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魔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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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预备-入夜

    一在空,一在地,两道迅影一前一后追逐于苍茫的天地。

    一个不够快,一个不够灵光。

    “影子”不够快,他选择在邓先沉睡时趁虚而入,却没有考虑到邓先的意识世界会突然觉醒并针对自己,所谓进来容易出去难,眼下若没有能够将邓先那具紧追不放的假想身躯远远甩开的速度,他根本就无法脱离,更为糟糕的是,他的力量在这个“客场”世界的压迫之下正在以超过想象的速度流失,如果自己不能在这场追逐战中迅速胜出,那么不久后等待自己的只会是被对方捕获,然后再无翻身之际。

    而邓先不够灵光,精神世界中的天是黑的,他现在能够准确锁定同样漆黑的“影子”完全是因为这片天地一定程度上为他所支配,他能够借助黑色天空感应到“影子”逃窜的轨迹。但问题同样在于此,邓先打算故意放走“影子”再追踪其来源,但他没能意识到自己依靠黑色天空捕捉到“影子”,也就意味着这片黑天永远瞄准着“影子”,而现在困住“影子”的正是这片自己能够感应到的精神世界的天地,这就犹如一个牢笼,即使缝隙足够大,但是若笼子本身和笼中的鸟以同样的速度沿同样的方向行进,鸟永远都等于被困在笼中。更要命的在于,只要笼中鸟脱不出牢笼,飞得再远也与原地不动无异。因为这个“鸟笼”正是体内精神世界的一部分,无法脱离鸟笼,也就无法脱离精神世界,无法逃至体外。

    “影子”和邓先都憋足了劲疯狂飚速,但眼下掌控住局面的邓先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最关键的点,导致这俩都在拼尽全力做无用功。

    “影子”急了,他的力量很快就会见底,如果不能立刻甩掉后边这个烦人的家伙,逃离他的躯体,那么自己这次埋伏就要变成送礼了,还是一下送完家底的那种礼。

    “没办法了。”“影子”咬牙切齿,“尽管不甘心这敌明我暗的大好局面寸功未见就化为泡影,但总不能因为一时意气就断掉根基!走了!”

    下定决心,覆盖住“影子”真身的黑暗开始膨胀。

    邓先立刻就察觉到了“影子”的异常,脚步下意识一缓。这正中了“影子”的下怀,疯狂膨胀的黑暗化为一块坠落的巨大黑色天幕,以铺天盖地之势落将下来,这一下不仅挡住了邓先的脚步,还分散了他的注意力。露出真容的“影子”趁机做出了最后一搏,他将自己仅剩的一点力量一口气全部榨出,顶上爆发出一束彩芒将自己裹挟其中,飞也似的远离,只一瞬间便化为了消失在天边的流星。

    邓先已经顾不上“影子”了,沉闷的黑色天幕压将下来,令他呼吸都开始压抑,邓先再不喜欢这种斗法式的比拼,此时也无法可选,只能猛力一脚踩下,让白色的大地一角往上疾凸,以顶住那扑下的黑暗。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遮天的黑暗居然一触即溃,白色的地突只轻轻一碰,那黑暗就如同烟火般炸开,一朵墨花一开即逝,之余下一条小小的黑影遁入地面,飞速回到邓先脚下。

    邓先愣了好一会,突然回过神来发觉自己被耍了,那个“影子”在夺舍失败时就已露出气力不济的狼狈相,哪可能在跑了这么久之后还有力气使这种毁天灭地的法术,能使早就使了还跑什么跑?邓先急忙探查感应,不出所料地没有任何收获,只得看着脚下回归的影子无奈叹气。

    漆黑如墨的天,苍白似纸的地,这个寂寥的世界渐渐开始模糊,连同其中的邓先一起,化成一片混沌。

    再度睁开眼时,邓先第一时间翻身下地,只觉得头脑清明、身体轻快,莫名有种卸掉了什么包袱或枷锁的畅快感。

    自那刻开始,邓先就开始是不是试图以沉思冥想的方式重新进入那个梦里那片黑天白地的世界中,但无一成功,只有一次曾经看到一片模糊的深红,但刚准备靠近就遭到了大力反弹,一下就把邓先从深层次的冥想中弹回现实。

    此刻,邓先在雀尾峰的某棵树上,准备再次进入冥想。

    但某个突然在眼前一晃而过的可疑身影转移了邓先的注意力。

    那是个一身黑的瘦小人物,因为对方过去得太快,邓先没看清更多细节。此时天色昏暗,落山的太阳只余最后几缕微弱的残光还在天边挣扎,别说地上的影子,就是八尺外的物事都模糊不清,但这个人居然是从树尖上一路踏过的,而邓先就靠在离他不远的树顶分叉上,这如何能不给注意到。

    但不知是因为那人太

    急于赶路还是身前几小撮尖树枝和昏暗天色的共同作用,那人完全无视了一旁缩着的邓先,直往孔雀门内而去。

    邓先一愣,暗道:“戏来了!”,遂翻身而起,暂时将冥想之事放诸脑后,悄悄跟了过去。

    孔雀门现正处于特殊时期,防卫森严,屋顶也派了专人把守,尽管夜色降临,黑衣人也只得小心翼翼地避开火把和油灯的光芒,在暗中前进。

    邓先却用不着这么小心,因为他没有进入孔雀门的打算,只是在将自己藏身于门墙之外的树木边缘,借着树枝和夜色的掩护,仔细监视着黑衣人的动向。

    潜行是个技术活,邓先完全不反对,两刻钟过去,黑衣人甚至没能穿过外庭,来往的守卫和交错的火把令他极难找到安全的时机前进,这样下去就算黑衣人耐得住性子邓先也没那个时间陪他磨。

    “不如帮他一把!”邓先拿定主意,伸手轻轻折断一根小树杈,运气凝劲,对准一个正在巡逻的守卫的小腿,一发劲,丢飞镖一般将这截树杈扔出,只听“啊呀”一声大叫,那外庭守卫脚一麻,摔倒在地,霎时周围和房顶的守卫目光都被吸引过去。那黑一热先是一惊,随即迅速反应过来,只见他身影如梭,迅捷的穿过外庭最后一重防卫线,形迹从守备圈中一闪而逝,没有给守卫们留下任何抓住尾巴的机会。

    “好身手。”邓先暗叹,这黑衣人动作轻巧灵敏,四肢有力,尤其是鹰爪般的十指,稳稳勾紧落处,让自身稳若爬墙的壁虎。

    不过,接下来就要看这只“黑壁虎”自己的发挥了,邓先不可能再这么随意地帮他,毕竟自己的“暗器手法”并不高明,故技重施容易引火烧身。好在这“壁虎”脑袋灵光,没有贸然前进而是稍作停留仔细观察了一下,就发现了孔雀门严密守卫中的一个小小的“破绽”。

    他并未再往内部潜行,而是悄悄地来到墙边,借着庭内草木遮挡,双手反向勾住墙壁,脚跟用力抵住墙根,进入了边缘草木和门墙之间的夹缝中,他一身黑衣,身前又有繁茂的藤蔓叶片遮挡,只要不从墙上掉下去踩出什么声响,几乎是无法被发现的。

    但邓先没能看到这家伙的精彩操作,因为黑衣人贴在中庭的外墙内面,而邓先没有透墙睹物的本事。不过不打紧,那家伙迟早要入内庭,邓先心中略微推敲了一下,这黑衣人选择在群英会前夜冒险潜入,必然图谋不小,根据这个利害关系,就能将来者的身份圈缩小很大一部分,再将自己这段时间得到的消息好好整合分析一下,不会找不到头绪。如此想定,邓先便先行绕至靠近内庭一侧的树上,一边等待黑衣人的再次出现,一边思考问题的答案。

    今夜的孔雀门,似乎比前几日都要安静些。

    孔旬点燃了手中的信纸,看着它慢慢被烧成灰烬。

    那个女人的话显然是不能全信的,但这并不要紧,至少那女人做出来的事情不会有假,神足探子也确实是根据她的情报才追踪到了朋于秋一行人,这足以证明她、或者说她所属的势力,和自己暂时目标一致。

    合作到此为止,今后那女人和自己也应该不会再有往来,至于那女人是否还有其他目的,孔旬暂时没精力去想,他眼下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控好局面直至群英会结束。

    不过,不能不留一手。虽然已经烧了所有传来的书信,但自己传过去的信未必如此。要是那女人打着一箭双雕的算盘,自己还真的不能不防。

    孔旬正欲提笔布置,忽然听得门外传来一点异动,是足音,但不是卫士有节奏的脚步声,而是突兀地打入节奏中,人在高高跃起之后落下的足音。

    “居然来了。”孔旬皱眉,他立刻就猜出了来人的身份——金爪帮的使者,而且大概率是朋于秋的亲传弟子。

    只听门外几声低响,卫士们轻微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响起,那无疑是来者放倒卫士的声音。

    孔旬放下笔,闭目端坐。

    书房的门被正大光明的打开,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黑暗中显现,那人走至书桌前,揭下了遮挡在脸上的黑巾。

    孔旬猜得没错,这人正是朋于秋最得意的弟子之一,轻功号称“点水而不沾”的“白鹤”张凤。

    “孔旬,有客自远方来,你却闭目而对,这难道就是你孔雀门的待客之道?”张凤的口气很霸道。也是,在特地加强防卫之后还能给人悄么声的捅到

    门主面前,孔旬也觉得挺没面子的。

    “还是太依赖机关啊。”孔旬在心中感叹,不过关掉护庭机关而已,这些卫士们居然连个张凤都发现不了,其松懈怠慢可见一斑,孔旬觉得在群英会之后有必要好好训练一下门人的防范意识了。

    “张凤师弟,对吧?”孔旬笑道,“让你见笑了,如你所见,我这里既无茶水也无椅凳,只好请张师弟继续站着了。”

    “免了。”张凤高高的昂着头俯视孔旬,“我来此不是为了和你喝茶聊天,而是我家师尊有事叫你前去相商,特派我来带你前往。”

    “令师朋帮主已经到雀尾峰了?他现在人在何处?”孔旬佯作吃惊,站起身问道。

    “我这不正要带你前去吗?”张凤脸上泛出一丝冷笑,瞧着龟孙吓的,师傅之前还百般小心琢磨,如临大敌,现在看来,完全是过分担心。

    也难怪张凤小看孔旬,孔旬之前在江湖上号称“玉孔雀”,但那是说他待人礼数周到,是个“谦谦君子”,倒不是说他手段如何;至于孔旬曾暗中与绿林黑道来往之事,但经核实那只是在帮他师傅跑腿;再加上孔旬常常暗地里向金爪帮示好投诚,朋于秋身边的弟子都当他是“软骨头”。

    “这便奇了。”孔旬疑道,“合派之事,我早已说得清楚明白,也在递交的书信中做出了阐明;况且明日就是群英大会,朋帮主还有何顾虑?”

    “师尊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张凤不耐烦道,“还是说你心中有鬼?因此不敢来?”

    “那倒不是。”孔旬笑道,“只是今日天色已晚,阁下又来的突然,我有所疑也属正常吧?”

    “那你去是不去?”

    “去。朋帮主有请,当然要去。”孔旬语气平和,“只是还请张师弟让我去和门中长老们说上一声,在与你同去。”

    张凤闻言,立即道:“不准!师尊有令,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休怪我等认你毁约!”

    孔旬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但嘴角和眼角的弧度已露出一丝阴冷,只听他语气突变:“毁约之事,你等不是最擅长吗?”

    张凤没来由的心中一寒,本能发出了警报——危险!

    但张凤没能如愿远离孔旬,因为他在发劲的一瞬间气力不济,整个人如木桩一般倒在了书桌前,背心隐隐刺痛。

    书房最黑暗的角落中出现了细微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绿边白袍的男子出现在第三排书架的尽头,那个男子有着鹰一般的眉毛,面容中满是戾气。

    若孔壬看到此人出现在孔旬身边,一定会吃惊。因为这个男子是老孔雀王的二弟子,传言中第一个被孔旬发配至分舵的合派反对者之首,孔令。

    “呵,你不是说不会来吗?”孔令的声音浑厚,但莫名带着三分愉悦。

    “谁想他们会蠢到故技重施。”孔旬一脸严肃状,他瞥了孔令一眼,“不准笑!”

    “你……你们……”张凤只觉得浑身冰冷刺骨,他想大声怒喝,却只能发出细若游丝的颤音。

    “凝血针。死的时候安分点。”孔令踢了张凤一脚,将张凤知踢得横移出几尺,结结实实撞在墙角。

    张凤剧烈地抽搐一下,没了声息。

    “你也太暴躁了。”孔旬无奈地皱眉。

    “别废话,我可不像你,和杀师仇人还能有说有聊。”孔令一脸“少来”的表情,“你还去不去?”

    “废话,当然去。”孔旬露出奸猾的笑容,“居然能在会前把事了了,简直天助我也。”

    “那你准备怎么去?一拥而上还是单刀赴宴?”

    “单刀赴宴。”孔旬转过脸来斜视着孔令,“但还需要几个放屁添风的。”

    “你自己去吧!”孔令拔腿就要出门。

    “去哪?”孔旬忙问。

    “这东西不要处理?”孔令回过身一指墙角已经冰冷的张凤,“而且长老们可不知道你搞的这些把戏,总得有谁帮你想办法搪塞吧?”言罢,孔令看了看晕倒在走廊上横七竖八的卫士们,叹着气下楼去了。

    “老二不行,老三不在,找老五吧……”孔旬吹灭油灯,也下楼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