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珞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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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往生转瞬 楔子

    灵镜渊,坐落在冽屿山和凤都的交界地带,绵延数百里,渊中奇石矗立,云烟缭绕,水阁贯程,百花灵草拥缀奇绽,恍如一片仙境。

    冽屿山巅,山风劲烈,吹得衣衫沙沙作响,溪流的小洲之上,眉目如画的端丽女子闭着双目悠悠抚琴,零散但动听的曲音飘散在天际,混合着水声,叮咚交响,琴声时高时低,曲调低雅,远处亦有栋木屋轮廓若隐若现。

    女子孤身只影,未绾青丝髻发,只余蝴蝶兰勾饰轻轻挽起左边长发,额角纹绘一尾红萼,一袭水蓝玄裙承身。

    细碎的脚步声从女子身后隐约响起,端丽女子手里的动作却未曾见有一丝停顿,她沉静闭目,似在曲乐声中失去了魂魄,对外界再无一丝感知。

    来者见状,不由得暗暗扬唇苦笑,自他离开后,她仿佛对世间万物都无知无感,和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袛一样变得冷淡无心。

    片刻后,他收敛回自己混乱的思绪,清口说道:“阿姐,我查阅过灵镜渊中所有的文献记录,但均无所获,除了……”

    琴声骤停,仿佛是上好的丝绸,被刺啦一声划断发出涩耳的声响,来者的一番话,像一颗微小的石子,让她终年如同古井无波的心情,有了浅浅的一丝波动。

    她缓缓开口,嗓音沙哑难涩,仿佛是今生第一次开口言说,“除了什么?”

    来者直视她纤细的身影,眸光里藏着规劝她放弃的晕影,“阿姐,放弃吧,逆天倒时本不可企及,以灵珞合族都不能实现,更何况仅凭你毕摩之力又能改变什么?”

    “够了,岳陆。”端丽女子狠狠打断他的话,“你若是不想帮我直说便可,云岚姝陌绝不强求。”

    岳陆刚欲要反驳,但却猛地窥探见到云岚姝陌眼底渐渐晕染开去的水汽,双唇徒然开合片刻却失了音色。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凝滞下来。

    云岚姝陌微抬起左手,轻轻拭去方才因激动而流出的晶莹水珠,随即深吸一口气,“岳陆,倒转时空,改变他的命格,是我最后唯一能为他做的事。”

    岳陆闻言,眼底恍惚泄露出刻骨的痛楚,他握紧拳头,丝毫不顾自己早已因用劲过大而血迹斑斑的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减轻他心里对自己的无声指责。

    云岚姝陌走上前,轻轻展开他紧握着的指节,透明的幻影灵蝶翩动双翅漏下点点淡色光晕,血痕悄然无声散去,“陆儿,当你遇上那个令你不顾一切的人时,就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

    岳陆清远的目光,在听到这番话后顿时变得暗淡无色,他怎么可能不会理解,他心爱的人,却因亏欠了别人的一生而要去与天斗,放弃自己的最初,可他又怎舍得看她艰难困苦,无依无靠。

    做出一个决定,往往只需要一瞬之间,无论过程有多艰难。

    镌刻着古老咒文的圆宽手镯在白皙的掌间微微泛现淡色赤芒,九种花痕仿佛浅浅勾绘生长于雪山之巅的艳丽红萼,青白紫墨红砂,一圈圈咒文缠绕其表面,看得出来它万分神秘。云岚姝陌为此动容般接过,徐徐道出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灵石珞珈。”

    她不假思索地徐徐将圆宽手镯套上莹白的手腕间,身姿轻扬,整个人就像是站在云端的九天玄女,远远看去,竟莫名地多出一份纯瑕无诟,冰凉深邃却有柔软的温柔。而在一旁注视着端丽女子一举一动的岳陆,袖中十指早已握成拳,点点血迹沿衣角滑落,滴在叶片渲染开去,像一朵生长彼岸的曼珠沙华花引,映照出人世百转千回的纠缠爱恨。

    “灵珞族中的文献记录皆无逆天倒时的踪影,除了禁书暗璇里提到,若是灵珞族人想改变时空,就必须集齐灵石珞珈、灵珞族毕摩之血和九重红萼,方能开启时空之轮,逆天倒时。”话到最后,音色竟隐隐低了下去。

    云岚姝陌回转过身,目视着她面前温润如玉的青年,微微启唇一笑,“陆儿,谢谢你。”

    岳陆眼里的颤然一闪而过,随后无笑地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她微侧过脸,遥望着现今已经属于东阑王朝疆域,多年前却是月颜国都的苍亥城,神色坚定无可动摇。

    无且,等我,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

    夜色阑珊,月凉如水,平时里空旷搁置着的九重灵阁今日却多出了不少人影,为首之人是年近不惑却依旧像弱冠青年般俊逸温雅的灵珞族主,岁月未曾带走他的容颜,反倒给他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韵味,像一杯久藏的女儿红散发着入骨的蕴香。他的身后,跟随着九名位高权重的灵珞族长老,他们面容或冷淡或平静,宛若云端上的无情神明。

    云岚姝陌静静地站在一副画像前,画中人舞步翩翩,与她有七分神似,令人一看便惊叹不已。约摸一盏茶的时刻过后,也许只是一瞬,她向画中人敛裙行了个大礼,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却在霎那间,一道光向她扑去,岳陆心底一惊,手上的水线剧烈缠绕,仿佛下一刻便能激射而出。

    “九叶萝苓,是灵珞一族的至宝,能延年益寿,但最大的功效却是能延续人的生命,你此去经年,为师帮不到你什么忙,只盼你早日安全回来。”一道轻雅的男音忽然响彻阁内,掺杂着浅显的关心。

    她却并不领情,声音如冰冻碧潭三尺的寒冷,“吾尊的事不劳族主大驾,就算吾尊救不回殿下,亦不会自寻短见,吾尊明白自己的身份是谁。”

    他闻言重重地叹息,他和她,终究回不到最初的那份时光。

    素手芊芊,灵蝶轻舞,点点光影跃动指间,九重清香倏然盈满整个阁内,红芒大作,古旧的铜门两端雕刻着九瓣红萼,隐约散发着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徐徐现实,女子回首向岳陆打了个手势,轻笑而散,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陆儿,保重。”

    天启二十年十二月十九夜。

    裂时之刻。

    天穹黑如泼墨,颍河两岸血光冲天。

    战线跨河横亘十余里,两岸厮杀之声响震四野。水流湍悍,河上浮桥尸骸塞道,成千上百的昕朝大军筏自南岸渡河,将血色颍河压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影,隔着脉脉沉夜看不清首尾,只闻其间马嘶兵喝之声混同河水激浪一齐叠涌而来,肆然震动着北岸的月颜大营。

    月颜大营重过百斤的啸天弩机沿河岸一字排开,连番发射的硕重弩镞向着对岸,力图渡河急攻的昕朝大军,铺天盖地的迎面浇下,得到的却是昕朝大军越发不计伤亡的如虎攻势。战局从第一支昕朝大军铁骑踏上北岸的那一刻起便开始倾倒。

    月颜两面临海,一面接壤山地丘陵,素以水陆栖战为然,可一旦主帅若因意外失去指挥能力,军心不稳,便纵有千舟万戢也难敌怒马长槊的昕朝大军。

    冬夜寒风刺骨,卷着岸边粗蛎的沙粒呼啸而过,将四周沉凝着的浓厚血腥味猛地剖散开来,如尖刀利刃一般割过北岸一名沿河策马疾行的斥候身周,如冬雪般莹白的眸子却似灯火指引归路明亮冷静。

    风夹车声入耳,斥候指挥着胯下战马小心避过地面上的尸体,一对银甲亲兵成扇形护着斥候,如猛虎般撕开昕朝大军东边的围困之局,快速朝东岸撤去,夜色朦胧间,似乎可以看到斥候身后背着一个身形高大挺拔的墨衣男子,由一根长绳把两人紧紧捆绑住。男子闭着眼,双唇颇有点不正常的黑紫,似中了一种罕见的毒素。

    下一刻,天际却倏忽地闪烁起道道红芒,徐徐绘现出生长于雪山之巅的艳丽红萼,之后飞速地消失殆尽。而中了毒昏迷不醒的墨衣男子,修长有力的手指却微动了动,仿佛不安想抓住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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