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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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终知

    暮色渐沉,山形依稀可见,勾连勒划,似染了浓墨一片。

    树影重重,掩了砖瓦一角。

    “你说……长公主和季驸马二人先后入了清虚观?”萧忱微眯着眼,神色有些不明。

    “回王爷的话,是这样没错。属下还奇怪这夫妻二人为何到同一个地方还要分别行动。”

    竹采立在下首回道。

    “而这长公主不过呆了一个时辰便走了,但那驸马却是至今未曾出过大殿?”萧忱又沉声问道。

    “是。因为觉得奇怪,所以竹风还在那儿盯着。”竹采点了点头道。

    “而且,竹风扒在屋顶往里看过,二人明明进去了,但殿内却空无一人。”竹立又补充道。

    萧忱闻言眉微挑,又抚了抚手中案宗,笑了笑。

    “通知下去,准备上山。”片刻间,萧忱便作了决定。

    “是。”竹采领命道。

    正欲退出去,兀地才想起,问道“王爷,先上哪一边?”

    “清虚观。”座上男子淡淡落下几字。

    ……

    暮沉云厚,夜色融。

    天压地极低,山色深赭,树影婆娑,没了月色笼罩的自庐山,此时竟透出了几分诡异。

    一片寂静,淡若无风。

    随着一声哒的开锁声,和随之而来的吱呀推门声。

    一人轻垂着袍子,抬脚迈了进来。

    夜色微薄,只依稀辨得是个道士。

    “有劳各位了。”清风对着院中几人略施着礼道。

    随即,苏清宴便感觉到自己被扛着,给带出了房门。

    此时她竟也不知吃下那粒药,究竟是好是坏了。

    她今晚本来并未在饭菜中发觉迷药,但因着小心行事的缘故,终是吃下了那粒大概可解的药。

    而眼下处境则向她证明了一点。

    饭菜当真有迷药。

    但反倒因为此时是清醒着的缘故,她竟没法确定,一会儿对着老道士,会不会露馅了。

    只但愿,萧忱能掐好时间了。

    一阵机关声响起。

    “各位还是跟以前一样,跟着小道走吧。”

    随即,苏清宴便闻到了一股特属于火折子的硫磺混着松香的味道。

    除此之外,便是一股蔓延着的因常年罕有人至,而生出的潮味。

    暗道并不算幽深曲折。

    不过半刻钟左右,苏清宴便随着又一阵机关声,隔着眼皮,察觉到了一阵亮光。

    “师父。”清风轻唤道。

    随即,苏清宴便感觉到被人放到了……一个有些凉,有些冰,甚至还透着寒意的……

    她不动声色地就着被平放着手掌,轻触了一番。

    石壁?

    “道人,是不是可以开始了?”一中年男子颇带着几分急切道。

    还有人?

    “今日有劳各位了,酒菜都在别庄厨房备好了。”只听清风淡声谢道。

    随即,便是一阵机关声。

    该是方才运人的那些人被送出去了。

    待几人走后,只听那老道才开口道“季施主莫急,虽已得人和,但这轮回招魂之术,也还得讲究个天时才可。”

    听起来,很是一副能唬弄人的模样。

    轮回招魂?

    有没有暂且另说,但苏清宴单听这二人的一问一答,总觉得这颇像后世的某些洗脑组织与其成员的相处模式。

    一个玄而其谈,一个身处被动而不自知。

    但有这般多要招魂的人找上门来么?

    这老道又是如何向有需之人宣告联系的?

    苏清宴一时间,竟走进了胡同。

    而此时,此处又是久久无言的境况。

    久到苏清宴都无聊地去摸清了此处微不可感的风向后,才听先前的小道士语气恭谨地提醒道“师父,子时到了。”

    “清风,布阵。”老道似乎轻甩了一下拂尘。

    “是。”

    随即,便是一阵一阵置物、洒物声传来。

    机关声起。

    身下的石床似乎也跟着转了位置。

    “放生血。”老道又吩咐道。

    只是,声音渐厉。

    还伴着一阵做法的招式声。

    苏清宴闻言一滞。

    放……他们的生血?

    还不待苏清宴去猜,究竟是放何处的生血,便觉手腕一阵锋利划过。

    刺痛感也紧跟而来。

    而后,伤口处也不知被抹了什么东西,竟比方才那瞬痛感更甚。

    苏清宴强忍住因痛而引起的自然的生理反应,努力平息呼吸。

    于是,她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割腕,深割腕的痛。

    血一滴一滴地,一阵一阵地,接连不断地往下落。

    一时间,她也不知这么醒着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生命力的流失。

    紧咬着牙关,蓦地,她竟有些后怕起来。

    她怕,还未找出仇人,还未大仇得报,就这么任自己死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可是,她更清楚,自己现在不能动。

    等萧忱来,或许,还可活。

    若是突然起身,怕是自己还未掏出迷药,便已先丧了命。

    渐渐地,不知是血越流越多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苏清宴觉得脑中一阵恍惚,听不见了滴血声,听不见了做法声,也听不见了缝隙处的风声。

    却似乎又看到了阿爹一脚深,一脚浅地只因自己的一句戏言,便要背着自己去迷衡山看雪。

    又看到了阿娘立在梨花树下,浅浅地对着她笑,眸中盛满了温柔,唤她“阿莞”。

    还看到兄长领她翻墙去看七夕灯会,带她一路吃,一路买。将她的手,牵得紧紧的。

    还看到了……自己笑地极假地对谁说着,“知道知道,清宴最是怕死的。”

    呵,对,她最是怕死的。

    怕的不得了的那种。

    最后,苏清宴意识彻底消失前,只听得似乎终于来人了,还喊了一声“拿下。”

    意沉神昏,不知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