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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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迸破

    这场雨来得急,去得也快。

    不过申时三刻,除了从那还带着润意的泥地,还可看出几分上午的急雨之势外。

    其余各处,遍寻无踪。

    日头微斜,枝展花曳,清润生香。

    一路行来,苏清宴所见,便是此景。

    方一迈入聆木轩的小院门,便瞧见一向兢业的元安正伺候着裴易章喝药,换药。

    裴易章微蹙着眉一口抿下。

    随即便从元安手中接过蜜饯,也未曾细品,胡乱嚼了几下,便吞肚入腹。

    经过近十日的休养,裴易章被吊着的左手也得了空,落了闲。

    嘴角的肿伤也消了去。

    “裴兄,怎得不在屋子里呆着?这个时辰的山风可也有些寒了。”

    苏清宴跨门而入。

    方一落定,正往前行去,便见裴易章似乎一噎,跟见了鬼,瞪大了眼,指着自己。

    “嗯……?”苏清宴不解。

    倒是元安眼疾手快地放下手中药碗,行礼唤道“二爷。”

    苏清宴一愣。

    便回转身,向门口看去。

    裴教习?

    裴……

    原来是一家人。

    “裴教习好。”苏清宴也躬身行着礼。

    “不必多礼。”裴兆文对着苏清宴温仁一笑,微颔了首。

    随即,便有些冷着脸地,朝院中坐着的裴易章行去。

    “二……二叔好呀。”裴易章照例眯着桃花眼一笑。

    只是,神色中满是苏清宴都看得出的僵硬。

    裴兆文冷声轻哼道“你二叔我,不是小姑娘。”

    所以,你的笑不管用。

    听出弦外之音的苏清宴一忍笑,便又唤了一声“裴教习”,便兀自揽着书,朝屋中走去了。

    但可能因着院子实在是过小的缘故。

    苏清宴已从书案处挪到了床铺上,仍听得见,也听得清院中叔侄的对话。

    “呵,我倒是不知,你何时竟长了如此大的本事?便是被绑受伤一事,也不曾同你这做亲叔叔的说一句了。”裴兆文略高了几分声,微呵道。

    “二叔,这不是不想让您操心么?”裴易章继续皮糙肉厚地解释道。

    “也是,作二叔的不亲,作姨母的倒是能让你裴大公子放心亲近了。”裴兆文似是听到了何笑话一般,嗤笑出声。

    又不待裴易章作回,便听裴兆文继续道“不是人家顾教习知会了我一声,你二叔我,现在怕都还是那睁眼的聋子呢!”

    “裴小五,你若不想认我这个二叔就直说,不必做这一番!”

    这话听着就有些重了。

    但苏清宴一向也没细究别人家务事的习惯,便也未作细思。

    裴易章一笑,带着几分劝哄“这是哪里话呀,二叔,祖母可常在我耳边念叨您呢!”

    随即,又似是学着裴老妇人的腔调,微捏了几分嗓子道“她说,我们这个小二啊,当年可是——”

    “裴小五,现在就只在说你、的、事。莫要扯五扯六的。”

    裴兆文止了裴易章的话,微呵道。

    而裴易章似是也干脆破罐子破摔了,揶揄道“我倒是想找您呢。可您这天天,不是书院就是书院的,莫说丫鬟婆子,便是二婶也不曾有一个。”

    “我找您,还不如找顾霁光那小子来得实在呢。”

    裴兆文一听,似也是气笑了“你这是在嫌弃你二叔穷么?”

    裴易章“……”

    难怪年纪一大把也没个媳妇儿。

    苏清宴“……”

    裴教习原来……也有如此“生猛”的一面。

    后来,裴易章也终是把人哄住了。

    待送走了裴兆文,裴易章才在元安的伺候下,悠进屋来。

    “如何?你输了吧。”裴易章弯着桃花眼一笑。

    苏清宴闻言一愣。

    才知,他说的是前几日的赌约一事。

    他赌,案中关于驸马一事,便是办了,也不会播传开来。

    她赌,会传开来。

    “不,裴兄你输了。”苏清宴摇头一笑。

    “怎会?我今日才差元安……”裴易章有些诧然。

    “但准确的来说,小弟我,也输了。”

    苏清宴勾了勾唇角,不可置否道。

    彼时她以为萧忱会用民心、民意作个引子。

    却不想,竟当真被昭明帝禁了下来。

    萧忱是怕了么?

    不,若是怕了,就不会任消息能在京中上层传开了。

    毕竟,各府均有奴仆杂役。

    不可能销尽。

    那,传入百姓中,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引而不发地渐传入耳,有时或许反而比广而告之,昭于天下,要来得更有信服力。

    毕竟,人有时,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听来的,和揣测来的。

    届时,便是昭明帝想止,也来不及了。

    “何解?”裴易章出声问道。

    苏清宴闻言一笑,“因为,小弟今日已从同窗口中听过了。”

    “是在上茅厕之时听来的。”

    苏清宴又补充道。

    嗯,并未违誓。毕竟,她可是跟着孙睿发的誓。

    “元安?”裴易章眉心一蹙,出口唤道。

    “不关小的的事啊,小的方才回山时,也问过一遍来着。”元安有些委屈。

    “是传开了。不过,却非在百姓中传开。”苏清宴继续解释道。

    “所以,小弟才说,你我二人都输了。”

    少年朗然一笑。

    裴易章闻言一顿,而后才有几分了然,“你家舅舅这差事办得……”

    “届时,说不定就不在大理寺了呢?”苏清宴笑了笑。

    “不过,你既是输了,那便欠我一个诺了。”裴易章很快便放下了此时,悠悠地瞧着对面的少年。

    苏清宴闻言一愣,才摆了摆手,笑骂道“裴兄。你这未免颇没道理了些。既是你我二人都输了,那又何谈欠诺一说?”

    裴易章却是不管,只兀自一笑,道“我可是说,若你输了,便要允我一件事来着?”

    苏清宴听罢一滞。

    只能回道“是……”

    裴易章好整以暇地撑着肘,眯眼一笑,“那不就成了。”

    “裴兄之才,小弟佩服。”苏清宴只得无奈拱手,笑应道。

    “哦嘶……”蓦地,顾霁光微唏着,入了内。

    苏清宴与裴易章二人闻声望去。

    “顾兄,你这是怎么了?”苏清宴微诧。

    随即,便起身准备去寻些药膏。

    “呦,小——你这是怎的了?难道还实练了不成?”裴易章眉梢一挑,便瞧见了顾霁光那伤地也并不算厉害的手臂。

    “难兄难弟,难兄难弟。”裴易章先递了一杯茶,才颇有几分欠揍地笑着拱手道。

    “还不是那高宇光。说好了只是二人切磋,切、磋。”

    “他可倒好,招招狠辣,直逼命脉。”

    顾霁光神色不虞,有些厌烦道。

    “不就是仗着他那做了多年指挥佥事的爹近日来在南境军中连升几品,风头正盛嘛。”

    “都听他那几个跟班说腻了。”

    顾霁光一脸的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

    然而,这方刚找到药膏的苏清宴却是如惊雷一劈。

    浑身僵住,心中一紧,全身血液都似是要往脑门上冲,嘴唇发白,微一颤。

    “啪”的一声,药膏落地。

    风起,乍来,迸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