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爱迷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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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0章 回忆

    其他诸如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的事儿他们常干。比如对那些流浪汉,他们会定期提供给他们食物。

    人大多数都和善,不是满脸焦虑与戾气。戾气这个东西一旦浮现在表面上则一定事出有因,比如长期压抑自己的感情,没有宣泄的渠道,看到太多人性与社会的阴暗面,代入感强,还有一种人他们自己本身并不能意识到自己的三观出现了什么问题。

    比如像萧晗,其实真的是心理扭曲。我常看有些文艺作品里面有人心理变态,或者童年不堪回首,受到过百般的虐待;或者求学期间遇到不公或更加残忍的事情,引致自己心理全线崩盘;还有一些人是在婚恋问题上受挫,从此要么一蹶不振,要么戾气横生。

    其实生活从来没有特别厚待过谁,大家经历都差不多,都是平凡人,没有多么可歌可泣,也没有什么波澜壮阔。但是在每个人自己的人生舞台上,我们自己就是主角。

    我后来接触佛法,学到一个词儿,叫-----我执。一念执着自我,认为自我的一切都是对的。就这一念便如一叶,足可障目,让你不见泰山。

    我有时看见网上说,人要见世面。然而什么才叫真正的世面呢?你见过山,见过水,见过人情冷暖,见过世图险恶,都不如你见到你自己。把自己的六欲、七情、五根、所有的念头全部掏出来自己好好检省,看看清楚,像看一个陌生人,而不是拿他当成你自己。也许唯有如此你才有可能窥得见自己的一星半点,对自己有那么一知半解的心知肚明。若仍旧觉得怎么看着怎么好,那坏了。你其实没那么好,也没那么坏。

    就像偶然一次我跟梅森聊天,我对梅森说:我看到一个视频,是曾仕强曾先生讲国学。曾先生说,这个世界聪明人欺负老实人,可是老实人也没有饿死啊,天不藏奸,老实人有老天爷罩着,老天爷欺负谁?聪明人。

    梅森当时忽闪自己睫毛,眨着大眼睛问我。

    “老天爷不是应该欺负坏人么?”

    “谁是坏人?”

    梅森不语,低头沉思,俄尔抬头,笑着看我。

    “没有坏人,也都是坏人。”

    我回头看他,忽然间觉得他不像是我的儿女,其实如师如友更多。所谓父母儿女一场,我从前曾经认为不过是一场盛大的辜负,彼此辜负。像我和淮平。

    如今想起淮平,我忍不住落泪,他于我人生最低潮时陪伴我,我却从未给予过他最高质量的陪伴,那时我总觉得孩子只要把学习搞好就万事大吉,我给过他巨大的压力,以爱之名,或者以恨之名。我对他说平等,然而我自己却从来没把他当成独立的个体,甚至忽略他的灵魂。我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毫无保留的倾注在他

    身上,他那么小,尚且背负不了自己的命运,却被我强制再背上我或者我们整个家的前途或者命运,他不被压垮才怪!

    那时我曾经还怪过萧晗,也怪过苏老太。现在想起来那时是有多不成熟,最该怪的那个人是我自己。他没那么大的压力就不会向外去寻找那些无法被自己把握的东西减压,更不会决定在世界的一隅默默离开。

    他离开也许不是对这世界太过失望,他还没有搞清楚什么叫失望,就已经全线崩溃。他那个不叫失望,是绝望。我给过他生命,却让他觉得生无可恋。这世间有诸般美好,他没来得及领略,他幼小生命最大的动力是取悦我。然而我是那样难以取悦的母亲。我总觉得不够,我自己内心那样巨大的黑洞,莫说一个淮平,十个淮平都填不满的啊!

    淮平没有墓地,他这一生命运的底色都语焉不详,从来没有过亮丽的色彩。或者也有?然而太少了,就算我跟淮海仍旧在一起的时候,那时其实我情绪就十分不稳,我能够感觉得到淮海的转变,我内心不无焦虑,然而我故意忽略,选择自己欺骗自己,但这份无名的焦虑却被我潜移默化传导至淮平。

    如果说我当时是那场婚姻里的弱者,那么淮平则更加无从选择。好歹我是个成年人,好歹还有他当我的出口。可是淮平曾有什么?如果他再不叛逆,如果不选择用其他的方式减压-----其实自淮平走后,我并不经常性可以梦见他。我有时不敢把他拿出来,我把他埋藏在我心里的一座坟墓里,外面雕栏画饰,我只敢远远的看着,从来不敢走近。

    我一直都知是自己对不起他。他没有错,他还是一个孩子。他背负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给他的,其实是我把他逼到后来的地步,他的死最应该负上责任的也是我。

    然而世间无人审判我,没人给我惩处。还会有人出言奉劝,说不怪我。

    一个人啊,你可以骗得了全世界,可以骗得了自己的心,但某一天你的心醒来,当你看见那个从前的自己有多不堪,这时,心似刀锥。不,凌迟。想了,每秒都是凌迟。

    人有时蠢,刀在自己手中,刀锋向的是自己,大多数人无法在人生这场戏里全身而退,几乎都要血肉模糊。是我们让我们自己变得面目狰狞而不自知。

    如果有来生,淮平,我其实于他是有那么矛盾的情感。既有想弥补,又多少有些不敢相见故人,不敢相见故人的胆怯。

    有些亏欠,就怕就是这种后知后觉。亏欠就是亏欠。有些亏欠不像你欠了谁块八毛的,还上也就还上了。

    不是。

    我和淮平,他从来没有辜负过我,但是欠他的东西这一生我再也没有机会偿还。

    人生不相逢,动

    如参与商。

    君子不下马,各自奔前程。

    淮平的前程呢?淮平的前程毁在我手里。

    噢,淮平!

    人真该直面从前不堪的那个自己,时刻警醒自己。

    于心里凭吊故人,那故人是我的亲生儿子。生年详,卒年不详。到死他在想着我这个本应该是他庇护的人。他父亲也许欠了我一辈子,被他一次性地还清。这不是我的初衷,但是这个结果却由我一手造成。

    我年轻时常慨叹命运对自己何其不公,现在看身边伴着我的所有人,有时不免感叹他们在我身边其实就是我的造化。

    这世上有的人有造化,有的人没造化。造化是那个最为神秘莫测的人,或者他还可以像孙悟空身上被拔下来的毫毛一样,可以化成千千万万个,每一分钟都陪在你我身边。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于是笑着冲他说声“hello”,然而大多数意识不到,整天指责抱怨不休。

    我这边倒一切如常,特别有意思的是唯一亲近的人竟然变成萧晗。我们时常通个电话或者视频,梅森他们两兄弟也跟她逐渐熟起来,萧晗从前多喜欢孩子的人。

    于孩子这回事儿,萧晗经历了两个阶段:开始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就那样夭折,对这个世界都充满了杀心,那时她看见别人家的孩子眼睛里有光,但那光是目露凶光的光,恨不能毁灭掉自己能毁灭的一切;现在她整个人平和许多,看孩子时眼睛里也有光,是柔和的光,目光依旧复杂,但独没了凶光,有遗憾,有惋惜,有渴望,也有羡慕。

    有一次跟她视频时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提议:不然让他们两个认为你为干妈吧。

    我还记得萧晗当时的表情,乍惊乍喜,到最后归于平静淡然。

    “不了。”她说。

    “我怕得到了太多我不应该得到的东西老天会看不下去。我不应该拥有。现在这样也挺好,阿雷,他对于我来说角色复杂,有时他犯起倔来就像小孩子一样。我现在挺好。”

    萧晗跟我强调。

    但我其实知道她不怎么好。

    她的顶头上司蛮变态,整天倚仗她,却又时刻害怕、提防,处处为难她,还不时冷嘲热讽。我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换一份工作,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儿,或者跟我一样,都觉得自己曾经辜负了整个世界,现在受点儿委屈权当赎罪。

    人有时自我奖赏,有时自我惩罚。你都不能拦着。大多数人一生行于迷中,大多数人至死仍处迷中。

    人生就是个迷,其实我们都只能且行且珍惜,行于其中,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除此之外,其实再做不了什么了。

    我们苦心孤诣,或者处心积虑,机关算尽,事实于人生以及命运的发展走向没一毛钱关系

    。

    只一样,天道酬勤,天不藏奸。我们最不相信的厚道,似乎永远也看不见的因果,一直都在。

    有时,俗世中人渴望得到别人的提携,希望自己能遇到贵人。谁是贵人呢?自己才是自己的贵人。

    我原先不懂什么叫“万法唯心造”。

    心造什么法了呢?

    法由人造,怎么会由心造。

    现在我懂了,心啊,包罗万象。人心之大,可以囊括一万头象,什么装不下?好的,坏的,那些念头,想法,努力,悲伤与失望,还有愤恨,小小一颗心。有个词儿“心力交瘁”。可不,心念太过,一日历遍爱恨情仇,猜疑忌妒,焦虑或者彷徨,再不然就是喜不自胜。

    人活着,谁不心猿意马。

    除了她的女上司外,其他同事对萧晗也并没有十分友好。她工作并不顺心,但却逆来顺受,也不怎么打扮,我最近一次跟她视频,发现她穿得愈发有大妈的气质,这不是她的风格。

    一个女人,内心得经历了怎样的千山万水才会想要把自己归于平淡。归于还不止,还要甘于,甘于也许还不够,她在刻意强调。

    好多人一生欲彰显自己的不平凡,如今的萧晗不同。我想她一定终于活明白了,洗尽铅华,返璞归真。前尘往事不可追,那些深夜里在黑暗里徘徊的鬼魅的身影,从前萧晗定是不肯怕的。

    她不是不怕,她是不肯怕,不让自己怕。这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现在,那些人回来啃她的心,她不惶恐,却愿意低下头忏悔。

    (本章完)