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南北剑 四十二：寸水游龙说生死，尧村古父明古今
“对了，师父，化剑之法，除了陈和安，你还曾传授过他人么？”
“化剑又不青菜大萝卜，你以为是人人都能吃的么？”纪彰天翘着腿磕着瓜果，即使老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态，说话亦是没了早些前的正经。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试着教给别人过。”
“谁？”
“我女儿。”
“纪菁莪？那她练得如何？”
纪彰天皱眉想了想，笑道：“没什么特别的气色，要真说来，该是更瘦了些，美了些，脾气更加暴躁，其他，也没什么了。”
纪天作听罢摇头，知道师父说话真真假假难辨，也不再多问，看着日头，点算手指，四殿大比还有三日。
纪彰天见座下大弟子一副吃瘪的情状，不禁暗自一笑，眼前虚枉，再现了那日一个小丫头向自己讨教化剑的场景：
“爹！”
“嘘嘘嘘，你笑点声，别让你娘听见了。”
“爹，卫伯伯说‘武运问天作，姻缘遇和安’是什么意思啊？”
“天作，和安都是人名，意思是啊，小菁你要是想变得和爹一样强，就要天天与一个名叫天作的人比试。若你有一天长大了，想嫁人了，那个名为和安的人，便会是你的相公。”
“那我怎么知道谁是和安呢？”
“嘿，你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就开始想嫁人了，爹教你一招口诀，到时候谁能依照这口诀使出想爹爹往日一般的招式，那他就是和安了。”
“招式？就是爹和娘打架时候用的大剑么？”
“对对对……”
……
水龙滔天，一人随着涌天水上，大喊间再落下。
“继续！”
纪菁莪一声喝，陈狱人在暗河还没站稳脚跟便再被一道水龙卷上天去，再落下，扑哧浸入一大口水，眼前恍惚，头晕目眩。
“如何？那日与暗河滨头耍着血剑不是颇有能耐么？如今离了剑就这般德行？”纪菁莪身在上天，手里砯碣剑“刷刷”两声再挥来，嘴里也没闲着，一字一句地挖苦着陈狱，嘲笑他还手不得的丑态。
不过往常有奇效的招数在此时却失了灵，陈狱早已在漩涡涛流中找不到北，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菁莪的挖苦，好在身在暗河处，心里有底，脑内精神还未全然迷失，陈狱心心念念着早些时候纪菁莪授予的口诀：“天清地宁，寸水游龙。”
翻手覆手皆为水，声声息息长啸龙，离了血饮蹈锋初次作战的陈狱心底生起一股莫名的踏实之意，汹汹流水每一次击打在他身便涤出一股清气，气与血相结游遍全身，浑身酥麻，给人以一种磨剑锋，弹弓弦之感。
噗——
水中淌出一点红，纪菁莪面色渐阴，手里剑气微微一缓，犹豫间想再挥出，却被来人喝住：“住手！他快不行了你没看见吗？”
来人正是从正门赶来的温戾，原以为只是普通练剑，孰料动静如此之大，如此一看，分
明是纪菁莪单方面的剑气毒打罢了，他虽不是纪灵宗人，但这等暴戾的所谓“教授剑招”，显然让他十分恼火。
“哼。”纪菁莪轻哼，悠悠从天而下，收剑袖一挥，陈狱便在逐渐平息的涡流中飞出，借由水珠点点稳稳落到地面。
温戾急忙上前查看，抬手一摸脉，顿时缓了一口气，脉息尚稳，好在只是暂时昏迷，转头又怒道：“不是说要教剑招吗？为何要搞成这副样子？”
纪菁莪冷笑道：“天赋不佳，自然要借些外力，看来是我对他的期望抱得过高，我在西殿听那多舌小女说你们离了纪灵宗后打算去宸地，哼，再这般下去，莫说宸地，开零伏天怕也是不能站着出去。”
温戾拧眉，不再多言，低头见昏迷的陈狱两手空空，冷声道：“他剑呢？”
“水底。”
“你这又是作甚么？”
“那剑运气之法古怪，劳神伤心，怕是邪剑一柄，我不准他用，以免在殿比上污了纪灵宗的名……”
温戾当即奋声断喝：“少跟我说这一套！我们本就不是纪灵宗什么三席五席的弟子，若不是葳蕤师姐与纪诞师兄所托，才不愿来淌这趟浑水，四殿大比又不是沙场血战，不过是在各路氏族面前显露下你们纪灵宗年轻力量的威武，以达威慑目的罢了，我们不过是乡村野间的孤陋寡民，不懂你们这些大贵氏族的想法，命比名重要，就是这么简单。看在你曾救过我们的份上，丑话不再多说，回你的西殿，东殿有我二人足够！”言毕，他背起陈狱就要走。
“站住！”纪菁莪一声冷喝，似乎是真的动了怒气，手里剑色换了金，燕声大啸，金丝狂舞如蜂巢蛛线，瞬间便将两人困于一网状牢中。
“你……”温戾刚要出手，这才想起瑶山剑柄与神秘珠串都在殿内。
纪菁莪腾身在半空，眼望着脚下二人，眼神与语气中都带着轻蔑：“东殿向来是以不收规矩出名，没想到此次两名预备弟子亦是承了这歪门邪风。别忘了，四殿高手芸芸，你们是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代表东殿？纪天作残后再无精神气，纪葳蕤终日为冷面师兄牵肠挂肚，纪诞也不过个力大智弱的莽夫，莫说现在的东殿，日后其余三殿在我西殿眼中也不过是个笑话。”
“看来口气大的不止我一个，啊，敢问高人一等的西殿首席一句话，你这般看轻东殿，对人的判断又是这么精准，看来你曾与这三人深交？”
“深交？予我有何好处？我武运深厚，家承名门，上至门宗四殿，下至开零伏天，我柔石砯碣皆言第一……”
温戾听言不禁嗤笑：“看来是大小姐脾气耍多了，当我们还在陪你过家家酒么？”
纪菁莪一愣，再转怒道：“你说什么？”
“我可曾说错？先前我还怀疑面相童颜的纪彰天有这样的天仙女儿是莫大的福气，现在想来，才是上辈子欠下的债罢了。凭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看着四间周围，自然觉得旁人都不如你，抱着金汤匙长大又怎会
想喝淡淡的米粥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未出过宗吧？”
纪菁莪冷面相对，沉默不语。
温戾见状便知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道：“金汤匙的主人就是怕丢了、脏了、坏了，将你生生按在这精致的断安城里。虽然看过你的实力不差，比我这些初入修仙路的毛头小子自然是天上地下，但要说若是真正死战的话，两个纪菁莪，也不够断了一臂的纪天作切菜用。真正想称第一，先去死一回吧。”
纪菁莪脸色微红，显然是气的，出生至此何人敢对她这般说话，若是来个混世高人倒也罢了，竟是这个曾败于自己手下的凡家子弟，摇头晃脑地对其训话，不禁瞪眼起眉，冷声道：“好一个生生死死，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是生是死。”
说话间，金丝网分分转转，再绷直，清风一吹染上了火，火光四溢，那金丝竟成了个焰火铸成的暖笼，还在不停收缩。
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温戾登时流了汗，暗暗悔道方才不应该逞一时之快将话至如此，现在落得这般局面，他与陈狱二人怕是要好好忍下这火肉之苦了。
呲一声，温戾右袖不慎碰触到火，忙收回想吹灭，谁料越吹越烈，他心头一惊，忙快速脱去上衣扔至一边，火舌上扬顿时吞没了残布衣，温戾立即抬头怒道：“你来真的？”
纪菁莪竟寻来一片彩云端坐，笑道：“这火不死不灭，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撑过这般死劫。”
嘶——温戾倒吸一口凉气，心道不妙，这下玩大了……
……
当陈狱再睁眼时，自己已不再置身于东殿暗河处，而身处一片叶小村，村民寥寥无几，却笑容满目，孩童妇孺在屋里坊间走着，亦是笑声盈盈，不过奇怪的是，无关高矮瘦胖、青壮老弱，身后皆背着一把剑。
“诶，老人家……”陈狱微笑着向一旁的老人家要问路，孰料那老人颤颤巍巍着径直穿过了其身。
这……他当即呆住，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你不是死了，不过是身外世界，心内气神罢了。”一声老腔在陈狱耳边悠悠起。
陈狱闻声回头，却见方才穿过身的老人正对他轻笑。
“你是？”
老人一摸长须，声道：“古父陈亶，是这尧村现一辈的村长。”
陈狱见其举手投足间有着道骨仙风般洒脱之意，不敢怠慢，当即以礼相拜，恭敬道：“恳请前辈指点。”
陈亶笑道：“年轻人，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且听我慢慢道来……”说着，转头缓步前去，陈狱立即跟上，一步三句，神秘古父就这样告知了他一些事。
“此地名尧村，位于漆水西的岐山，世代由陈氏族人守居，故又名陈家村。”
“陈家村，那，莫非晚辈亦是这尧村一员？”
陈亶闻言停步，意味深长道：“是，亦不是。是与不是，你且先与我去见一人。”
“敢问是？”
“其名，陈毓秀。”
（本章完）
“化剑又不青菜大萝卜，你以为是人人都能吃的么？”纪彰天翘着腿磕着瓜果，即使老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态，说话亦是没了早些前的正经。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试着教给别人过。”
“谁？”
“我女儿。”
“纪菁莪？那她练得如何？”
纪彰天皱眉想了想，笑道：“没什么特别的气色，要真说来，该是更瘦了些，美了些，脾气更加暴躁，其他，也没什么了。”
纪天作听罢摇头，知道师父说话真真假假难辨，也不再多问，看着日头，点算手指，四殿大比还有三日。
纪彰天见座下大弟子一副吃瘪的情状，不禁暗自一笑，眼前虚枉，再现了那日一个小丫头向自己讨教化剑的场景：
“爹！”
“嘘嘘嘘，你笑点声，别让你娘听见了。”
“爹，卫伯伯说‘武运问天作，姻缘遇和安’是什么意思啊？”
“天作，和安都是人名，意思是啊，小菁你要是想变得和爹一样强，就要天天与一个名叫天作的人比试。若你有一天长大了，想嫁人了，那个名为和安的人，便会是你的相公。”
“那我怎么知道谁是和安呢？”
“嘿，你这个小丫头，年纪轻轻就开始想嫁人了，爹教你一招口诀，到时候谁能依照这口诀使出想爹爹往日一般的招式，那他就是和安了。”
“招式？就是爹和娘打架时候用的大剑么？”
“对对对……”
……
水龙滔天，一人随着涌天水上，大喊间再落下。
“继续！”
纪菁莪一声喝，陈狱人在暗河还没站稳脚跟便再被一道水龙卷上天去，再落下，扑哧浸入一大口水，眼前恍惚，头晕目眩。
“如何？那日与暗河滨头耍着血剑不是颇有能耐么？如今离了剑就这般德行？”纪菁莪身在上天，手里砯碣剑“刷刷”两声再挥来，嘴里也没闲着，一字一句地挖苦着陈狱，嘲笑他还手不得的丑态。
不过往常有奇效的招数在此时却失了灵，陈狱早已在漩涡涛流中找不到北，哪里还有心思在乎菁莪的挖苦，好在身在暗河处，心里有底，脑内精神还未全然迷失，陈狱心心念念着早些时候纪菁莪授予的口诀：“天清地宁，寸水游龙。”
翻手覆手皆为水，声声息息长啸龙，离了血饮蹈锋初次作战的陈狱心底生起一股莫名的踏实之意，汹汹流水每一次击打在他身便涤出一股清气，气与血相结游遍全身，浑身酥麻，给人以一种磨剑锋，弹弓弦之感。
噗——
水中淌出一点红，纪菁莪面色渐阴，手里剑气微微一缓，犹豫间想再挥出，却被来人喝住：“住手！他快不行了你没看见吗？”
来人正是从正门赶来的温戾，原以为只是普通练剑，孰料动静如此之大，如此一看，分
明是纪菁莪单方面的剑气毒打罢了，他虽不是纪灵宗人，但这等暴戾的所谓“教授剑招”，显然让他十分恼火。
“哼。”纪菁莪轻哼，悠悠从天而下，收剑袖一挥，陈狱便在逐渐平息的涡流中飞出，借由水珠点点稳稳落到地面。
温戾急忙上前查看，抬手一摸脉，顿时缓了一口气，脉息尚稳，好在只是暂时昏迷，转头又怒道：“不是说要教剑招吗？为何要搞成这副样子？”
纪菁莪冷笑道：“天赋不佳，自然要借些外力，看来是我对他的期望抱得过高，我在西殿听那多舌小女说你们离了纪灵宗后打算去宸地，哼，再这般下去，莫说宸地，开零伏天怕也是不能站着出去。”
温戾拧眉，不再多言，低头见昏迷的陈狱两手空空，冷声道：“他剑呢？”
“水底。”
“你这又是作甚么？”
“那剑运气之法古怪，劳神伤心，怕是邪剑一柄，我不准他用，以免在殿比上污了纪灵宗的名……”
温戾当即奋声断喝：“少跟我说这一套！我们本就不是纪灵宗什么三席五席的弟子，若不是葳蕤师姐与纪诞师兄所托，才不愿来淌这趟浑水，四殿大比又不是沙场血战，不过是在各路氏族面前显露下你们纪灵宗年轻力量的威武，以达威慑目的罢了，我们不过是乡村野间的孤陋寡民，不懂你们这些大贵氏族的想法，命比名重要，就是这么简单。看在你曾救过我们的份上，丑话不再多说，回你的西殿，东殿有我二人足够！”言毕，他背起陈狱就要走。
“站住！”纪菁莪一声冷喝，似乎是真的动了怒气，手里剑色换了金，燕声大啸，金丝狂舞如蜂巢蛛线，瞬间便将两人困于一网状牢中。
“你……”温戾刚要出手，这才想起瑶山剑柄与神秘珠串都在殿内。
纪菁莪腾身在半空，眼望着脚下二人，眼神与语气中都带着轻蔑：“东殿向来是以不收规矩出名，没想到此次两名预备弟子亦是承了这歪门邪风。别忘了，四殿高手芸芸，你们是什么东西，有何资格代表东殿？纪天作残后再无精神气，纪葳蕤终日为冷面师兄牵肠挂肚，纪诞也不过个力大智弱的莽夫，莫说现在的东殿，日后其余三殿在我西殿眼中也不过是个笑话。”
“看来口气大的不止我一个，啊，敢问高人一等的西殿首席一句话，你这般看轻东殿，对人的判断又是这么精准，看来你曾与这三人深交？”
“深交？予我有何好处？我武运深厚，家承名门，上至门宗四殿，下至开零伏天，我柔石砯碣皆言第一……”
温戾听言不禁嗤笑：“看来是大小姐脾气耍多了，当我们还在陪你过家家酒么？”
纪菁莪一愣，再转怒道：“你说什么？”
“我可曾说错？先前我还怀疑面相童颜的纪彰天有这样的天仙女儿是莫大的福气，现在想来，才是上辈子欠下的债罢了。凭着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心态看着四间周围，自然觉得旁人都不如你，抱着金汤匙长大又怎会
想喝淡淡的米粥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还未出过宗吧？”
纪菁莪冷面相对，沉默不语。
温戾见状便知自己猜对了，于是继续道：“金汤匙的主人就是怕丢了、脏了、坏了，将你生生按在这精致的断安城里。虽然看过你的实力不差，比我这些初入修仙路的毛头小子自然是天上地下，但要说若是真正死战的话，两个纪菁莪，也不够断了一臂的纪天作切菜用。真正想称第一，先去死一回吧。”
纪菁莪脸色微红，显然是气的，出生至此何人敢对她这般说话，若是来个混世高人倒也罢了，竟是这个曾败于自己手下的凡家子弟，摇头晃脑地对其训话，不禁瞪眼起眉，冷声道：“好一个生生死死，我倒要看看，你今日是生是死。”
说话间，金丝网分分转转，再绷直，清风一吹染上了火，火光四溢，那金丝竟成了个焰火铸成的暖笼，还在不停收缩。
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温戾登时流了汗，暗暗悔道方才不应该逞一时之快将话至如此，现在落得这般局面，他与陈狱二人怕是要好好忍下这火肉之苦了。
呲一声，温戾右袖不慎碰触到火，忙收回想吹灭，谁料越吹越烈，他心头一惊，忙快速脱去上衣扔至一边，火舌上扬顿时吞没了残布衣，温戾立即抬头怒道：“你来真的？”
纪菁莪竟寻来一片彩云端坐，笑道：“这火不死不灭，我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撑过这般死劫。”
嘶——温戾倒吸一口凉气，心道不妙，这下玩大了……
……
当陈狱再睁眼时，自己已不再置身于东殿暗河处，而身处一片叶小村，村民寥寥无几，却笑容满目，孩童妇孺在屋里坊间走着，亦是笑声盈盈，不过奇怪的是，无关高矮瘦胖、青壮老弱，身后皆背着一把剑。
“诶，老人家……”陈狱微笑着向一旁的老人家要问路，孰料那老人颤颤巍巍着径直穿过了其身。
这……他当即呆住，难道自己已经死了？
“你不是死了，不过是身外世界，心内气神罢了。”一声老腔在陈狱耳边悠悠起。
陈狱闻声回头，却见方才穿过身的老人正对他轻笑。
“你是？”
老人一摸长须，声道：“古父陈亶，是这尧村现一辈的村长。”
陈狱见其举手投足间有着道骨仙风般洒脱之意，不敢怠慢，当即以礼相拜，恭敬道：“恳请前辈指点。”
陈亶笑道：“年轻人，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且听我慢慢道来……”说着，转头缓步前去，陈狱立即跟上，一步三句，神秘古父就这样告知了他一些事。
“此地名尧村，位于漆水西的岐山，世代由陈氏族人守居，故又名陈家村。”
“陈家村，那，莫非晚辈亦是这尧村一员？”
陈亶闻言停步，意味深长道：“是，亦不是。是与不是，你且先与我去见一人。”
“敢问是？”
“其名，陈毓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