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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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奇物

    楼外灯火长,瞑色隐归涯。

    夜风自外门而入,杜若香漫。

    聚云楼内的明灯自观窗投入,和着室内本就正燃的烛灯而来,倒真有了几分生辉如昼的感觉。

    苏清宴颔首笑地利落“小侄确有一事相扰。”

    “问吧。”顾庭季放下手中书,朝少年看来。

    苏清宴微愣。

    只说了有事相扰,还未说是有事要问。

    知晓少年心中所想,顾庭季似是牵唇一笑,“那你方才趴在那边听甚?”

    被戳穿了的苏清宴并无赧然,反而是大方承认,还转而问道“顾四叔也听见了?”

    “并未。离得不如贤侄近,听得不甚清楚。”顾庭季端起茶,好整以暇地回道。

    苏清宴“……”

    “季驸马一事被那位压下来了,只余郭家,至少是明面上的。”

    “而那位铁面状师如今是被安平候彻底缠上了。”

    青年搁下茶杯落话道。

    话还问出口,想问的答案已被尽数告知了。

    苏清宴眸色微滞,一时有些不明,出声问道“为何?”

    为何之前还是那副问二答一,询左转右的模样。

    此番却是像那开了壳的蚌一样。

    “以后你若是有甚不明的,要打听的,尽管来找顾某即可。”

    顾庭季继续看着少年道。

    “只一点,日后还劳苏小公子能在霁光有莽撞之举时,能拦上一拦。”

    说罢,顾庭季轻一拱手。

    “自然,该拦不住是拦不住的。顾某只希望,苏小公子能在己力之内拦一拦。”

    虽不明顾庭季为何会一副生怕顾霁光会出事的模样,但……

    “好。”苏清宴莞尔道。

    “不过,交易是不用了。”

    “毕竟,学生有惑,教习又怎有拒答之理?”

    少年笑如清风沐,瞧着倒是一副极坦澈的模样。

    顾庭季见状明了,只淡声一笑道“那便多谢了。”

    应其所求,却并不以其作挟。

    坦诚敞亮么?

    可也滑得跟个泥鳅一般。

    “清宴,快来快来!”观窗旁的顾霁光忙一开口道。

    “顾兄,可是看到什么有趣的?”

    说着,苏清宴就先向顾庭季轻揖着行了一礼,便径直过去坐下了。

    “你看,你看。”顾霁光眉开眼笑地往下一指。

    苏清宴顺着往下看去。

    此时楼下堂中座满微沸,席间往来交错。

    这什么闲临会虽还未开始,但堂下已满是各种逗趣消遣的。

    台上戏,台下曲。

    还有以壶为剑,臂枕茶盏,手提长嘴茶壶,背一倾,腰一弯,就高举铜壶,翻出各式花样的倒茶人。

    打眼瞧去,确实是好一番热闹盛况。

    “这聚云楼平日里也作这般营生么?”

    苏清宴应和着问出了口。

    “嗯,平日里倒不似这般。就是个极普通的茶楼,但每逢提灯节闲临会这日,便是如此了。”顾霁光边兴致勃勃地瞧着堂中,边回着苏清宴的话。

    这般说来,此楼平日里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茶楼。

    但方才听隔壁所言,却是年年包揽这闲临会。

    如此看来,其背后东家也绝不一般。

    思及此,苏清宴轻轻一笑。

    这盛京城,还真是稍有不慎,就不知又踩到哪个贵人脚下。

    可,京中的勋贵,南方的世族。

    如今皆是昭明帝想要拔其爪,取其齿的存在。

    不然,也不会任安平候一事愈演愈烈了。

    也不会钦点了一个南方庶族的读书人来做这个状元公了。

    既然你南方各世族子弟皆不远出仕入我朝堂,那我便减名扶庶。

    扶的还是你南方庶族。

    碰上个专喜施软刀子的帝王,也不知这一局,究竟谁胜谁负了。

    可是……她的事,究竟该从何处查呢?

    军中?

    不,先不说她尚且不知,这究竟是朝中势力博弈的结果,还是她林家挡了哪些人路的缘故。

    便说她自己。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能力投军。

    所以,这条路是废的。

    前世的那一遭,早就教会了她一个道理。

    量力而行,至少在予敌人最后一击前,量力而行。

    所以,如今……

    如今她除了去淌朝中浑水这一条路,似乎也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何况,得利者,往往也是稳坐钓鱼台而观的那些人。

    几番思绪翻涌,堂下的闲临会已开始了。

    和启贤楼的论评大会的隐隐也带着些读书人的清风雅气不同。

    这闲临会,只一个字,闹。

    怎么热闹怎么来。

    不过,却非乱序而腾。

    观堂中众人那副热情高涨,却敛而有余的模样,便可知,这办闲临会的,确实是块做生意的好料。

    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已是有几样东西被高价竞走了。

    值不值苏清宴不知道。

    但有些人竞买,图的就是那份热闹劲,或者,图就是那种为人所慕,所羡的满足感。

    人心,百样。

    “下一件儿,碧纹七弦焦尾琴。”拍卖师朗声而唤。

    紧接着,便听到台上男子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起这张焦尾琴来了。

    虽说得有几分玄乎,但苏清宴倒是听明白了一件事,这琴,原就是裴家所有。

    不过,应该也不是传家宝一类的。

    毕竟,尽管裴家就算是隐退了,但也不至于势弱到连个传家之宝也顾不住。

    然而,苏清宴却能明显感觉到身旁裴易章的严阵以待,似是今晚一定要拿下这张琴一般。

    苏清宴默了默,正欲开口间,又瞧见了身旁似是也察觉到了裴易章模样的顾霁光。

    罢,她今晚就是来陪其走一遭的。

    余下之事,与她无关。

    最后,在松平与元安一上一下地替裴易章应传报价几番后。

    显而易见的,裴易章渐落了下风。

    “好,最后一次,二千五百两。”

    “恭喜朝芜阁的这位客人抱得雅琴归。”

    随着台上男子的锤音落下,裴易章也是明眼可见地一泄气。

    不过,这张琴,也该是被那位顾家姑娘竞走了。

    毕竟,从一开始的颇有几个人问津,到后来的只有那间名为朝芜阁的雅厢与此处呈拉锯之势。

    不是顾家姑娘,又是哪个?

    且观裴易章一副虽泄气却也不至于太过失望懊悔的模样,也是此意。

    “好,接下来便是今晚的最后一件……极特别的东西了。”

    “东家交待了,让小人我先同诸位老爷公子小姐说好,今日此物之竞买,也绝非我聚云楼本意。”

    “而是,有人托我聚云楼,做个中人。但这买卖究竟成不成,是何人能成,便不是我聚云楼能管之事了。”

    台上男子拱手讪笑着。

    “费什么话呀,快呈上来啊!”

    “就是!你且呈上来予我等瞧瞧,看究竟是何物!”

    堂中之人已至兴处,也纷纷吆喝了起来。

    见气氛已至高燃,台上男子便也不再多做耽搁,只拖长了腔调长唤了一声“好,诸位且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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