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道魔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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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预备-白日

    卷轴轻飘飘的在空中滑翔,像一只展翅的飞鸟,飞过矮山,飞过树林,最后飞入一片怪石丛中,轻轻地落到一只蒲扇大的手掌上。

    蒲扇大当然是夸张,但这只手与常人相比确实显得十分怪异,五根手指中最短的小指都有三寸长,而且指关节粗大,因此即使手掌已经比一般的成年男子大出整整一圈,五根指头仍然显得过分修长。

    “魔爪”,这只手的主人在江湖上被如此称呼,既是出于出这只手的怪异,亦是江湖人对这只手主人的畏惧和愤恨的体现。

    这只手的主人,五行尊图的现持有者,正是与炼尸魔人徐散互看不惯的“黑白脸怪人”,这怪人一如既往的穿着半紫半青的奇异长袍,脸上仍是一副似乎全天下都欠他钱的冷傲神色,但注视手中尊图的眼神却透出几分异样的光彩。

    “这小道士……有点意思。”黑白脸怪人的嘴角微微向上勾起,“不怕死,却也不来追赶,玄虚观居然出了这种清心寡欲的家伙……还有那个小丫头,居然有‘仙家六宝’,也不简单,哼,兴致来了。”,怪人手一握,五行尊图便自行卷起缩入袖中。

    “说来教主今日又有指令,那个恋尸癖居然现在还没来,胆子终于肥了?”怪人心中默默叹气,“居然和这种下三滥职务相当,这也是我入魔道的报应么?”

    怪人正想着,就见徐散大摇大摆地从树林里走了出来,怪人一愣,随即冷哼一声。

    徐散看也不看怪人一眼,就像是经过一块无人之地,继续大摇大摆从怪人身边走过,径直往怪石林深处而去。

    “可惜……”怪人脸色阴沉,一副好戏不成的遗憾模样,转身也向怪石林深处走去。

    就在这二人的身影消失之后,从树林到石林的小道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正在悠然渡步的黑袍人,黑袍人轻轻打了个响指,一个灰蓝色衣装的少年自他背后的半空中缓缓浮现。

    黑袍人正是林坎,而飘浮在他背后的少年,赫然正是当日从天而降的神将帝刹,此时这少年样貌的神将双眼泛着青光,沉默而顺从地跟在林坎的身后,好像一个忠实的奴仆,根本看不出不久前他和林坎还是刀兵相向的敌对关系。

    “知道该干什么了吗?”林坎的语气好像上级试探下属。

    “宰了那个怪人,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帝刹的语气如机械般不带丝毫温度。

    “错。你观察不行。”林坎开始教育帝刹,“刚才那个阴阳脸满脸的可惜,并且马上就跟了过去,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帝刹微皱的眉头表示出他在努力思考,但看起来根本找不到头绪。

    “无脑的莽夫。”林坎的嘴角撇出一丝鄙夷,“就因为这样你才落得现在这般境地。他们必是按约面见上级。”

    帝刹点头。

    “所以你要去听听他们在干什么说什么,然后回来告诉我。”林坎转过头来看向帝刹,“听清楚了?”

    “清楚了。”帝刹机械地回答后,离弦箭一般直飞往怪石林尽头。

    “终于开始了。”林坎望着飘在天上将太阳遮盖住的云朵,咳嗽了几声。

    群英会即将开幕,在余下的最后一天,雀尾峰上可谓风雨欲来,孔雀门的戒严较平时严格了五倍不止,因为来客众多,学徒们的午课和晚课都受到了影响。

    金爪帮仍不见身影,但是孔旬的神足探子已经准确掌控了朋于秋一行的踪迹,孔旬时不时在门内转悠,一方面与各方势力谈笑,另一方面确认状况在自己的把握之中。

    此时的孔雀门就如同一张蛛网,孔旬是网中心的蜘蛛,蜘蛛网上粘着各种各样的东西,小虫蛇蝎无所不有,虽然不能保证网上的所有东西都能被粘紧,但至少要保证自己对在网上的所有东西心中有数。对于一个控制欲不小的人而言,要用理智去压制控制欲可以说是很为难的,但孔旬恰恰有着足可以压住自身控制欲的强大理智,致使他能在这种情况下点到即止,既能不让局面脱离掌控,也不必触怒他人。

    打一开始孔旬就明白要完全不让人察觉到孔雀门的监视显然是不可能的,于是孔旬反其道而行之,干脆以旁敲侧击的方式将其半公开并加以引导,让情况贴合自己的设想,同时尽力改善服务,让多数人能对这种“必要的监视”产生理解。还好,客人是一批一批来的,在抓住机会不断地试探和改进后,现在绝大多数人都没有产生明显的抵触,部分人甚至因为精致细腻的待客之道而对孔雀门产生了好感。

    门中四位长老对孔旬的做法非常肯定,也对孔旬在决策实施前诚心求取前辈建议的态度颇为赞赏;但下边的门人对他颇有微词,不仅因为孔旬对老门主之死的处理颇显功利不敬,更因为这次群英会上的“合派”。

    帮中并非没有反对与金爪帮合并之人,事实上与孔旬同为老门主直传弟子的几位师兄弟中就有极力反对的,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那些人就突然开始一个个从雀尾峰上消失,据说是被发配到其他的分舵去了,现在的孔雀门干部中几乎看不到反对派的身影,这令门人们有些不安,担心自己什么时候也会遭到发配。但这段日子以来,孔旬对门人的待遇都很好,不仅将继承老门主的遗志将内外两门制度彻底取消,令所有弟子都可享受原本的内门待遇;还经常请四位长老亲自授课传艺;新提拔弟子中收到推崇的实干派兼实力派担任干部。这种种措施都表明这位新门主试图让孔雀门从失去老门主的负面影响中摆脱出来,并更进一步发展。可既然如此,为何又要与金爪帮合并?孔雀门和金爪帮向来理念不合。尽管孔旬关于这个问题早已给了门人们答复——为了与金爪帮正大光明的分出高下,清算多年来的恩怨纠葛。但是这个说辞并不能令所有门人信服。无论是孔雀门人还是各地的江湖人士,多数都不觉得这次的“合并”真是为了和平统一,换言之,大多数人来这里都做好了看孔雀金爪两派掌门撕破这个噱头明争一场的准备。

    孔壬,也就是诸葛任,远远地坐在中庭走廊的台阶边缘,看着一个个的客人被迎进大门,思考着孔旬的真实意图。

    关于二派合并的小道消息,他听得最多的就是在金爪帮的地盘上流传的“孔雀门新任门主准备在群英会上臣服于金爪帮帮主”。对于这个消息孔壬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从孔旬历来对金爪帮的态度和师傅遇刺的事来看,孔壬认定孔旬私通金爪帮,但是否臣服,则难以判断。从他今天在门中的寻得的信息来看,孔旬对反对合并派的举措就确实值得怀疑,但他除此之外的其他举措更像是严阵以待,如果他真打算将孔雀门拱手让与金爪帮帮主,又何必白费力气做这些注定有始无终的事情?更何况这厮不久前突然公开宣布师傅死于非命,在这个节骨眼上有意无意的将暗杀老门主这件不光彩的烂事往光照处推搡,这可完全不像一条听话的狗,孔旬的真实意图到底为何?

    想来想去,还是不得要领,孔壬起身瞥了一眼正从内院走向中庭的孔旬,背过身大步往正门而去,而刚至中庭的孔旬似乎没有看见孔壬,只是四下与江湖人士们微笑着打招呼。

    中庭的另一侧,一个衣衫褴褛似乞丐的家伙靠在走廊边的柱子上,悠闲地看着孔壬一脸阴沉地走出门外,然后把目光移向正成为中庭焦点的孔旬,尽管孔壬和团团围在孔旬身边的江湖客都没能察觉,但这个有着老鹰般敏锐观察力的家伙已经捕捉到了孔旬的瞳孔偏往正门方向的一瞬。

    “原来你的对头是这个人……那就好说了, 帮他肯定比帮你合算。”衣衫褴褛似乞丐的邓先吐掉了嘴里叼着的的草,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孔壬畅通无阻地穿过了守卫,踏上了去往后山的小道,守卫们对孔壬怒目而视,原先在孔雀门里就没几个不烦这个永远一副高高在上模样的家伙,要不是新门主事先下过“任其走动,各处不得阻拦”的命令,守卫们无疑会试图让眼前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长点记性。然门主之命不可违,守卫们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厮旁若无人地走远。

    快步走在林中小道上,孔壬思考着如何才能在明日的群英会上当众揭穿“叛徒”的真面目,孔壬不想去请教那个杂役多年的五师叔,如果他真的只是个底层杂役,孔壬觉得自己怎么使唤他都没事,但这老头居然深藏不露,还和孔旬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姿态有说有聊,加之自己莫名其妙的暴露,孔旬已经将这位师叔划到了与自己对立的阵营中,向敌人询问对敌之策显然不可取。

    但只靠自己的说辞很难让大众信服,而自己又找不到其他有力的帮手或证物,原本孔壬打算隐藏自己直到群英会上,待孔旬沉浸在名利双收的愉悦中,防备松懈时自己再趁机露面惊他一跳,顺势撕掉他的假面具,可这个计划随着自己的提前暴露而彻底失去了意义,不做到足够突兀根本动摇不了这个叛徒的心神。这时孔壬才发现自己的思虑不周,如此大事居然没有后手,实在太天真。

    不知不觉,孔壬已经来到了后山,前边是一条岔路口,如果左转下阶梯,百阶之后就会到达大演武台,那里便是明日群英会召开的场所;如果一直往前,就会到达孔雀门历代先人的墓园。孔壬紧锁的愁眉微微放松,既然想不出什么,就先去拜祭一下师傅吧,若师傅在天有灵,也定会助自己惩罚叛徒吧。孔

    壬带着这般心情进了墓园,墓园的守卫们也接到了孔旬的命令,并未阻拦孔壬进园。

    “嗯?”孔壬一进墓园,就看到一个身穿黄袍,满脸皱纹,形如枯木的老和尚正坐在最新一座坟,即老孔雀王的坟前,双手合十,双眼闭合,似是在坟前坐禅,而本应在墓园清洁的老人不知去向。

    “是师傅认识的和尚?”孔壬皱眉,这个老和尚看上去至少有七十岁,孔壬并不认识,既然能在此拜祭,想来应是师傅的故友;而且能够进入这个墓园,身份必定不一般。孔壬上前拱手道:“大师,晚辈孔壬有礼,大师是家师的故人?敢问大师名号?”

    老和尚似乎是睡着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孔壬见状,再次提声拱手道:“大师?晚辈孔壬有礼了!”

    老和尚依然纹丝不动。

    孔壬本就因为思无对策有些烦躁,又看到这个根本不应自己话的、不知是装死还是装睡的老和尚,心中顿时来气。孔壬拱着手,运起真气,沉声道:“大师!晚辈孔壬有礼了!请问尊号!”

    孔壬的武功已超越了凡境,内力入化而通神,尽管只是沉声,但内息外放,声音何止大了十倍,整个墓园近门一角地面的落叶无风自动,周遭树枝沙沙作响,连守在墓园外的守卫都觉心神一震,忙掉头来看。

    “嗯……”老和尚终于有了反应,他似是从深眠中醒来,行动显得极为迟缓,只见那老和尚缓慢地转过头来,仰望着孔壬缓缓道:“小施主,刚才是你在叫唤老僧?”

    孔壬现在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他应道:“是我。要我扶你起来吗?”

    “有劳施主了。”

    孔壬一把搀住老和尚的右臂,在老和尚准备发劲起身时一把将他拉了起来,老和尚大概是没有料到孔壬的动作会这么突然迅速,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孔壬松开老和尚,再一次拱手道:“大师尊号?”

    老和尚也不掸掸黄色僧袍上的灰,双手合十道:“免尊,老僧法号空木。”

    “空木?”孔壬觉得这法号有些耳熟,略一思索,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佛门中被称作“千岁浮屠”的神僧法号,登时大惊,上下打量着这个老和尚,口中警告:“出家人不打诳语,你这老和尚是耍我怎的?居然自称当世神僧空木!神僧怎会是你这……”

    “脏兮兮的老头?”老和尚接上了孔壬未出口的话,见孔壬一脸惊疑,老和尚叹道:“在世苦行僧,何须鲜艳引。世人与我一虚名,反碍贫僧聆佛训。”

    孔壬听这老和尚一嘴东一嘴西,听起来端的费劲;又想他能只身上山入墓园拜祭师傅,不管是避开所有探子来此还是得到许可入内,这老和尚都不会是个简单人物;加之师傅曾说自己与佛门空木神僧多次谈经论道,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大师真是空木神僧?”孔壬再次将信将疑地问道,“我曾闻空木神僧有千岁之寿,经常百年不理天下事深居寺内,近日怎么有心只身来到几百里之外的雀尾峰?”

    “若不是为一位至交好友,老僧也不愿踏入这风云变幻的是非之地啊。”老和尚轻声道。

    “至交好友?”孔壬一愣,这老和尚和师傅的交情这么好吗?他试探着问道:“家师乃是孔雀门门主孔宣,大师与家师是至交好友?”

    老和尚闻言微微颔首道:“不错,虽说老僧与他已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但他既有所托,老僧不得不来。”

    孔壬这次却是一惊:“家师有所托?所托何事?何时所托?”

    老和尚不答反问:“小施主可是孔壬?”

    孔壬见他不答,急道:“是我,家师……”

    “那么,你可打开此书。”老和尚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递到孔壬面前,吩咐道:“依照此书所载行动,便有解答。”

    孔壬着急,一把抓过信纸打开,随即浑身一震,双目圆睁,嘴里不自觉地漏出吃惊之语:“这、这是……”

    “这是约半年前,一位孔雀门施主送至妙光山上的。”老和尚解释道。

    “这……这是师傅的笔记!”孔壬脸上惊喜之色乍现,“哈哈,师傅果然留了一手!多谢大师,我走了!”言毕纵身一跃,跨过墓园近丈高的荆棘墙,落到了数丈外的园外小道上,大笑着径往山下而去。

    空木老僧望了一眼即将消失在树林间的孔壬,微微摇了摇头。而墓园守卫们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立在原地左顾右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