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游界海 第二百四十七章 曲、画
尺八在华音门灵虚峰上等了整整一个时辰，女囚才被带来，此女一副少女模样，穿着一袭破败的黑裙，脸上布满伤疤，尺八依稀能够看清此女原貌是如何甜美。
送女囚来的弟子躬身一礼后便离去了，此女实力不过化神期，在大乘期的尺八手下也是讨不得好处的，弟子们已经被吩咐过不许打扰尺八。
“……公子”
女子看着尺八打扮，犹豫许久，才确定了这个称呼。
“嗯，你叫什么名字”
尺八擦拭手中的乐管，轻声问道。
“花童”
“我说名字，不是法号”
尺八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却带着一丝无法拒绝的味道。
“……我没有名字”
花童干笑道。
“听说你会画？”
尺八勾起眉毛。
“嗯”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什么？”
尺八的问话，让花童茫然地瞪大眼睛。
“坐”
尺八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花童点点头，缓缓坐在其上。
“你杀过人吗？”
“……”
“我问的一桩桩一件件你都答不上来，这让我如何是好”
尺八笑着说道。
“公子要我画什么，我便画什么……我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花童眼神落寞地说道。
“写、画、唱、吹，不管是哪一道，都需要心境，若无心境，便不能有好的结果——我的修行，便是‘赏’，若要我‘赏’毫无魂灵徒有其表的东西，我可是万分不愿的”
“……我如今只是阶下囚，何来心境”
花童低下头道。
“所以我才问你，你杀过人吗？”
“没有——你信吗？”
“你为何被抓”
“我和匪徒待在一起，自然也是匪徒”
“你觉得你冤吗？”
尺八再次说道。
“不冤……我终究是匪徒，被抓也无可厚非，我亲眼看同伴杀了无数人”
“我再问你一句，冤吗？”
尺八意有所指，眯眼问道。
“我……”
花童看着尺八的眼神，缓缓开口道：“冤”
“好，我今日回去，便会向宗主为你求情，让你做我的书童，你可还有什么事想做？”
尺八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
“公子……未免太容易相信别人”
花童摇头道。
“哈哈哈……你自然不是无辜的，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神清目明，既不沾血，又不是主谋，我也懒得做什么卫道除魔之人，修士的世界，有因必有果，让你行至今日地步的存在，自然也不是什么好
东西，我即便宽恕了你的所有过错，又能如何？”
尺八说的玄之又玄，花童有些糊涂了。
“你若不懂，我便告诉你——别人的事，关在下鸟事？”
“啊？”
花童万万没想到尺八口中竟会蹦出这样的言语，也是完全愣住了。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看着微笑的尺八，苦笑道：“公子如此豁达，难怪能修行到大乘地步，想必是大家族的后裔吧？”
“不，我是下界飞升的修士”
“……下界飞升？”
“不错，我到此界，便通感天地，五体顺畅，只花了三天便修行到大乘，说来也是把事情闹大了”
“您就是……就是那位——”
花童突然意识到这位公子手中的乐器正是尺八！尺八的消息，她在覆海舟之上时也有所耳闻。
“是”
“……果然是尺八公子，如今得见，竟比我想象的更有奇才风范”
“这倒是错了”
“错在哪？”
花童先前脸上的阴霾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全神投入到与尺八的对话之中。
“我不是天才，光我认识的，就有两个，比我更加天才”
尺八笑着摇摇头。
“他们是谁？是否也在上界有头有脸？”
“他们还在下界，不过上界早晚会有他们的名姓”
“下界竟如此恐怖吗？”
“……你可知，修行之道，看人，并不光看资质”
尺八露出怀念的神色。
“不光看资质？”
花童有些愣住了，上界一直以来的规矩，或是共识，便是资质大于一切……只有拥有更好的资质，才能鱼跃龙门，这才是现实。
“我问你，上界天才何止万千，这许多年来，你可曾听过有谁三日大乘？”
尺八淡淡笑道。
“没有”
“我在下界时，我宗入门，便只看三个条件——先看是否有慧根，能否步入仙道，后看心性，是否能持之以恒，百年一日，最后才看资质……我入门时，先代掌门曾评我是资质欠佳，心性上佳，可上天化九龙，也可渺小如凡尘”
“贵宗的确不凡”
花童着实有些惊诧。
“我宗真正能扛起大梁的弟子，无一不是心性极佳的存在，修行，运转大小周天谁人不会？若这功法之中的三言两语能悟出漫天神佛的道理，才是真本事，真正要靠的，是这里”
尺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从来未曾听过有人这样说”
花童的语气变得有些悲哀。
“如此，我再问你，你如今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我想要干净衣服，想饱食一顿”
花童终于诚实地说道。
“我即刻
安排”
……
两个时辰，花童终于解决了口腹之欲，也换上了一身华音门的白色道服，若不看脸上疤痕，已经是相当有姿色的存在了。
“你脸上是真仙所伤”
“……”
花童没有接话，尺八知道，这大概是花童的禁忌。
“心情可好？”
“……好，又有公子替我求情解围，又有东西吃，当然好”
“如此，便画吧”
花童看着尺八在眼前将画卷展开，眨了眨眼道：“公子想看什么”
“你想画什么，我便看什么，不必取悦我，我喜欢什么，你可不知道”
尺八淡淡说道。
“没有引子……我如何画”
花童犹豫道。
“什么引子？”
“……所见所闻，所听所感，所思所想，都行”
“那我吹一曲，如何？”
“自然是好的！”
花童见对方要吹奏一曲，也是一脸期待。
“此曲……名为‘惋花泪’，乃是我为一众生灵所谱”
悠远沉静的曲声扩散开来的一瞬，一股无言地悲凉与愤慨便如寂寞的雪花一样飘飞，又降落。
当年，楚京师颠覆之日，万千凡人便是在飞雪之中，听着此曲，对死者依依惜别。
如此深邃而悠远的悲哀与愤恨，悄悄地钻进听者的心。
回过神来时，花童已然泪流满面，她不断抹去眼泪，却又有更多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求而不得，生死寂寥……便是这种感觉，这种扼住心脏，囚于牢笼的感觉。
她缓缓落笔，心在颤抖，手却没有丝毫抖动……墨点与泪水混合着，画出了一副心中的倒影——
那是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峰……风雪之中，此峰一眼看不到顶，山石与积雪衬托着孤寂，孤独矗立的高峰，是她心中此刻出现的图卷。
曲罢……灵虚峰上不少华音门弟子都在远处聚集——这乐声都扣动着每个人的心扉，即便没有遭遇过悲哀愤慨之事的人，也能体会到曲声之中的辛酸，一个个都忍不住泪花。
“看来姑娘心中有大郁结”
“……往事而已，我有十年未曾因此事再哭过，没想到公子有这样的能耐”
“你脸上的伤，是此人所为”
“我的父亲……他亲手刻下这些疤痕，本来远不止这样，可我活了下来”
“世间事便是如此，尽是无法想象的恶，与微不足道的善……我来看看”
尺八拿起画卷，仔细看来，眼神越来越惊诧。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轻轻放下画卷，缓缓说道：
“姑娘技艺，果然不凡……在下没有白白与你说如此多，今后姑娘便多多为我画些什么吧”
（本章完）
送女囚来的弟子躬身一礼后便离去了，此女实力不过化神期，在大乘期的尺八手下也是讨不得好处的，弟子们已经被吩咐过不许打扰尺八。
“……公子”
女子看着尺八打扮，犹豫许久，才确定了这个称呼。
“嗯，你叫什么名字”
尺八擦拭手中的乐管，轻声问道。
“花童”
“我说名字，不是法号”
尺八的声音虽然轻柔，但却带着一丝无法拒绝的味道。
“……我没有名字”
花童干笑道。
“听说你会画？”
尺八勾起眉毛。
“嗯”
“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什么？”
尺八的问话，让花童茫然地瞪大眼睛。
“坐”
尺八指了指对面的蒲团。
花童点点头，缓缓坐在其上。
“你杀过人吗？”
“……”
“我问的一桩桩一件件你都答不上来，这让我如何是好”
尺八笑着说道。
“公子要我画什么，我便画什么……我也好免受皮肉之苦”
花童眼神落寞地说道。
“写、画、唱、吹，不管是哪一道，都需要心境，若无心境，便不能有好的结果——我的修行，便是‘赏’，若要我‘赏’毫无魂灵徒有其表的东西，我可是万分不愿的”
“……我如今只是阶下囚，何来心境”
花童低下头道。
“所以我才问你，你杀过人吗？”
“没有——你信吗？”
“你为何被抓”
“我和匪徒待在一起，自然也是匪徒”
“你觉得你冤吗？”
尺八再次说道。
“不冤……我终究是匪徒，被抓也无可厚非，我亲眼看同伴杀了无数人”
“我再问你一句，冤吗？”
尺八意有所指，眯眼问道。
“我……”
花童看着尺八的眼神，缓缓开口道：“冤”
“好，我今日回去，便会向宗主为你求情，让你做我的书童，你可还有什么事想做？”
尺八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说道。
“公子……未免太容易相信别人”
花童摇头道。
“哈哈哈……你自然不是无辜的，可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神清目明，既不沾血，又不是主谋，我也懒得做什么卫道除魔之人，修士的世界，有因必有果，让你行至今日地步的存在，自然也不是什么好
东西，我即便宽恕了你的所有过错，又能如何？”
尺八说的玄之又玄，花童有些糊涂了。
“你若不懂，我便告诉你——别人的事，关在下鸟事？”
“啊？”
花童万万没想到尺八口中竟会蹦出这样的言语，也是完全愣住了。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看着微笑的尺八，苦笑道：“公子如此豁达，难怪能修行到大乘地步，想必是大家族的后裔吧？”
“不，我是下界飞升的修士”
“……下界飞升？”
“不错，我到此界，便通感天地，五体顺畅，只花了三天便修行到大乘，说来也是把事情闹大了”
“您就是……就是那位——”
花童突然意识到这位公子手中的乐器正是尺八！尺八的消息，她在覆海舟之上时也有所耳闻。
“是”
“……果然是尺八公子，如今得见，竟比我想象的更有奇才风范”
“这倒是错了”
“错在哪？”
花童先前脸上的阴霾此刻早已烟消云散，全神投入到与尺八的对话之中。
“我不是天才，光我认识的，就有两个，比我更加天才”
尺八笑着摇摇头。
“他们是谁？是否也在上界有头有脸？”
“他们还在下界，不过上界早晚会有他们的名姓”
“下界竟如此恐怖吗？”
“……你可知，修行之道，看人，并不光看资质”
尺八露出怀念的神色。
“不光看资质？”
花童有些愣住了，上界一直以来的规矩，或是共识，便是资质大于一切……只有拥有更好的资质，才能鱼跃龙门，这才是现实。
“我问你，上界天才何止万千，这许多年来，你可曾听过有谁三日大乘？”
尺八淡淡笑道。
“没有”
“我在下界时，我宗入门，便只看三个条件——先看是否有慧根，能否步入仙道，后看心性，是否能持之以恒，百年一日，最后才看资质……我入门时，先代掌门曾评我是资质欠佳，心性上佳，可上天化九龙，也可渺小如凡尘”
“贵宗的确不凡”
花童着实有些惊诧。
“我宗真正能扛起大梁的弟子，无一不是心性极佳的存在，修行，运转大小周天谁人不会？若这功法之中的三言两语能悟出漫天神佛的道理，才是真本事，真正要靠的，是这里”
尺八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我从来未曾听过有人这样说”
花童的语气变得有些悲哀。
“如此，我再问你，你如今想做什么，想要什么”
“……我想要干净衣服，想饱食一顿”
花童终于诚实地说道。
“我即刻
安排”
……
两个时辰，花童终于解决了口腹之欲，也换上了一身华音门的白色道服，若不看脸上疤痕，已经是相当有姿色的存在了。
“你脸上是真仙所伤”
“……”
花童没有接话，尺八知道，这大概是花童的禁忌。
“心情可好？”
“……好，又有公子替我求情解围，又有东西吃，当然好”
“如此，便画吧”
花童看着尺八在眼前将画卷展开，眨了眨眼道：“公子想看什么”
“你想画什么，我便看什么，不必取悦我，我喜欢什么，你可不知道”
尺八淡淡说道。
“没有引子……我如何画”
花童犹豫道。
“什么引子？”
“……所见所闻，所听所感，所思所想，都行”
“那我吹一曲，如何？”
“自然是好的！”
花童见对方要吹奏一曲，也是一脸期待。
“此曲……名为‘惋花泪’，乃是我为一众生灵所谱”
悠远沉静的曲声扩散开来的一瞬，一股无言地悲凉与愤慨便如寂寞的雪花一样飘飞，又降落。
当年，楚京师颠覆之日，万千凡人便是在飞雪之中，听着此曲，对死者依依惜别。
如此深邃而悠远的悲哀与愤恨，悄悄地钻进听者的心。
回过神来时，花童已然泪流满面，她不断抹去眼泪，却又有更多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求而不得，生死寂寥……便是这种感觉，这种扼住心脏，囚于牢笼的感觉。
她缓缓落笔，心在颤抖，手却没有丝毫抖动……墨点与泪水混合着，画出了一副心中的倒影——
那是一座巍然矗立的高峰……风雪之中，此峰一眼看不到顶，山石与积雪衬托着孤寂，孤独矗立的高峰，是她心中此刻出现的图卷。
曲罢……灵虚峰上不少华音门弟子都在远处聚集——这乐声都扣动着每个人的心扉，即便没有遭遇过悲哀愤慨之事的人，也能体会到曲声之中的辛酸，一个个都忍不住泪花。
“看来姑娘心中有大郁结”
“……往事而已，我有十年未曾因此事再哭过，没想到公子有这样的能耐”
“你脸上的伤，是此人所为”
“我的父亲……他亲手刻下这些疤痕，本来远不止这样，可我活了下来”
“世间事便是如此，尽是无法想象的恶，与微不足道的善……我来看看”
尺八拿起画卷，仔细看来，眼神越来越惊诧。
过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他轻轻放下画卷，缓缓说道：
“姑娘技艺，果然不凡……在下没有白白与你说如此多，今后姑娘便多多为我画些什么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