么东西特别？”
现在该我楞住了，这时毛鑫从我身后也凑了过来：“叔，就是那些压箱底的啊，没点军装像章什么的？”
我父亲无奈地笑了笑，“那些啊，好像是有！”
毛鑫顿时激动了，“在哪呢？叔，那些东西现在可珍贵了！那可都是历史遗存啊！拿出来可老值钱了！“
“烧了。”父亲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招呼我们出门，现在该毛鑫楞在当场了，这可把我逗乐了，本就不该抱着这些幻想，虽然心中不无遗憾，我还是拉着毛鑫出了门。
“他自己烧的。”我父亲补充道，这时他已经走出老远。
(本章完)
在窗前逡巡片刻，我感到异常孤单，遂点了一支烟，随着烟雾的升腾消散，我思索起了二叔的人生。
二叔应该是一个性格较为孤僻的人，他基本不和外界来往，只是偶尔会有一些不知哪里来的老战友来探望他，当然，这偶尔是相对一年来说的，仔细想想，在他生命中的最后几年，这偶尔的频率才算有些提高。
他孤僻到没有娶老婆，更不会有子嗣，他的人生是神秘的，更是沉默的。不过和我，他倒还算开朗，除了一些特定的事，他知无不言，曾和我讲在我们这个城市，曾经有两派红卫兵，一派红卫兵以红卫山为根据地，另一派红卫兵以大概我家所在的位置为根据地，这两派红卫兵隔三差五干仗，隔壁某家老王别看现在骨瘦如柴衣衫褴褛，以前可是红卫山上的小头目呢。
每当我问二叔属于哪一派时，他都会沉默半晌，告诉我他去全国大串联去了。这些故事在我小时听来颇觉有趣，好些次回到家我都会缠着父亲也给我讲讲那些年的事，不过他总是骂我不学好，别一天就听二叔胡侃。
据父亲所说，二叔其实并不孤僻，至少曾经不是一个孤僻的人。除此之外，父亲也再没和我提过二叔的事，他们两兄弟似乎并不和睦，在一起时也总是话到嘴边半句多，当然，大多时候，他们并不来往。少年时的我还为此事多次问过父亲，在那时的我看来，兄弟齐心应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过父亲的回答总是简单的可怕，“生疏了”。
烟烧完了，我戴上手套出了门，独自奔赴殡仪馆。街上空无一人，唯有刺骨的寒风，雨算是停了，真正的寒冷，这才算是到了。
地上湿漉漉的一片，殡仪馆内人少的可怜，父亲总算还是赶来了，此外，除了几个亲戚，再无他人。
父亲面无表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去休息室休息下，本来我是无心睡眠，可一想到天亮还有得忙的，我也就默然答应了。
这一夜怎么睡着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朦胧之中电话响了，接起电话就被公司领导劈头盖脸一阵痛骂，说我无故旷工，限时多久回去上班。我脾气也急，本来想一早给领导说明情况请假，没想到睡过头了，这下闹得请假的心情也没有了，我果断回了句滚你大爷吧，便挂了电话。
来到停尸房，人还是那几个，让我没想到的是我的发小毛鑫居然也闻讯来给我帮忙，这小子从小就向往军队，知道我二叔当过兵之后也常常屁颠屁颠的跑去问我二叔要他当兵那些年的故事。
我们简短的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这一忙，就是一天后，给二叔送上路之后。
我发了支烟给毛鑫点上，特地问了下他，“毛鑫，我二叔的老战友些来过没有？”
“靠！我咋知道谁是二叔老战友！”毛鑫略带激动道，接过烟就吸了一大口。
“你傻啊！咱这地方多大，来个陌生人你不知道？再说，他那些老战友都多大岁数了？这还看不出来吗？”我怂毛鑫道。
“这样说的话，那好像都是。”毛鑫沉吟了半晌道。我瞬间就怒了：“是你大爷啊！算了，问你也是浪费时间。”
毛鑫悻悻地笑了，这时送葬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我也拍了拍毛鑫，该走了。
我回头留恋地看了看，天上晴空万里，二叔果真是孑然一身，连一片云彩都不带走。不过我心中的疑问却始终萦绕心头，因为我总觉得有一个最该来的人，没有来。
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出身来历，只知道他是一个老战友，他和二叔从来也只是用老战友来称呼对方。
他一般都是在每年的二三月份来，因为那时恰值刚过完年后不久，红包都还在怀里揣着，所以我印象较深，还有一个原因也是，他每次来二叔都会把我支开，虽然具体细节早已记不清了，可这种孩童时代留下的神秘气氛却一直留存在我心中，直到我长大外出读书乃至工作。
“你小子什么时候走啊？现在要见你可是比登天还难呐。”毛鑫带着我上了他的别克车，仍不忘调侃道。
“不走了，大爷我裸辞了！”我得意道。
“嘿哟！早该回来照照兄弟了，可把我等到这一天了。”毛鑫一边调笑一边启动车子，一脚油门车就冲了出去。
“不错啊！你这车真是牛气冲天啊！”
“开玩笑，我开车这技术那是没话说。”毛鑫抬高嗓音得意道，话音未落，一个刹车车就应声熄火了。
“靠！什么情况啊，毛鑫！”我不满道，连忙系上安全带，安全带已经旧的些许变形，我用了好大的劲才将安全带系到位。
“他娘的，军牌了不起啊！大爷哪天也去买个军牌欺负欺负你们这帮孙子！”毛鑫兀自喊着，前方一辆轿车绝尘而走，卷起一阵尘埃，我没搭腔，只是让毛鑫赶紧送我回家，因为我突然想起二叔的遗物是我父亲在处理，虽然先前已经烧了不少，不过应该还有一些不能烧的吧？
我不知道二叔会留下些什么，不过我就是好奇，他的人生会留下什么，至少也是一个映照，说不定会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毕竟按照小说的套路，我很可能会因为一个神秘的笔记本或是什么物件就陷入一个重重谜团之中。
可当我赶到二叔家时，家里已经空空如也，父亲正和一群搬运工结算工资。
“这效率也太高了吧！”毛鑫瞠目结舌道，“我还说捡个毛主席像章什么的回去作纪念。”
我没有理他，而是径直跑到父亲跟前：“老爸，没留下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父亲奇怪地扫了我几眼，又看了看那几个愣住的搬运工，这才半笑半僵地把他们送走了。
我并不理会别人的奇怪目光，又问了父亲一次，父亲这才略带疑惑的回答我：“特别？什么东西特别？”
现在该我楞住了，这时毛鑫从我身后也凑了过来：“叔，就是那些压箱底的啊，没点军装像章什么的？”
我父亲无奈地笑了笑，“那些啊，好像是有！”
毛鑫顿时激动了，“在哪呢？叔，那些东西现在可珍贵了！那可都是历史遗存啊！拿出来可老值钱了！“
“烧了。”父亲略带遗憾地叹了口气，招呼我们出门，现在该毛鑫楞在当场了，这可把我逗乐了，本就不该抱着这些幻想，虽然心中不无遗憾，我还是拉着毛鑫出了门。
“他自己烧的。”我父亲补充道，这时他已经走出老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