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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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荒原上的来客

    第一章荒野上的来客

    1874年6月13日,西伯利亚荒原。

    万俟郎(音同莫其)行走在这片10年前还能被称为祖国的土地上,尽管现在是西伯利亚一年中最温暖,最湿润的季节。但对于一个刚从战俘营里刚逃出来的人来说,常年饥饿造成的营养不良导致他认为自己走不出这篇荒野的最大原因是被风刮走,至于寒冷,他已经感觉不到了,从同伴身上拔下来的破羊皮毡子,能给予他最大程度的心理慰藉,尽管到处破洞,可被冻木了,也就失去知觉了。那些已经永远倒在这篇荒野的同伴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至于他们的死因,那就多了去了,你要明白,这里是西伯利亚,最大的荒野,200年前,这片土地,只有鲜卑,蒙古,女真等聊聊几个民族和他们的狗生活在这里,直到这里发现了迄今为止储量最大的魔晶石矿,大到刨开冰层就是红涔涔的宝贝,于是这里从一片无人问津的不毛之地变成了莫斯科公国和唐帝国的战场,两个这片大陆相隔甚远的国度,在这里,留了近100年的血,长年累月的战争扰乱了这里的元素浓度,魔晶矿也变得极不稳定,矿难变得和这片荒原上黝黑的石头一样常见,死于矿难的矿工,理所当然的变成了破产的商人,政治失败的小贵族,死囚还有战俘,每一块西伯利亚荒原上出产的魔晶矿,都是被他们的血染红的,可是又有谁在乎呢?高高在上的君主?他们只在乎财政大臣本季度的报表中魔晶矿的产量是不是够自己再把一个军派到这里使得下个季度这个数字可以增加。财政大臣则要考虑能否让这个数字增加的同时让自己能把那副渴盼已久的《侍女戏春图》挂到小老婆卧室的墙上。当地的官员头更大了,他们一方面要向会哭的孩子那样嗷嗷的从后方要来人员,军备,物资,另一方面,还要应付敌人层出不穷的袭扰以及时不时的暴乱,再说说和矿工直接相关的人,狱卒。这是一群可怜人,最起码他们是这样认为的,监管别人的时候他们顺带着也把自己永远的监管在了这里。

    其实万俟郎不该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不该以这样的身份和方式出现在这里,自从100年前唐莫两国签订的协议规定他脚下的这片土地永久属于唐帝国的时候,鲜卑族最大的部落就被任命为这里的管理者,而万俟郎,正是当代家主的幼子,10年前,莫斯科公国的军队突兀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正忙着和中央来的节度使辩解自己没有反叛之心——当然是坐在审讯室里。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当时的家主万俟辉决定整个家族全方位配合节度使所谓的调查。调查的结果显而易见,治下的一小撮妄想取鲜卑族而代之的人用几十年积攒的能量点燃了这场****的火星,已经烂到根子里的官僚体系则成为了这场波及整个唐帝国统治阶级的清洗运动的导火索,而莫斯科公国成功的充当了这次被他们称为走向帝国之路的魔法弹丸,于是,轰的一声,世代忠良的万俟家族不存在了,唐帝国出产量第三的魔晶矿也没有了,在对峙中一直占上风的战略优势也不存在了,只好固防死守,莫斯科公国也变成了沙俄帝国,雄赳赳气昂昂的沙俄帝国谈判官现在甚至可以在唐帝国的休战协议上吐口水了,这短暂的名不副实的休战协议以前可以他们求之不得的宝贝。

    万俟郎想活下去,做梦都想,自从15岁被俘开始,10年了,战俘营十年家常便饭的矿难和狱卒的折磨没有弄死自己,暴动时触发的魔法陷阱没有炸死自己,一路上的寒冷,饥渴,痢疾,迷路,魔兽,同类没有杀死自己,但现在,他觉得自己要杀死自己了,整整300人的矿工暴动,活着爬出魔法陷阱和狱卒毒手的不到50个,一路走过来,只剩下他一个,虚弱的身体导致他已经走不稳了,眼前已经出现了幻觉,因为他听到了狗叫,看到了黑越越的人影,这里没有矿场,也不是交通要道,没有人会出现在这里,连狱卒也懒得追捕他们,因为没有人可以在没有补给的情况下用双脚走过这片荒野,至于上司的责难,一次大型矿难足够解释这一切了。

    终于,他倒下了。就像10年前他战死的父亲和两个哥哥那样,直挺挺的仰面躺倒,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族人们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发动无畏的冲锋的样子,每一个人从他身旁走过的时候都眼神坚毅,视死如归,他想喊出来,拉我一把,咱们一起,别把我一个人丢下,那个黑漆漆的马车太冷了,也太慢了,跑不过沙俄的矮种马,让我跟着你们一起冲锋吧,你看,我有全郡最强健的臂膀,连贝加尔山上最烈的马我都能绊倒,我有全郡最聪明的头脑,连贝加尔湖畔最狡猾的雪狐都逃不出我布置的陷阱,求你们了,别丢下我……

    划拉过万俟郎干瘦脸庞的风一路往南,跨过这片他难以逾越的冰原,去把兴安岭上的松针修剪的更尖利,再去把********草原上如同蛆虫一样蠕动的羊群的毛皮捋的更柔顺,再往南,到了黄河的时候,终于碰到了自己的同类,从南方来的更湿润温暖的季风,这也是它旅程的终点,在这里,它化成雨,冰雹,雾气等等对于河套平原上辛勤耕作的农民来说或好或坏的天气。它也和南方来的同类交换自己旅途中的所见所闻,我告诉你有一群人类想往南走,我想帮他们走的更快,我就使劲的吹啊吹,结果他们却都被我吹倒了。你告诉我,南方最繁闹的城市金陵城中最大的宫殿中有一位孤独的人老对着地图发呆,视线停留最多的地方就是你来的那里。

    这个孤独的人,一般他自称寡人,尽管寡德之人才是寡人真正的意思,但唐帝国,这个庞大国度的统治者,李玥确实孤独,自从八年前,他的父皇将这个已经行将就木的帝国交给他的时候,他就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人,没有人可以好好的听他说话,他的大臣,他的侍卫,甚至连他的妻子也不行,所以他只好对自己书房中的地图说话:“国土沦丧,我辈之耻,何时知耻?何时光复?”

    没有人能回答他,包括他面前的军务大臣,即使这是自己的岳父。

    看着这个永远一身戎装,脸色就像身上冰冷的铠甲一样的长辈,想起他在担任军务大臣之时在黄埔军校开学典礼上“国土一日不复,吾辈一日不得卸甲”的结束语,李玥觉得自己也不是太孤独,虽然只是一点点,但人活着,总要有点念想不是。

    “陛下,横刀计划已经全部准备完毕,至于火种,还要您亲自指定,这是所有备选人员名单和资料,该您下决定了。”如同每天日出准时出现在朝天宫门外换岗的哨兵一般笔挺站立着的韩正看着背对自己的一国之君深有感触,记得穿上龙袍之前,一直喊自己叔父的小皇子每天除了斗蛐蛐就是听小曲儿,现在却在书案前一座就是一天,甚至能说出“仗打成这个样子,当皇帝的和当兵的,都该死!”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先放在那里吧”,缓缓转过身的李玥坐在书桌前,把摊开的奏章收走,背靠着椅背,好像是说与自己的大臣听,又好似自言自语:“不能安逸啊,为了安逸,宁愿把头埋在沙子里等死,也不愿扭头去打,甚至不愿意逃跑。”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陛下。”目视前方的韩正把视线转向统治者:“弓弦绷的太紧,一旦松下来,就再也没劲道了,张弛之道,陛下应是明白的。”李玥苦笑一声:“寡人的八千万子民松懈的了,唯独寡人松不得,一个烂苹果,坏掉的地方越多,剜掉的时候,误伤到的好的果肉也会越多。寡人必须要小心翼翼的把烂掉的地方都剜掉,一丝一毫都不能留,只要有一点儿,迟早这个苹果还会再烂掉,又不能伤到好的地方,一个苹果本来就不大,伤一点儿,我都心疼。你说,我松懈得了吗?”

    韩正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明白的,从先皇当着他俩的面笑着自刎的时候就明白,那个无忧无虑的三皇子已经像那个他亲手摔烂的最喜欢的蛐蛐笼子一样,永远也回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万民心目中日理万机,励精图治的“好皇帝”。三代人的谋划,不计其数的物资,横刀计划的代价太大了,连皇帝,都牺牲了两位,霸业成与不成,除了天命,只看您手边名单里的人了,火种作为这一切的发起者,必须燃烧的足够夺目,足够持久,而选择哪一个,只有您能拿主意。”

    李玥揉揉眉心:“我手里的这颗苹果,还有最后一点烂肉,等我剜了,咱们就开始横刀计划,火种计划开始前,我会选好。”

    听到这里,韩正也放下了一直紧握佩剑的手,年轻的皇帝知道,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不再是军务大臣,而是自己的岳父大人,自己的长辈了。李玥起身推开门,池塘里摇曳的荷花带着沁人心脾的香味就像自己还是皇子的时候调皮的韩茹那样扑到了自己怀里,直往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钻。

    “近日群臣们给我说,让我牵个头,准备给您选妃。”

    “老丈人给自己女婿挑二房?真亏他们想的出来!再说了,这是我的家事,与他们何干?”

    “你的家事,就是国事,我觉得群臣言之有理,早日选妃,以诞龙子,稳定民心,这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我的好泰山,您就不能不跟着瞎搀和吗?”李玥忍不住白了一眼走在自己前面的韩正,“我这一天天的,哪有功夫选妃啊,河北大旱,千里赤地,北方军防岌岌可危,这些哪一样不要我操心,我实在是顾不上嘛不是。”

    低着头抱怨的李玥没想到韩正会突然停下,一头装上韩正的铠甲,忍不住哎呦叫嚷,扶着头直哼唧,没成想,自己的岳父大人说出了一句让自己更头疼的话:“那就赶紧和小茹生一个,我也好含饴弄孙。”

    看着大步走出宫门外的韩正,李玥唯有苦笑,可他又转念一想,金陵城有名的爱妻模范也不知道在家遭了多少罪,才对自己说出这句话。

    一个月后。

    在兴安岭最北端,一座大山的山坳里,群山用最宽阔的臂膀围成了一尺世外桃源,当一队猎手追捕一群啃噬了羊群的狼群的时候,发现了已经只剩半口气的万俟郎,带队猎手云封认为,群山之灵狼群把自己带到这里并且还没有吃掉这个人,一定是希望自己救助他,于是不顾不得带外人入村的祖训将万俟郎带回了村子,与世无争,随性而为的云村人并没有排斥他,反而对他除了好奇还是好奇。

    一个月以来,他就像云村人集体的客人一样,外界难得一见的各种草药补药,全都往他身上使,现在的他,和一个月以前相比绝对是两个人,全察哈尔郡最壮实的小伙子,又回来了!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里,也是横刀计划的一部分,像这样的地方,整个唐帝国,确切数字只有聊聊几个人知道。他们或许几辈人都在同一个地方坚守到死,或许从建立之初就不知道自己能否派上用场,但就像一个参与者说的那样:“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不存在。”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横刀计划的真正意义: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2017年7月12日6:57分写于莱尚,这个我无论往那个方向努力都是向上的日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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